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 煎熬,畢業典禮
周沉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度日如年」,黑夜白晝,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段時間他動用所有關係,安排人把整個鄴城帶有產科的醫院診所全部查了個遍,每天都在期待與恐懼中度過。
期待醫院那邊有好消息。能夠順利查出何歡定期在哪裡做過產檢,同時又害怕聽到壞消息,怕有人告訴他何歡已經在哪家醫院做了人流手術。
只是鄴城大大小小的公立私立醫院,加上各類診所,數字驚人,無異於大海撈針。所以查了好久也沒得到任何消息。
沒有任何消息周沉又覺得絕望,彷彿自己站在了一片茫茫的荒野之上,好在還有個畢業典禮。
6月28日就像是那片荒野之上唯一豎起的標杆,也是周沉最後的希望。
好不容易熬過了兩周時間,距離畢業典禮還有三四天的時候,周沉突然接到了老爺子的電話。
「混賬東西,那丫頭肚子里懷了周家的骨肉你怎麼還能讓她走?腦子裡成天在盤算什麼呢?明天晚上給我回來,把這事當面跟我講清楚!」
「……」
周沉只能扶額頭,怎麼就一下子捅到老爺子那裡去了呢?
掛了電話他還能感覺到耳根上的餘熱,老爺子在電話里沖他吼的聲音哪裡像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周沉光靠想象就能知道他在那邊有多暴跳如雷。
果不其然,數分鐘之後周沉又接到了連翹的電話。
她先是支支吾吾一番:「實在抱歉啊。今晚我跟馮厲行帶了安安回爺爺這裡吃飯,他剛好提了一句何歡,我一時沒注意就說漏嘴了,結果…」
結果周沉就被這夫婦倆聯合出賣了。
當然這些連翹自然不會說,還在周沉面前裝出一副很「內疚」的樣子。
周沉依舊扶著額頭:「算了。這事老爺子早晚都會知道的。」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明晚真回來吃飯?」連翹都覺得有些害怕,「老爺子剛才發了好大一通火,當著下人的面把碗都摔了。你明天要真想回來的話就做好心理準備吧。」
龍顏大怒,這次可不是鬧著玩的。
第二日周沉準時下班,直接從公司去浣葛山莊。
周業早就在門口候著了,見周沉過來立即湊上前替他開車門。
「沉少爺,老爺在後院書房等您。」
「嗯。」周沉頷首下車。
穿過前廳進入後院。很快走到書房門口,周沉正欲推門,周業突然嘆了一口氣。
「沉少爺,您進去前容我多插一句嘴。」
「你說吧。」
「其實老爺之前也並非完全不喜歡那個何小姐,只是覺得您和她一聲不吭就把證領了,這麼大事也沒有通過他老人家,他覺得你們沒把他放在眼裡,心裡總覺得憋了一口氣。」
「我知道。」周沉自然了解老爺子的脾氣,他也不算完全封建守舊之人。
「加之您和那位何小姐年齡差得實在太大,他就覺得這麼小一個丫頭片子能有多少定性啊,指不定就是看中您的錢,所以他是怕您吃虧了…」
「我也知道。」
「既然少爺都知道,一會兒見到老爺就別跟他頂真了,多說些軟話。」周業又看了書房的木門一眼,關得緊緊的,其實也瞅不見裡頭的東西。
「老爺子這些年的性情確實變得有些乖張,不過仔細想想都是為了你們小輩好,都說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但哄哄也都過去了。」
周沉看著眼前的周業,雙鬢斑白,在周鴻聲身邊當了幾十年差,估計只有他能夠看到周鴻聲心裡去。
「我都明白,謝謝周叔提醒。」
一聲親近的「周叔」就已經讓周業幾乎熱淚盈眶了,他拍了拍周沉的肩膀:「好,明白就好,進去吧。」
