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對付渣爹
臘月二十四小年夜,蘇南一帶家家戶戶祭灶、除塵、吃糰子。這天下午,服裝廠的員工正在廠里趕製最後一批滑雪衫,邵冬成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門衛把他攔住不讓進,他飛起一腳將門衛踹倒,然後衝進車間,當著全體員工的面,開口就要邵寒給他八件滑雪衫、八件毛衣、八雙皮鞋、二十斤多味瓜子、兩箱老酒、十條香煙......以及兩千塊錢過節費,那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模樣,只要邵寒敢不給,他就敢去法院告邵寒忤逆不孝。
這是親生父親嗎?跟敲詐勒索的土匪強盜有什麼區別?車間全體員工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要知道現在是八十年代初期,人們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普通職工累死累活干一個月,領到手的工資也不過五六十塊錢,邵冬成張口就是兩千,另外還要那麼多東西,當他兒子是開銀行的嗎?
邵寒簡直要被邵冬成那無恥的嘴臉給氣瘋了,他深知那一位的性子,那就是一個嗜錢如命的人,說個不好聽的比喻,就跟田裡的螞蝗似的,要是咬不到人也就算了,一旦被他咬到,一定會死纏不放,不吸飽鮮血,打死都不會鬆口。
對於這種不知「道德」為何物的人渣,絕對不能妥協,否則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沒完沒了。
邵寒臉色鐵青,伸手怒指邵冬成,「滾」字已到了嘴邊,正要吐出,章秀青見勢不妙,趕緊伸手拉住邵寒的胳臂,輕輕搖了搖頭。
在許多人眼裡,縱使邵冬成有千般錯、萬般不對,他也始終是邵寒的親生父親。邵寒縱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也得把委屈咽下、把淚水收起,因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邵寒要是沒錢沒能力也就罷了,那樣的話,他不給邵冬成錢財,誰也無法指責他,畢竟他還是個在校大學生,能夠自行承擔學費、生活費,不跟父母伸手要錢已經不錯了。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托邵霆的福,數月前在江南水鄉放了一把火,沒造成多少經濟損失,邵寒卻火了起來。從那一天起,邵寒成了許多家長嘴裡「別人家的孩子」,整個j縣,無人不知邵寒的大名——考上名牌大學,掙下大把錢財!
現在親生父親找上門來索要東西,邵寒膽敢不給,妥妥地坐實了「不孝子」的身份,那些自以為自己是正義化身的衛道士會從四面八方冒出來,然後跟前世一樣,對邵寒進行口誅筆伐。
這不是章秀青想要看到的結果。
像邵冬成這麼渣的爹,絕對要跟他斷絕關係,但是具體怎樣斷絕關係,還需從長計議。
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暫且給他占些小便宜,章秀青就不相信,會想不出辦法來。
四目相對,邵寒一下子就明白了章秀青的意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硬巴巴地說道:「這裡是車間,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到辦公室去吧!」
「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幹嘛要去辦公室?」邵冬成站在灰塵瀰漫的制衣車間里,聽著「踏踏踏」踩縫紉機的聲音,看著五顏六色的滑雪衫在工人的手上慢慢完工,眼睛里露出貪婪的神色。
這一刻,邵冬成的心裡充滿了後悔。沒進位衣廠之前,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要得有點多,因此早就做好了討價還價的準備,即便被砍去一半,也是能夠接受的。
可等他闖進位衣廠,看到了這麼大的廠房、這麼新的縫紉機、這麼多的滑雪衫......大出意外的同時,只覺大喜過望。
不過片刻,他就找到了一條生財之路——敲詐勒索,當然,它有個好聽的名字,那就是孝敬。
老子收兒子的孝敬,天經地義,誰也管不著。至於名聲好不好聽,邵冬成才不會在乎,那東西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穿?誰在乎,誰就是傻子!
邵冬成覺得自己的良心還是太好了,只開口要這麼一點錢財,跟制衣廠龐大的資產相比,簡直九牛一毛。只是話已出口,不好出爾反爾,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邵冬成還做不出臨時追加孝敬的事情來。
好在以後有的是機會彌補損失,等明年過年,他再來伸手,到時不翻個二到三倍,他就不姓邵!
啊啊啊......吃香的、喝辣的生活就在眼前,有了這麼一個能掙錢的兒子,以後他又何必去看林美紅那張讓人厭惡的嘴臉?
離婚,一定要跟她離婚,然後重新再找個溫柔體貼、漂亮文靜的姑娘結婚,年齡不能太小(至少要比邵寒大一歲,否則繼母比繼子還年輕,容易被人笑話),也不能太大(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一棵草),那就二十一以上、二十九以下好了......
呵呵呵......穩住,一定要穩住,在財產全部轉移之前,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否則林美紅狗急跳牆,只怕會跟他拚命。至於邵霆和邵晴,他們都老大不小了,應該有能力養活自己......
