第三十五章
87_87571雖然很好奇康熙為什麼會來金陵,可是仍然乖巧的一句不問,他為何出宮,目的地哪裡,要幹什麼,這都是涉及前堂的事,前堂事即是政事,後宮不能干政這一條,出宮前佟貴妃反覆叮囑,我一直謹守本分,不敢越雷池半步。
到了金陵,離了渡口入城,康熙卻似突然想起來般問我:「瑤娘家是在這裡的吧?咱們去叨擾叨擾,你這個主人歡迎不歡迎?」這突然的提議錯愕得我一塌糊塗,連帶著說話都不利索了:「爺這……這不合規矩……」
康熙哈哈大笑,對高士奇道:「主人家不樂意,咱們還是知趣些吧,住客棧去!」我忙道:「妾不是這意思,三爺若去,是卑妾娘家無上榮耀,是莫大恩典,妾方才只是說若是……若是……」
「若是給宮裡知道了,你怕有人會找你的麻煩?」康熙攸地接過我不好出口的話,直接了當的道:「放心,不會有人知道。」轉頭卻對高士奇道:「徐展應是到府了?」
徐展?我爹?康熙竟早就打發了他返回徐府?我恍然大悟,原來金陵徐府是早就定下的目的地,他是皇帝,怎麼可能特意去一個後宮女子的家,哪怕臨時起意也絕不能夠,他是康熙,聖祖爺,怎會做這等荒唐事。
「徐侍郎昨日到的,想必已安排好了。臣這就讓人前去知會一聲。」高士奇利落的回答著康熙的問話,對康熙開我玩笑的話一個字不接。
「嗯,不必知會,咱們直接過去。」康熙擺了擺手,當先在前邁步走去,高士奇連忙跟上,我罩著面紗,被幾個扮作長隨的侍衛擁著,緊跟他二人身後,其餘侍衛皆化為了路人,混跡在四周熙攘的人流中。
因碼頭到我家並不太遠,所以康熙下了船吩咐不必雇馬車,步行過去,順便看看百姓們的生活。
走過熙熙攘攘的大街,過了一條丈寬的內水河,對岸一溜楊柳排開,雖入了冬光禿禿的沒有葉子,但疏落有致條條垂下的楊柳枝也別有一番風味,這邊幽靜少人跡,與河對岸形成鮮明的對比,當地人都知道,過了這座柳河橋,便是徐侍郎徐大人的豪門深戶。雖然徐家待人寬厚,從未明令禁止當地百姓在對岸玩耍,但當地人出於對徐家的敬畏,還是很自覺的保持了這道以河為界的分界線,若非必須,甚少過河借道。
不過一到過年,這裡就是另外一番風景。記憶里,每到年節,徐太太便會吩咐家中小子們抬出成筐的銅錢,在府門口擺一溜,新年鐘聲一敲,便是滿地銅錢滾落的聲音。那時這楊柳河邊俱是金陵城前來搶歲錢的百姓們,隨著銅錢灑落,他們歡呼著接銅錢,同時接過徐府對於來年平安順利的祝福,搶到的,不僅僅是銅錢,更是來年的萬事如意,福祿雙全。因此楊柳河岸搶歲錢已漸漸成為金陵城的一大風俗,人人以搶到徐府灑出的銅錢為榮。
我雖在深閨,不能親眼目睹那熱鬧盛況,但每年那一刻,人群的歡呼雀躍聲總是會傳到內院,惹出我等姐妹深深幻想……遙想那等閨閣時光,長夜漫漫,歲錢落地,群聲雀躍,多少詩文流淌紙上筆尖,幾壺美酒醉了紅顏……我竟是痴了。
思緒落入回憶里,直到驚覺康熙的聲音落入耳里:「到家了。瑤娘想什麼,竟如此出神?」
我回過神來,原來一行人已經過橋到了府門口。兩尊石獅身後,那鎖朱漆大門后,便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憶,最親愛的親人,最寶貴的一切。
我輕輕一福:「妾想起小時候一些事,近鄉情怯,是妾失禮了。三爺稍候,妾這就去叫門。」康熙微微一笑,眼望著我走向朱漆大門,輕輕叩響門環。
這是我的家呵,只是沒來由竟如此緊張,心隨著門環叩響,咚咚跳得似乎滿世界都能聽見。
