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道遭劫

第1章 半道遭劫

87_87709茶鋪老闆看了看天色,正要收攤,便見遠遠官道上來了一行人,一看裝束,便知是朝廷押解罪人的,他揉了揉眼睛,仔細張望了一番,嘀咕道:「就這麼一個犯人?」

為首的官吏遠遠地吆喝了一聲:「老丈,且先慢一步!」

老頭兒慢悠悠地停下手上的動作,又回到老位子坐下,等了一會兒,那幾人才到了茶鋪。官吏以手做扇,一面拿衣袖抹了抹汗,大咧咧在茶鋪子里坐下,道:「多謝老丈,麻煩上兩壺茶水來。」

老頭兒應了一聲,站起來進去後頭拎了茶水,擺在桌上,道:「要收攤了,茶水涼了,官爺莫怪。」

官吏鬆了松衣領,擺擺手道:「這鬼天氣,熱成這樣正該喝涼的。」

他先給自己倒了一大碗茶水,囫圇飲下,舒暢地喘了口氣,才將另一壺放到另一桌上,道:「給他也喝點兒,別地方沒到,人就先熬死了。」

和犯人一桌的兵卒啐了一口輕聲道:「嗐,歷來死在路上的還少么,薛吏未免太小心了。」

坐在另一邊的兵卒瞪了他一眼,道:「就你話多,這位名聲在外,當然不能輕待,喝你的水罷!」

說畢,給坐在兩人正中的囚犯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道:「蘇先生,喝點水罷。」

一直垂首默不吭聲的囚犯這才抬起臉來,他長得很是俊秀,甚而有些偏於精緻,現下雖穿著囚衣,髮髻散亂,略顯狼狽,然而一雙輪廓流暢修長的鳳眼中,眼神卻十分平靜坦然,全無流放一路的狼狽辛酸。

「多謝。」他低聲道了謝,將被枷鎖拷著的雙手放到桌上,仔細小心地捧起了茶碗,禮儀端正地喝了幾口,將水喝完了,方才放下。

老丈搖著蒲扇,好似有幾分好奇一般,打量著那位囚犯,過了片刻,便湊到獨個兒坐一桌的官吏那頭,打聽道:「誒,這回又是犯了什麼事兒?」

官吏看了眼老頭兒,嘆了口氣,道:「還能怎麼著……莫要多問了。」

老丈卻不甘心,繼續問道:「官爺別瞞著了,這位看起來年紀尚輕,怎的就到了這個地步?」

官吏一氣兒喝下大半茶水,沉默片刻方才道:「老丈今年高壽?」

老頭兒困惑地回道:「七十有五了。」

官吏笑了笑,道:「那老丈應當聽過蘇清柏蘇太傅的名字吧?」

老頭兒怔了怔,忙不迭頷首:「自然聽過。」他面上浮現出感嘆崇敬之色,「若不是蘇太傅推行國學,像我們這窮山僻壤的地兒,娃娃哪裡找得到地方念書。」

官吏嘆道:「是啊,這犯人便是蘇太傅的獨子。」

說罷也不待老頭兒反應,便向後不耐地敲了敲後頭的桌子,道:「不早了,快走罷,前頭尚有好幾里路才到驛站!」

可是後頭桌上卻全無動靜,官吏疑惑地轉過身去,卻見手下已然東倒西歪地趴在了桌上,犯人也垂著頭,顯然失去了意識。

「這是……」官吏尚未反應過來,後腦一陣劇痛,便也倒了下去。

老頭兒將蒲扇扔到一邊,蹲下身搜了搜官吏的衣襟,搜出好些銀票來,嘿嘿笑道:「便是你再欽佩蘇太傅,若不是有這些銀兩打底,怕是那斯斯文文的小公子也走不到這兒來,便宜了我們老大。」

他此時的語態神氣全不似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老頭兒」將官吏推到一邊,一面在臉上扒拉著什麼,一面向那囚犯走去。

只見一聲令人齒酸的聲響之後,一個身材瘦小,面容平淡無奇的男人出現在破舊茶鋪里,他將手上的易容面具扔了,慎重地檢查了一番兩個兵卒,這才打了個呼哨。

呼哨過後,這片荒郊野地也不知怎地呼啦一下多了五六個人來,個個膀大腰圓,一看便知是不是善茬。為首的那個抹了把汗,埋怨道:「那誰?你怎麼這麼慢!熱死俺們了。」

男人面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道:「什麼那誰?我叫殷不在,你怎麼老是記不住。」

大漢摸了摸後腦勺,目光轉到那趴在桌上昏睡的囚犯身上,納悶道:「老大便是叫我們把這人劫了?他身板比你還小,進了咱們寨子能幹啥子啊?」

殷不在慢悠悠地道:「說了你也不懂,你們幾個都給我當點兒心,別把他磕著碰著了,不然老大要是一個不高興……」他音調拖得長長的,眼角瞥著那幾個漢子都打了個激靈,原先困頓的神態一掃而空,方才滿意地停了下來,示意他們動手。