周沉推開門進了書房,周業在門口又守了一會兒,聽到裡頭的周沉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爸」。
結果「啪-」一聲,應該是茶杯被砸碎在地上的聲音。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
「……」
周業站在門口都能感覺到老爺子的怒氣,只能搖搖頭,心裡嘆息,看來又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周沉看著碎在自己腳邊的彩釉瓷杯,裡面的茶葉全都翻了出來,一坨坨地趴在地上,猛然想起周業的話,果然還真是老小孩啊。
「爸,有話好好說成嗎?」
「好好說?好好說你聽嗎?當初一聲不吭就在外面跟個小姑娘領證了,上了頭條我才知道自己多了個兒媳婦,而且這兒媳婦的年齡還跟我小孫子的年齡差不多,多少人笑話?你倒好,堂而皇之地把她接到你別墅去同居,回頭告訴我你們之間久不了,然後呢,然後你一聲不吭又跟她簽了離婚協議,結果居然不知道那丫頭肚子里已經懷了周家的骨肉,現在知道了,那丫頭又找不著了,這算什麼事?啊?這到底算什麼事?」
周鴻聲覺得從頭到尾就像一場戲。
閃婚,閃離,離完之後發現那姑娘帶球跑了。
那可是周家的骨肉啊,周鴻聲自個兒想想都覺得腦仁疼。
周沉反正也不說話,一是他也確實無話可以反駁,當初是他要娶何歡的,現在也是他把何歡逼走的,所以事到如今他說什麼都是錯;二是周業的話他放心上了,不去跟老爺子頂撞。
任由他罵吧,罵完希望可以消消氣。
「怎麼不說話了?平時你不最有能耐嗎?什麼事都能自個兒做決定了!當初跟蘇卉離婚也是這樣,不顧阿怔才剛出生,逼著她就把婚離了!行,那次我不怪你,因為這事我也有錯,我不該為了一個孩子就逼著你跟蘇卉結婚,所以阿怔從小在香港長大我也都認了,他跟我這個爺爺不親我也認了,可是這次呢?這次是你執意要娶那姑娘,什麼都護著她,怎麼到最後居然就讓她懷著孩子走了呢?」
周鴻聲簡直越說越激動,許多陳年舊事都被牽起來了。
周家雖說家大業大,可人丁一直不興旺,但各類奇葩破事真是特別多。
當年周胤和馮蓮的事已經讓周鴻聲悔恨萬千,馮厲行在外流落那麼多年也一直是老爺子心裡好不了的疤。
接著便是蘇怔,好不容易老爺子盼了個孫子,結果還沒滿月,周沉便跟蘇卉辦了離婚手續,老爺子眼睜睜地看著蘇怔被蘇卉送去了香港,一年想見一次面都難。
然後這麼多年周鴻聲一直在盼著周沉另娶,再生個一兒半女出來,結果等來等去周沉依舊孑然一身。
周鴻聲差點就死心了,哪知哐當一下一個驚天霹靂砸下來,單身這麼多年的周沉居然一夜之間閃婚了,太太是誰?音樂學院還沒畢業的一個學生!
周鴻聲得虧自己心臟好,不然早就被氣得死了八百回。
然後咧,然後沒安穩幾天,哐當一聲被告知他的寶貝兒子又離婚了,離婚之後卻發現那丫頭帶著他的骨肉消失了,大人連同肚子里那塊肉都找不見了,這算TM什麼事?
「我肯定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阿怔不姓周,厲行不姓周,兩個孫子都不肯當周家人,現在是不是又要來第三個?等那丫頭把孩子生下來,自己撫養長大,然後再帶到姓何的孫子來叫我爺爺?」
「……」
「啊?說話啊!是不是?」
「……」
周沉依舊不語。
周鴻聲氣得身子發抖,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響:「混賬東西,都是混賬東西啊,一個個真要氣死我!」遂又將拐杖抬起來,一端直拔拔地指著周沉:「我不管,你必須把那丫頭給我找出來!如果肚子里的那塊肉還在,無論如何想辦法把她再娶回來,如果肚子里的那塊肉不在了,以後你別再登我的門!」
周鴻聲給他下了最後通牒,他就不信這個邪了,難道有生之年就不能盼個姓周的孫子?
