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參觀官府
87_87709因著大批軍餉入庫,整個無人寨上下忙活了好一陣子,武惟揚更是成天見不著人影。這些軍械銀兩入庫的同時,也需要蘇北秦核對數目,因此幾次找不著武惟揚之後,蘇北秦只得作罷。
過了兩天,蘇北秦正要下去,軍餉入庫已到了尾聲,他還需要去最後確認一番。然而方才拐到平台那裡,便見側門開著,殷不在正在外頭準備關上門,蘇北秦揚眉喊了一聲,「殷兄!」
殷不在聞言抬起頭,見是蘇北秦,臉上的神色便有些糾結,「蘇先生。」
蘇北秦笑吟吟地走過去,道:「幾日不曾見到殷兄,真是甚為想念。」
殷不在此時全然不是平平無奇的樣貌,也不知在臉上動了什麼手腳,此時他眉眼溫潤,眼角微微斜飛而上,向上看人時便帶著三分媚意,殷不在神色複雜,他這副容貌雖不是第一次用,卻是蘇北秦第一次見,然而他卻一眼便認出了自己,難不成蘇北秦是這寨子中唯一一個能認出自己的人么。
他將門關好,掛上鎖,和蘇北秦一起進了轎廂,有些尷尬地笑道:「蘇先生說笑了,殷某不過是隨著老大下山兩日罷了。」
「武惟揚現下在下頭嗎?」蘇北秦問道。
殷不在點頭稱是,兩個人靜靜地站在轎廂內,蘇北秦並沒有對他的易容發表什麼看法,也未曾失禮地盯著他看,只是他偶爾看來的目光,令殷不在頗為尷尬,最終還是架不住蘇北秦有些意味深長的態度,殷不在摸了摸自己斜飛的眼角道:「若不稍加改變一下自己的容貌,恐怕他們都不會主動看我一眼,每天都要重新自我介紹真的有點麻煩。」
蘇北秦見他說話了,便湊近了些,端詳著殷不在的臉,讚歎道:「殷兄的易容術真是精湛,便是細細查看,我也看不出一點端倪。」
殷不在輕嘆一聲道:「也只有這項技藝令我稍有別於眾人了。」
轎廂緩緩停了下來,蘇北秦彎腰剛從轎廂內鑽出來,便看到站在倉庫邊悠閑地嚼著小魚乾的武惟揚,他身旁的倉庫總管正在向他彙報官餉收尾工作,而武惟揚只是懶懶散散地靠著門,目視遠山,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直到倉庫總管提醒,武惟揚適才注意到朝自己走來的蘇北秦,他身著一襲藏青色袍子,袍子的顏色洗得發白,對他來說也有些大了,不知是四兒從哪裡給他尋來的,風一吹便發出簌簌聲響,倒顯得他愈發瘦弱不堪,看起來十分可憐。武惟揚眯起眼,這些天太忙,他竟忘了要去城中抓個裁縫,給為他盡心儘力的師爺做幾件合適的衣衫。
蘇北秦從寬大的袖口中取出一本深藍色書冊,他已習慣武惟揚神出鬼沒,無趣時便來找他鬥嘴,有重要事情的時候則連人影都沒有,他將書冊遞給武惟揚道:「這是入庫武器的清單,你且核對一下。」
武惟揚並未接過書冊,他從手中的小紙包拿了一根小魚乾遞到蘇北秦嘴邊道:「師爺辛苦,快吃點東西罷。」
蘇北秦面無表情地拍掉他油膩的手,道:「若有錯誤的地方再來找我,到時候我再修改。」
說罷便轉身往鐵皮箱的方向走去,他記得第一次與武惟揚見面時,四兒便說過,師爺是個閑差,現在看來確實是,除了偶爾核對一下賬目,他幾乎無事可做,也不知武惟揚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還是確實是不信任他。
「等……等等……」武惟揚快跑了兩步,油膩的手指正要抓上蘇北秦的肩部,結果正巧蘇北秦回過頭,他只得迅速縮回手,娃娃臉上堆滿笑容道:「我正要去拜訪一下知州大人,北秦兄可要同去?」
對於武惟揚這種看似心血來潮的做法,蘇北秦雖然從心底里十分抗拒,但面上卻也沒有什麼表示。他自然明白,身為過去的「惟武王」,名滿天下,文武雙全,即便武惟揚長得一副天真純良的模樣,但內里絕不簡單,每一步每一言也定然有其深意,若想取得他的徹底信任,必定要有耐心,而蘇北秦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在得到蘇北秦的回復后,武惟揚便令人趕來一輛馬車,從倉庫下山有一道山洞,平日里常常用山石堵住,用時方才挪開,譬如前些天晚上去運回官餉,便是走的這條路。蘇北秦身體不佳,武惟揚便讓幾個漢子將石頭挪開,用了這條道路。在顫顫顛顛了兩個時辰之後,馬車終於慢悠悠駛入首府,道路兩旁人聲鼎沸,到處都能聽到小販的吆喝聲,自蘇北秦被發配往嶺南,已有半年時間,這半年時間裡他除了前兩天夜裡跟武惟揚出過一次遠門,其餘時間都待在山上消磨度日。
蘇北秦打開車窗,微風吹亂了他額前的細發,畢竟是首府,建築密集,道路兩旁的商店也掛出各種招牌吸引顧客,一路景物掠過,蘇北秦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已經許久沒有在城市中行走過了,還記得那時在京城,偶爾也會在休假時換上便服,去市場淘些新奇的玩意兒。
武惟揚見他神情專註,也學著他的模樣探出頭道:「街角有一家的雲吞做的很好吃,改日有空我便帶你來吃吃看,不比京城哪一家店的口味差。」
「好。」蘇北秦微笑著應了。