很快,這路邊破舊的茶鋪裡頭便只剩幾個昏睡不醒的官吏兵卒,不管是沏茶的老丈,還是斯文俊秀的犯人,都不見了蹤影。

半夜時分,白日的酷熱早已消失殆盡,山林中涼風習習,晚間若是不蓋一床薄被,怕是有些身子骨弱的還扛不住。

殷不在坐在桌邊,撐著下巴似睡非睡,半晌耳朵尖動了動,便道:「蘇先生醒了么?」

簡陋床鋪上的年輕犯人慢慢坐了起來,他眼神清明,彷彿從來沒有被迷暈過似的,拉了拉蓋在身上的薄被,問道:「這裡是哪兒?」

殷不在打了個呵欠,睜著一雙滿是睡意的眼睛,懶散地答道:「這裡是無人寨,敢問蘇先生大名?」

年輕犯人默念了一遍這寨子的名字,才低聲回答道:「在下蘇北秦。」

「蘇北秦……」殷不在摸著下巴,嘀咕了兩句,搖了搖頭,道:「蘇先生且先歇著罷,沒什麼事兒,我就先走了。」

蘇北秦抬手看了看手上依舊拷著的枷鎖,問道:「這枷鎖能去掉么?」

殷不在咧嘴笑了笑,道:「這我可辦不到,蘇先生忍著罷,明日見到了老大,自然會給你弄開。」說罷便搖搖擺擺地走了出去。

蘇北秦在床上默然坐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倒真的躺下,將被子蓋好,合上眼,徑自睡了。

門外殷不在站了一會兒,嘖嘖道:「這麼淡然……」

蘇北秦醒來時,正是晨光熹微,他坐起身,打量了一番屋內,便默默地將薄被疊好,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門外的景象讓他有些怔然,走廊外是一方花木蔥蘢的天井,甚而還有一池泉水,裡頭活潑地遊了幾條唐紅色的錦鯉。他向左右望去,這天井兩邊的檐廊下各是兩間房,向後則是正廳,此時也不知是否是時辰尚早的緣故,整個屋子靜悄悄的,只有錦鯉遊動時偶爾揚起的水波聲。

他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兒,忽然聽見有人在一旁道:「蘇先生起得好早。」

他側過臉,便看見昨夜坐在房裡的那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一邊,裝束整齊,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蘇北秦沉默片刻,道:「昨夜失禮,尚未詢問閣下尊姓大名?」

殷不在忙道:「不敢不敢,在下殷不在。」

蘇北秦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輕聲道:「是個好名字,很適合閣下。」

殷不在的笑臉僵了一僵,旋即道:「蘇先生說笑了。」

蘇北秦注視著天井裡那方小小泉水,道:「我這一路行來,只見嶺南蠻荒苦痛,倒從未見過這等屋舍。」

殷不在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嘆道:「這幾條魚……唉,不提也罷,蘇先生未曾見過這樣的地方,不過是因為自來押解流放囚徒,從來不往繁華處走罷了,你若是進了廣州城,這樣的民居比比皆是,根本算不得稀奇。」

蘇北秦微微笑了笑,他仍舊穿著破敗不堪的囚服,身形瘦削,烏髮蓬亂,但姿態神情卻全無潦倒之意,「你會錯意了,能住這樣的屋舍自然是好事。」

殷不在總覺得他話語中尚有未盡之意,然而老大的吩咐他卻不得不聽,便道:「蘇先生,我們老大想要見你一面,這才劫了你來,現下蘇先生若是方便,便與我走一趟罷。」

這話雖說的客客氣氣,卻不容蘇北秦拒絕,何況蘇北秦壓根不知道這夥人將他劫來作甚,他用帶著枷鎖的雙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殷不在帶路。

穿過天井,便到了正廳,夏日天亮的快,方才還有些黯淡的天色,此時已然明亮起來。正廳裡頭還有些暗,蘇北秦一進門便看見有個人-大咧咧地坐在上頭,一雙眼睛在昏暗處亮得出奇,叫他想起以前家裡養的貓兒來。

殷不在領他進了廳,很快就退了出去。坐在上首那人似乎是打量了一番,才開口說了話,「想不到蘇太傅的獨子年紀竟如此年少。」

蘇北秦怔了怔,道:「聽聲音,閣下年紀似乎也不大。」

上頭那人沉默了,過了半晌,他站了起來,走到蘇北秦身前,蘇北秦這才看清這人的模樣,猶豫片刻,才道:「閣下……可有十八?」

那人挑了挑眉,不怒反笑,「我虛年二十,倘若我記得不錯,蘇先生當比我小了一歲。蘇太傅老來得子,退隱歸鄉后就在家中悉心教子,蘇先生小小年紀便得了魁首,入職御史台,怎的才兩年卻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蘇北秦默然,他仔細打量著面前這人,眼瞳大而烏黑,笑時臉頰一側甚而有個淺淺的梨渦,端得一副純然無害的好相貌,然而話語中卻處處暗指,讓蘇北秦不得不嚴肅以待。

「不知閣下是……」

「在下武惟揚,蘇先生直呼我姓名便可。」武惟揚笑眯眯的說,眼瞳表面好似浮著流光,內里卻冰涼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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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團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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