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莫忘初心

第52章 莫忘初心

87_87709此後一連數日,蘇北秦都沒有再見到武惟揚,說來這官府能走動的地方並不多,原本精緻的廂房俱都堆滿了槍兵器械,抑或是挪作將領們的臨時住處,武惟揚也並不是夜不歸宿,但蘇北秦竟是連一面都碰不上。

走進飯廳,庄楚剛巧用完飯,正在桌邊仔細泡茶,進了廣州城,他尋著了不少好茶,每天都要喝上好幾壺,被稍微有些見識的殷不在背後稱為牛嚼牡丹,很是心疼。

庄楚見著蘇北秦,難得大方地推了一盞茶過去,「來,嘗嘗!」語氣頗像一夜暴富的土財主。

蘇北秦笑了笑,坐到庄楚身旁,端起杯子淺嘗即止,便心不在焉地取了碗準備去盛飯。

庄楚嘖嘖道:「瞧你那模樣,活像是剛從地底下回來的陰靈,若叫主將見著了,可不知四兒那小子要被怎麼教訓呢!」

蘇北秦的動作頓了頓,他慢吞吞地把飯碗放在桌上,「聽聞庄先生最近喝了不少好茶,不知夜間是否有些精神做事?安撫百姓,分編軍隊,整理軍械,情報處理,北秦只覺分身乏力,子期更是忙得瘦了一圈,庄先生作為老前輩,可不能這樣清閑罷。」

庄楚咳了兩聲,他好容易清閑一會兒,不過稍稍打趣一下蘇北秦,就被嗆了這麼一大段,很是無奈,「我說小子,你心情不郁,可不能發泄在我這老頭子身上。」

蘇北秦坐著,發了會怔,稍稍垂下眼睫,顯得眼下的青影愈發濃重,「是,小子無禮了。」

庄楚覷著他的神色,猶豫片刻,方才嘆道:「這話由老夫來說總是不太妥當,但北秦,無論何時,莫忘初心。」

蘇北秦怔了怔,他冰涼的指尖動了動,緊緊攥了起來,「莫忘初心……」

庄楚看他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麼,提著自個兒的黑茶壺,一邊嘆氣一邊搖頭晃腦地走了。

庄楚走後過了很久,桌上的飯菜都涼的差不多了,蘇北秦才輕輕笑了一聲,好像是嘲諷又像是安心,「對,莫忘初心。」

他摸了摸飯碗,頓了頓,慢慢端起來吃了,涼透了的飯菜冰冷生硬,油沫子浮在肉上,更是難以下咽,但蘇北秦卻毫不挑剔地吃完了,待他放下碗筷,外頭殷不在便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跟著的還有墨子期。

「煩死了,那幫兵油子再打壞東西,直接報到主帥那兒去,有的是法子整治他們!」殷不在神色不太高興,後頭墨子期也有些陰鬱,只不過他容貌放在那兒,到底是不是生氣卻是看不出來。

墨子期正要搭話,一眼就看見收拾好碗筷正要離開的蘇北秦,他心裡頭對蘇北秦向來有些彆扭,既敬服又自卑,是以不太與蘇北秦說話。

此時正要給蘇北秦讓路,卻有些猶疑得停下了動作,「蘇先生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蘇北秦微微困惑地抬頭「嗯?」了一聲,接著像是才明白墨子期的意思,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大礙。」

他這句話說得輕飄飄,卻是一副馬上要魂歸天際的模樣,連一旁猶自忿忿的殷不在都瞧出不對來,「怎麼才一兩天不見,你就這幅模樣?!」

殷不在轉頭瞧見桌上殘羹冷炙,「四兒怎麼照顧你的?竟讓你吃了冷飯?!聽說這幾日你房間燈火徹夜不息,莫不是真的?我的祖宗誒!你這身子骨還能這麼糟踐?!」

殷不在一連說了好幾句,模樣活像個老媽子,他走了兩圈,對墨子期說:「你把他送回房間,看著他,可不能再讓他做事了,讓四兒把老吳請來,不早些治,恐怕又是一場大病。」

墨子期點了點頭,殷不在推著蘇北秦往外走,「一個兩個都不省心,你等著,我這就去向主將告狀,正巧狀紙攢得可多了!」

蘇北秦在榻上躺下不久就睡著了。他睡得很沉,棉被蓋在他身上,彷彿下頭壓著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抹虛影。

