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當唐雨川趕到海南島的時候，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就像是沈默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那一瞬間，唐雨川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唐秦知道這件事後，找了人去橋下的山林去找，去水裡撈。儘管那已經過了半個月，那些根本都是無用功。可唐雨川就站在橋邊看著，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請來的搜救隊還在找，而唐雨川卻已經回去了。

事實上，唐雨川從不相信沈默出事了，在看到那座大橋時，他就開始了自我催眠。他告訴自己「小默還在家裡等我，小默還在家裡等我……」一遍又一遍，刻骨般的清晰。

那人當時跟他一起，唐雨川表現的很正常，但是因為唐夏跟許程都出了事，所以沈默便先回了京城。

唐雨川沒有感受到痛苦，因為他覺得沈默就在他身邊，跟往常一樣，他回到了他跟沈默的家，一睜開眼就開始伸腳踹那隻小豬起床，然後那隻小豬會哼唧兩聲，然後賴皮的抱住他的腰說：「唐雨川，人家腰疼，不想起……」

唐雨川白了他一眼：「昨天咱們沒做，少耍賴！」

飯做好之後，唐雨川會照樣準備兩個人的碗筷，然後拚命地往沈默碗里夾菜，他能看見沈默狼吞虎咽的樣子，卻看不到那隻碗里，已經多到掉出了碗邊的菜。

沈默喜歡吃飯完后啃一個蘋果，唐雨川打開電視將枕頭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後拿著吹風機為沈默吹頭髮，他卻看不到那已經開始氧化，卻都未曾減小的蘋果。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寵物店的小姑娘給唐雨川打了電話，說是寄養飯票的時間到了讓它去寵物店領。

唐雨川拍了拍沙發上的沈默，笑著說：「走了小默，去接咱兒子，他也該洗好澡了。」

一進寵物店的門，小姑娘就笑著問：「怎麼今天就你一個人，那個帥哥呢？」

唐雨川愣了愣：「他不就在我旁邊嗎，沈默，走了！」

唐雨川絲毫看不見小姑娘臉上的詫異，右手拎著飯票左右拎著沈默就往外走，還笑著問沈默：「咱們今天晚上吃什麼？土豆燉牛肉成嗎？」

……

半個月後的一天，那個人來了，唐雨川彼時正在廚房裡忙活，開門之後，他跟往常一樣打開鞋櫃拿出了屬於他的小默的拖鞋，貼心的往那人的腳邊一放：「小默，飯我做好了，洗澡水也放好了，你是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一瞬間，那人就這麼抓住了唐雨川的手：「小川，你……你怎麼了？」

「我？」唐雨川看了看自己的圍裙：「我好好的呀，我看還是先吃飯吧你一定餓了吧？」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天，那人就看不下去了。唐夏已經變成了那樣。他的的所有都快被耗盡了，他只感覺到絕望。他指著唐雨川喊道：「小川你醒醒吧，沈默已經死了！他已經死在海南島了！」

唐雨川微微一僵，慢慢的摟住了那個人，著急的問：「小默，你怎麼了？是不是上班遇到什麼不好的事了？你跟我說說，我給你擺平。」

「小川……怎麼連你都這樣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那人從那之後就沒敢再問，他怕唐雨川真的醒來之後會想不開。

……

這天跟往常一樣，下午五點多點的時候門鈴響了。那人正坐在沙發上觀察著在陽台晾衣服的唐雨川，唐雨川聽見門鈴響了就忙著去開門，門外是一個送快遞的。

「沈先生嗎？麻煩簽收一下。」

唐雨川回身看了那人一眼：「小默，你買的什麼？」

那人怎麼知道沈默買的什麼，只能默不作聲。

送快遞的走後，那人便回了側卧，等到他再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唐雨川坐在地上，手裡是一個相框。

唐雨川就這麼抱著那個相框面如死灰，那人看了看相框，那相框應該是有手工的部分，上面還刻著幾個字「沈默，唐雨川，三周年快樂。」還有一個心形。

「小川……」

那人看見唐雨川死了一樣神情只覺得心裡難受的很，他抱著唐雨川紅著眼睛說：「小川，你別這樣……你想哭就哭出來啊。」

唐雨川沒有任何的動作，他只是說：「沈默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唐雨川從夢裡醒了，他知道。

那人沒法說什麼，只得走出了門，可是他放心不下，便就坐在了單元門口。

唐雨川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長時間，渾渾噩噩的站起了身，踉蹌的回到了房間。唐雨川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他二哥唐秦打來的，唐雨川沒有接。

看著黑下去的手機屏幕，唐雨川輸入了沈默的生日，解了鎖。他點進了微信想要去朋友圈裡找張照片放在這個相框里，可是剛登入微信，就聽見了一陣的響，而所有的語音消息都是一個人發來的，是沈默發來的。