吱呀一聲門開,我輕輕掀起面紗。「呀!是大小姐!」門上的人雖不進內幃,但我等姐妹偶爾進出,總都是識得的。闔府上下更是知道,大小姐被選進了皇宮,成了貴人。如今乍然相見,驚得那門房竟不知如何說話。
「王貴!不可聲張!」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心頭莫名一熱,是大管家張福德來了,他便是太太身邊張嬤嬤的兒子,徐府的家生子兒,自我幼時,便是這府里的管事了。父親既然早已回來,又知道皇上要過來,必定作下安排,張福德定是知道內情的。
便見他急匆匆上來,見著我就要行大禮,我忙虛扶,低聲道:「不必多禮了,三爺還在外頭。」饒是張福德也算見過世面的,三爺兩個字落在耳朵里也唬的他肩頭一沉,定了定神道:「老爺馬上出來,先將三爺迎進府來吧?」他一直當家作主,此刻卻垂詢我的意思,這等事情,確實無先例可循,難怪他為難。
我略一思忖,知道康熙微服出來,並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就算父親還未出來,也沒有讓他在外面等的道理。便道:「三爺幾番囑咐不得聲張,並不喜繁文縟節太過。便開大門,升燈籠,迎進來罷。」
張福德應著,一聲吩咐,徐府大門洞開,兩盞大紅燈籠掛了上去,我領著張福德和門上眾人迎出大門,恭迎三爺。
徐府門上人豈是沒有眼力見識的,都知道自家大小姐去了何去,如今突然回來了,還帶著男人。普天之下,還有哪個男人-大小姐是膽敢明目張胆往家裡引的?這位三爺的身份簡直呼之欲出,眾人皆是心知肚明,一個個都噤如寒蟬,腿肚兒都在打著顫,一半嚇的,一半驚喜的。
是的,驚喜。康熙的真正來意他們哪裡知道,如今同著我一道回來,在他們眼裡,那隻能是為著我的緣故。由此可見,大小姐聖寵非常,那是一定的了。
我知道他們心中想法,只能自己心中苦笑,這何嘗不是康熙算計之中,點名要我隨駕,不過就是借著我掩蓋他駕臨徐府的真實意圖。紙里包不住火,縱然如何嚴令守口,人多嘴雜,消息總會走漏,那時人們只道他因著寵我聖駕巡幸徐府,誰會想到他不遠千里,卻是來和一個小小侍郎商討政務?
那都還是遠憂,只說眼前罷。康熙不發一言的進了府,前腳方進,前處我父親便提著官襟一路小跑過來了,遠遠見著康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臣不知聖駕降臨,迎駕來遲,請皇上降罪。」
康熙略皺眉,一擺手:「朕微服出來,早囑咐你等不可拘禮,這等大禮,以後能免則免了。起來罷!」又看向身後:「你府里的人,也都要關照周全。朕在這裡的消息,萬不可走漏出去!」
父親遵旨起身,回道:「臣早得皇上知會,先前便已安排府中,將閑雜人等一概遣出,如今府里留的,都是親信家生子,絕對可靠,萬不會走漏風聲。」
康熙點點頭,這才看向我:「瑤娘,去見見你父親和家裡人吧。」我蹲身謝恩:「臣妾謝皇上恩典。」
便轉身與父親相見,四目相對,父親忙拜下去:「臣叩見貴人。」我連忙上前一步,虛扶住,已是眼眶含淚:「父親,皇上有旨不拘禮節,就免了罷。」
父親起身,卻不便再與我對視,便吩咐張福德進內去叫內府的嬤嬤們出來,引貴人進去和太太小姐們敘敘。我得了康熙旨意,待張嬤嬤領著人過來,便辭別出來,進了內門,如做夢一般,再次邁進我心中天堂一般的徐家大後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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