都是他生的,邵寒三歲就能自食其力,邵霆和邵晴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
四周人聲鼎沸,邵冬成卻漸漸地沉陷在美好未來的幻想中,邵寒懶得去看邵冬成那陶醉的臉色,和章秀青並肩往辦公室走去。
過了良久,邵冬成才從美夢中醒來,輕輕咳了一聲,見沒人理他,立刻板起臉,像個老太爺似的反背著雙手,在車間里來來回回走了一圈后,這才得意洋洋地往辦公室跺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邵冬成並不怕邵寒耍賴,反正他今天已經打定了主意:二千塊錢一口價,少一分錢也不行;東西照樣拿,少一根毛都不行。
為了便於管理,章秀青的辦公室離車間很近,邵冬成只走了半分鐘就到了。他大模大樣地推開門,無視兩人難看的臉色,在老闆椅上坐了下來,然後翹起二郎腿,一邊抖,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從中抽出一支放到嘴裡,用火柴點燃,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煙霧:「茶呢?倒茶上來!」
邵寒忍氣吞聲地站了起來,找杯子倒水泡茶。
邵冬成接過茶杯,吹開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輕輕抿了一口,在心裡贊了一句「好茶」,臉上卻滿臉嫌棄:「這是什麼破茶葉?給豬喝的吧!」
邵寒冷冷地瘋刺:「您說的不錯,的確是給豬喝的!」
邵冬成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章秀青死死地捂住嘴巴,這才沒有笑出聲來。
邵寒低頭看著肩膀不住聳動的章秀青,眼裡的寒冷漸漸融化,嘴角輕輕勾起,臉上甚至還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邵冬成不由得大怒,決定等錢財到手后,立刻發動親朋好友幫忙,給邵寒重新找個財貌雙全的姑娘,務必要叫這個不知死活的鄉下小土妞哭到眼瞎......到時,自有她好看的!
等到邵冬成抽完一支煙,邵寒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皮夾子,從中抽出五張大團結,用力拍在桌子上:「這是我孝敬給您的!」
章秀青打開樣品櫃,從模特身上取下一件中號的滑雪衫,放在邵冬成面前:「這是我孝敬給您的!」
邵冬成的臉頓時黑得跟鍋底似的:「怎麼這麼少?你們當我是叫化子嗎?」
「你當然不是叫化子,你是強盜!」邵寒面無表情地說道。
邵冬成正待發怒,章秀青笑眯眯地指了指牆上懸挂的營業執照:「您老看清楚,綉箐制衣廠的法人代表不是你兒子。」
邵冬成的視力很好,一眼就看清楚上面的小字,不由得錯愕萬分:「怎麼是你?」
章秀青笑眯眯地反問:「怎麼不能是我?」
孽子啊孽子,寧願把錢財送到女人手上,也不願交給親爹保管.......邵冬成氣得渾身哆嗦,大罵邵寒有了女人忘了爹,可是很快他就恢復了理智,又大咧咧地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用漫不在乎的語氣說道:「我不管你們誰做法人代表,對我來說都一樣,因為你已經和邵寒訂親了,應該和邵寒一樣孝順我,否則我一樣到法院去告你忤逆不孝。」
章秀青涼涼地說道:「是訂親不是結親,從法律上來說,我還不是你們邵家的人,你沒權向我索要財物。」
邵冬成不由得理屈詞窮,可他不甘心就此認輸,繼續色厲內荏地叫囂道:「邵寒,你個沒良心的兔崽子,你別忘了,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我生你養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他媽長大成人了,不應該好好孝敬我嗎?你敢翻臉不認人,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
邵寒呵呵冷笑:「我是個在校學生,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如果你想去法院告我忤逆不孝,那你就去吧,隨你便!」
章秀青依舊笑眯眯地說道:「我們剛開始創業,什麼都缺,這些錢財您既然看不上,那就算了......」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拿桌子上的錢。
這個不孝子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嗎,竟然任由這個鄉下小土妞在我面前放肆?邵冬成怒不可遏,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指著章秀青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他媽的什麼玩意?竟敢給我臉色看?有種給我滾過來,看老子不抽死你!」
邵寒的臉色頓時就冷了下來,伸手一指門口,厲聲喝道:「這裡不歡迎你,你給我滾出去!」
邵冬成擼起袖子,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孝子,可是還沒等他動手,章秀青就放聲尖叫:「啊......別打了,我錯了......求求您放過我們吧!你嫌我們給的錢財太少,我再加倍還不行嗎?」
什麼?這麼多錢財還嫌少,邵冬成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老闆真可憐,攤上這樣的親爹,真是前世倒了八輩子的霉......許多豎起耳朵偷聽的員工不由得搖了搖頭,既鄙夷邵冬成的做派,又可憐章秀青,叫得這般戚慘,估計被邵冬成打了......哎,打女人,打的還是未過門的兒媳婦,這還是個男人嗎?制衣廠員工對邵冬成的形象壞到了極點。
辦公室的門很快就打開了,章秀青捂著臉、低著頭,快步沖向宿舍。
邵寒打電話讓人送來十斤多味瓜子,然後從皮夾子里又掏了五十塊錢出來,扔在邵冬成面前,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邵冬成知道今天是占不到大便宜了,只得罵罵咧咧地走人,臨走時不忘順走那罐新茶。
自有人向邵寒彙報門衛挨了一腳的事情,邵寒立刻吩咐會計送去三十塊錢作為醫藥費,還給門衛放了三天假。
很快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不過章秀青並沒有露面,邵寒一個人到食堂里打了飯菜端到宿舍里。直到第二天上午章秀青才露面,所有看到她的人全都深表同情——臉上五根手指印(口紅描出來的),眼睛又紅又腫(老薑擦出來的),噪子都哭啞了......
沒有人懷疑章秀青造假,工人們回到家,紛紛向家人、親朋述說老闆娘挨打的故事,很快一傳十,十傳百,整個縣城人人皆知。
就這樣,邵冬成背上了敲詐親生兒子錢財、動手毆打未來兒媳婦的罪名,名聲臭到了爛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