雖然只是輕微地勾了勾唇角,卻是武惟揚第一次看到蘇北秦露出如此真實的笑容,連那雙總是冷冽的眸子中也帶了些許笑意,看起來柔和清雅,武惟揚這才注意到,他家師爺實在長得一副好相貌,若是他的容貌是因著純良才讓人心生好感,那麼蘇北秦便是真真正正地容顏如畫,讓人討厭不起來。
馬車在知州府門口停下,武惟揚只是跟看門的兩名衙役打了聲招呼,便帶著蘇北秦大大方方走進了府衙內部。
「我一直有個疑問,」蘇北秦問道:「即便是你控制了知州府,也無法掌控地處京城的刑部,那麼你是如何為蒙冤之人洗脫冤屈的?」
武惟揚昂著頭負著手,那模樣頗像一個明明年紀不大卻還在裝先生的書童,他隨時折了廊道旁邊的一朵花遞給蘇北秦道:「沒什麼特殊的辦法,我只不過一把火燒了他們在欽州府衙留底的案卷罷了。」
手中的月季開的正盛,蘇北秦摸了摸柔軟的紅色花瓣道:「真是個粗暴的方法,很像你的風格。」
彷彿受了多大的榮譽,武惟揚那雙圓眼一下盈滿了笑意,「多謝北秦誇讚,他們目前只能留在欽州,不過不出三年,我定能讓他們離開此處。」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股狂傲之感,蘇北秦卻很欣賞他此時,那一瞬間迸發的一切盡在掌控中的霸氣與魄力,在這個瞬間,他才像自己想象中那個五年前僅帶領三千人馬便擊退了突厥大軍的惟武王。
武惟揚大大咧咧地在府衙過道中穿行而過,就像在自己的屋檐底下行走一般,路上遇到的官兵不但不以為意,甚而反過來向他行禮,武惟揚僅僅是擺擺手,熟門熟路地找到了知州大人的書房。
知州是個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在下巴處留了一撮稀疏的鬍子,憑空添了一絲蒼老感,他也沒有與武惟揚多加客氣,寒暄兩句便向著武惟揚拱手道:「在下已在堂上設宴,寨主和師爺請隨我來。」
蘇北秦便跟著知州來到大堂,大堂中央的圓桌上已擺上了豐盛的食物,他依著武惟揚入了座。
知州燙了一壺清酒,正要往蘇北秦碗里倒,被武惟揚伸手制止了,「師爺的身子不適應喝酒,給他端壺茶來罷。」
這語氣毫無親疏之意,甚至有些上級在跟下屬講話的意思,知州聽聞,便迅速差下人上了一壺茶,武惟揚親自給蘇北秦倒上,蘇北秦端著茶杯聞了聞,竟是與寨中一模一樣的茶葉。
「我是來感謝知州大人送來的貴重禮物的,大人卻還設宴款待我,慚愧慚愧。」武惟揚一面吃飯一面支吾道。
他現下左手拿了一根雞腿,右手還不停地往嘴巴里塞菜,兩頰鼓鼓囊囊的,即便是蘇北秦對他的吃相已不抱絲毫期待,此時也忍不住想轉過頭去。
知州卻一副習以為然的樣子,他臉上掛著客氣的笑容道:「若不是得了寨主的關照,我這知州位子恐怕早就沒了,寨主的大恩,某怎敢忘。有寨主在嶺南,那些東西,某這府衙也不需要,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武惟揚艱難地將嘴裡的食物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大口酒,也不擦嘴,半張臉都蹭著油光,笑吟吟地道:「誒,知州大人客氣了,我過兩日也要在寨子中設宴,知州大人若是有興緻也可來我這裡喝一杯。」
知州連忙擺了擺手,道:「不必不必,怎敢勞煩寨主招待,只是寨主行事還請小心隱蔽一些,免得……」
武惟揚大咧咧地打斷了他的話,道:「知州不必擔憂,我自然省的。」
蘇北秦吃的不多,此時在一旁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對那批官餉緣何落入無人寨之手算是瞭然於心了,看來這知州已是武惟揚手下一枚棋子,無人寨現下還隱在暗處,正是需要積累實力的時候,如此,在武惟揚的要求下,知州將欽州官餉拱手送上也算在情理之中。
「不知知州大人尚有幾年任期?」蘇北秦啜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問道。
知州將酒杯放下,摸了摸鬍子道:「某是前年來的欽州,這樣算來,大約今年年末便要結束了。」
蘇北秦看了一眼仍在埋頭猛吃的武惟揚,溫文爾雅地道:「這可有些可惜了,難得有一個如此通情達理廉潔正直的知州,若是百姓聯名上書,想來陛下應當會適當考慮民聲罷。」
知州怔了怔,他現下算是走在絲線上頭,稍有不慎便是深淵,是故巴不得早早離開欽州這是非之地,暗地裡也悄悄做過些準備。原本他還擔心武惟揚會做出什麼事兒來叫他走不了,但武惟揚卻從未提起,讓他放心不少,可現下這長得又漂亮又斯文的師爺,到底是打哪兒來的,怎的還沒來多少時日,便已打算死死扣住他不放。
他還沒想好該如何回應,卻聽武惟揚笑了起來,他一面大笑一面磕磕絆絆地道:「正是這個道理,先生說得好,那昏君好名,左右這偏遠的欽州是誰做知州都無礙,他定然會順從民意,我改日便著人去辦,知州大人不必多加感謝。」
知州一張臉都灰白下去,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怎會,還是得多謝……多謝寨主和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