唐雨川的眼角有些濕潤了，沈默搞笑的頭像就像是一根針一樣刺穿了他的雙眼，生生的疼。

而語音顯示發過來的時間，更是讓唐雨川的難過無以復加。

那是在京城，那天，沈默在一個水上中心撞見了他跟那個人，這數條的語音統統都是沈默那天晚上發來的。

唐雨川看著那些語音慢慢的按了下去。

……

「唐雨川，你為什麼關機？」

「唐雨川，那個人是誰？」

「唐雨川，你在躲著我嗎？」

「唐雨川，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么？你現在算是什麼意思？」

「唐雨川，你別躲著我成嗎？」

「唐雨川……你為什麼要躲著我……」

「唐雨川，沈默哥……是誰呢？」

「唐雨川，你說過永遠也不會騙我的。」

「唐雨川，我求你了，你開機啊！」

……

沈默的聲音聽起來虛弱極了，唐雨川抓住了自己的心口無助的蹲在地上，卻一滴眼淚也哭不出來。不管是不是手機落在了水上中心，還是當天晚上唐夏出了事，他都罪無可赦。

他親手害死了他這輩子最愛的人，因為他的舉棋不定，因為他的膽小與懦弱。

視線下移著，那是最後一條語音，時間顯示為沈默從醫院逃開之後的第二天晚上。

最後一條了，這是沈默最後的聲音了。

唐雨川這麼想著，悲痛無以復加，顫抖的手遲遲不敢按下去。

屏幕慢慢的按下去，又被按亮，反覆了數次之後，唐雨川終於點開了那個時長顯示為「32」秒的語音。

小小的房間里原本是死一般的寂靜，語音里傳來夜風刮蹭著話筒的聲響，還有沈默沉重的呼吸聲，五秒，十秒，十五秒，二十秒……耳邊只有沈默的呼吸聲。

唐雨川卻像是要窒息了，他呢喃著叫了一聲：「小默……」

然後，沈默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

「唐雨川，老子對你掏心掏肺，你卻只把我當做那人的替身……哈哈，唐雨川，唐雨川……你他-媽怎麼對得起我！」

……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的！

他覺得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告訴他，他還沒有跟他說他愛他，他還沒有帶他回京城，他還沒有跟他走完一輩子。

他可以恨他，可以不原諒他，但他不能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不能這樣的，他沈默不能把他唐雨川就這麼一個人扔在這個偌大的世界上，他不能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懲罰他。

唐雨川就這麼抓著手機走進了浴室，洗澡水是一早就放好了，就在幾小時前，他還滿心歡喜的等著沈默下班。

水的溫度正合適，那個人卻永遠的消失了。他就這麼躺了進去，浴池裡的水溢了出來，他覺得他欠沈默一個解釋，欠他一輩子，他要去找他。

刀片劃過了手腕，唐雨川卻感到無比的輕鬆，就好像沈默就站在前面沖他招手，然後笑嘻嘻的咧著嘴巴說：「唐雨川，你丫快點！」

唐雨川拿起了手機，按下了語音鍵。

「「小默，你要等著我，我還沒有跟你解釋清楚，所以你不準走。你等我，我這就來找你……你，等我……」

如果不是那人發現的及時，唐雨川的命就沒有了。

唐秦知道這件事後給了唐雨川一巴掌。可認定了沈默已經死了的事實之後，唐雨川的內心就崩潰了，有一段時間他甚至陷入了自閉的狀態，渾渾噩噩，蓬頭後面的每天縮在他跟沈默一起睡過的床上，一夜一夜合不上眼，甚至一度只能靠推送營養針過日。

他的身體跟心裡都出現了極大的傷害，他一想到沈默被他親手害死了，他一想到沈默那時被傷透了心的眼神，他就恨不得殺了自己。

終於有一天，唐雨川吐了血，醫生甚至讓唐秦做好心理準備，他說唐雨川很可能會再一次自殺。

聽到了這件事之後，他二哥唐秦幾乎快要給唐雨川跪下了。那一刻，唐雨川看著自己的二哥悲痛的表情時，他知道他不能再出事了。

他開始吃飯，開始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可事實上唐雨川卻跟死了沒什麼兩樣。而無論唐秦跟那個人怎麼勸說，唐雨川都不肯回京城，他像是鐵了心要在他跟沈默曾經的家裡守著，沒有人知道他會守多久，直到三年後許程蘇醒了，唐雨川這才被那人接回了京城。

……

有時候一個轉身就是一輩子，他錯過了太多。

……

就在剛才，唐雨川眼睜睜的看著厲嘯他們將沈默帶走了。

就在剛才，沈默哭了。

就在剛才，沈默抓著他心口的位置對他說「唐雨川，你永遠都不知道，曾經你對我來說究竟有多重要！」

他知道他的解釋已經太晚了，可是讓唐雨川手足無措的，不是沈默不原諒他，事實上沈默已經原諒他了，他說了要跟他撇清關係，老死不相往來。

是的，沈默不再相信他了，他說的任何一句話，沈默都不相信了。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傷人呢？

對唐雨川來說，這是跟死亡並駕齊驅的傷痛。

他要怎麼做，究竟要怎麼做沈默才會相信他從大三就開始喜歡著他，只喜歡他了。

他找不到答案……

他只知道他不可能再放開他的手，更不可能看著眼睜睜的看著沈默被別人搶走。

他還有很多很多話沒有告訴他。

他還沒有告訴他有多愛他。

沈默說他不知道，曾經，對他有多重要。而他也想告訴他……

「沈默，你也不會知道，你對唐雨川來說究竟有多重要。」

可那不是曾經，是一直，是以後，是永遠都是那麼的重要。

他覺得他欠沈默一輩子，同樣的，沈默也欠他一輩子。

說好了一輩子，少了「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不算是一輩子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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