周沉對於老爺子的無理取鬧也只能苦澀笑。
他也想找啊,可是也得找得到啊。
「出去吧,沒找到那丫頭之前別再讓我見到你!」老爺子收回拐杖,整個人轉過去背對周沉。
周沉長長出了一口氣,手指在額頭上擦了幾下,推門出去。
路上遇到周業:「少爺您這就走了?綴錦閣那邊已經把晚飯都擺上了。」
周沉搖頭,他哪兒還有心情留在這裡吃飯啊。
「我公司還有事,不吃了,你去書房看看我父親。」
周業知道父子倆又吵架了,嘆息:「行吧,那您路上開車小心,我去叫老爺出來吃飯。」
周業走至書房,打開門就見到地上碎掉的瓷片和乾涸的茶漬,而周鴻聲就拄著拐杖站在書架前面,燈光黯淡,顯得他的背影消瘦又孤涼。
這樣的周鴻聲真是令人唏噓啊,周業忍不住搖頭,蹲下身去撿地上的碎片。
「周業,你說這是不是報應啊!當年我把馮蓮趕出周家,結果弄到現在這步田地。」
說話間周業已經將地上的碎瓷片撿乾淨,小心翼翼地扔到旁邊的垃圾桶,嘴裡勸著周鴻聲:「老爺,您可別這麼想,這根本就是兩碼事。」
「可我怎麼就盼不到一個跟我親近的孫子呢?」
「會有的,再說沉少爺先前不是一直不肯結婚嘛,現在好歹娶了何小姐,何小姐肚子里又懷了孩子,無論如何那也是周家的后,所以換個角度講,這也算是好事。」
被周業一說,周鴻聲反應過來似乎確是這麼一回事。庄妖他扛。
「就你最會哄人,行了,陪我吃飯去。」
……
6月28日,鄴城音樂學院的畢業典禮,也算是學校年度盛事。
儀式定於上午10點在禮堂舉行。
周沉很早就到了,因為還未到儀式開始的時間,他便在學校里隨處走走。
校園到處都是穿著學士服戴著學士帽拍照留影的畢業生,三三兩兩地排在一起,或摟或抱或做著各種搞怪的動作,最後笑顏如花地在鏡頭前面定格,以此來結束他們在這所學校四年的大學生活。
音樂學院不愧是藝術類學校,女生多男生少,而且女生大多都面容體態姣好,所以整個校園裡一眼望去都是各色美女。
加之今天又是畢業典禮,所以女孩子們都悉心裝扮,只為在同學和鏡頭裡面留下最美好的回憶。
看著這一張張蓬勃又年輕的面孔,周沉忍不住想,何歡也是她們中的一員啊。
趁著時間尚早,周沉在學校里四處走動,看到食堂,圖書館,宿舍樓和各類培訓教室,而每經過一處地方周沉都會猜想何歡會不會在那裡,他也會走進去看,但每次都是失望。
直到經過一棟舊樓時,周沉隱約聽到悠揚的古箏聲,他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琴聲是從走廊盡頭的那間練功房傳出來。
周沉正要走過去,卻被迎面而來的幾名女學生叫住。
「帥大叔,能不能給我們拍個照?。」
其中一名打扮入時的高個子女生湊上前,也不管周沉是否願意,先將相機塞到他懷裡,還挺嬌嗔地給周沉拋了個眉眼:「麻煩,帥哥,把我們拍漂亮點!」
「……」
周沉無奈,只能抬起相機給她們拍了幾張,本想敷衍過去就好,可那幾個女孩子直接就貼到周沉身上來了,硬是圍住他一起看照片。
「討厭,把我臉拍這麼大!」
「你的手臂都擋住我的胸了…」
「就顯擺你胸大啊,那乾脆讓這帥哥叔叔轉給你拍個胸部特寫好了,哈哈哈…」
幾個女孩子言辭放蕩,周沉忍不住皺眉頭。
「抱歉,我還趕時間。」他正想推開擠在周圍的幾個女孩子,練功房裡的琴聲卻啞然而止,很快門被推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抱著古箏的女孩子。
短頭髮,個子很高,有些胖。
周沉一下子就泄了氣,這根本不是何歡。
他也忍不住自嘲,今天這種日子何歡又怎麼還會來這裡練琴。
……
臨近10點的時候周沉折回禮堂。
禮堂內基本已經座無虛席,該到的學生都已經到了,各科老師和校領導也都就位了。
周沉站在禮堂最後排的位置,目光像地雷一樣在簇動的人影中搜索,希望能夠看到那道熟悉的背影,可惜人太多,眼前全是黑壓壓的後腦勺,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很快就到10點了,畢業典禮準時開始。
周沉找了張角落的椅子坐下來,手心開始一點點起汗。
先是開幕表演,校領導和學生代表致辭,林林總總的講話和虛禮,大半個小時之後才進入頒發證書環節,這個環節是每個畢業生都要上台的,周沉就在等待這一刻。
他知道何歡是哪個系哪個班,所以豎起耳朵聽。
台上的校領導開始報何歡班裡的名字,聽到名字后一個接一個學生走上台去領畢業證書。
周沉又解開了一顆襯衣扣子,覺得禮堂里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他似乎從未如此緊張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