老吳被四兒火急火燎地拉回來,氣還沒喘勻就看見蘇北秦這幅模樣,氣得差點拔了鬍子,「說了好好將養,不能操勞過甚,怎麼,一個兩個把我的話當狗屁?」

四兒幾乎快哭出來了,這幾日他是看著先生入睡后才回去的,先生不讓他守著,他想著先生也準時去休息了便聽話走了,誰知道先生竟是騙他的,待他睡熟了又起來做事。

今日也是,他本來已經去廚房另做了吃食,準備端來給先生用的,誰知先生竟自己去了飯廳,想到這兒,四兒已然涕淚滂沱,「吳先生,先生他有沒有事?」

老吳氣得不輕,但還是輕手輕腳地把蘇北秦的手拎出來一點兒,把了把脈,又伸到頸側摸了摸,「左右逃不過病一場了,現下病症還沒發出來,我先配些葯,省得病來如山倒,再把你們這幫子玻璃心肝給嚇著。」

墨子期站在一旁一直揪著衣角,他面上雖沒表現出來,心裡還是很緊張的,被老吳這麼一說,窘迫得臉色更陰沉了,一張艷麗的面龐陰得好似從地府爬上來的艷鬼,倒叫推門進來的殷不在嚇了一跳,「怎麼?北秦這是沒救了?」

老吳先訓斥了一句:「說什麼胡話呢!」

殷不在向門外看了看,撇撇嘴小聲問道:「他怎麼樣?」

老吳一面讓哭哭啼啼的四兒磨墨,一面沒好氣地說,「能怎麼樣,左右吊著他這條命不叫老天收去罷了,那臭小鬼呢?!讓他滾進來!」

敢直呼武惟揚臭小鬼,老吳也是真勇士了。

不過在蘇北秦的事情上,武惟揚倒真是從不計較老吳語氣不好,他原本在院子里站著,聽見老吳喊他,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老吳原本還想刻薄他兩句,但武惟揚的神情有些駭人,不知是天陰的緣故抑或是這間房採光不好,武惟揚的眼睛黑沉沉的,看得人心裡發涼。

老吳執筆開始寫藥方,一邊寫一邊叮囑:「這幾日什麼活計都不要派給他,讓他卧床好好休息,若是哪天太陽好,拉出去晒晒,若是調養得好,說不定能逃過一場大病。」

老吳改了口,也沒見武惟揚臉色好上半分,一屋子的人都被武惟揚帶著些許殺氣的氣勢刺得渾身不舒服,殷不在是了解武惟揚性子的,他清了清嗓子,拉過墨子期,道:「我看這兒也沒我們什麼事兒了,我們先下去做事了,多做點也省得蘇先生操勞,是吧?」

這最後一句「是吧」也不知對誰說的,沒人應他,殷不在乾笑兩聲,趕在武惟揚眼刀戳過來之前拽著墨子期遛了出去。

四兒打著嗝兒,也不敢哭了,默默地給老吳磨墨,老吳寫完最後一個字,長出一口氣,就聽武惟揚平靜地問道:「方子寫完了?」

老吳哼了一聲,拎著藥箱和方子,提溜著四兒往外走,「我去煎藥,他醒來就喝一付,喝個十天半個月罷。」

武惟揚點點頭,目送老吳他們出去后,隨手關上了門,門一關上,屋子裡又暗了一層,顯得愈發清冷安寧。

屋子裡殘留著些許葯香,蘇北秦在無人寨那會兒,幾乎天天泡在藥罐子里,時間太久,身上衣服上都帶著一股子藥味,去不掉,走到哪兒這味道便飄到哪兒,幸而並不難聞,反而有些清苦凜然的味道。

武惟揚走到蘇北秦床邊,卻並沒有坐下,他微微眯起眼,看著床上的蘇北秦,過了許久才說:「先生醒了?」

蘇北秦閉著眼睛,從喉間吐出一聲喘息,艱難得翻了個身,「惟揚?」

武惟揚盯著臉色白得近乎透明的蘇北秦,心頭猛地燒起了一團火,簡直恨得不知如何是好,既恨不肯給自己答覆的蘇北秦,也恨依舊擔心他為他這聲呼喚而心動的自己。

武惟揚握了握拳,依舊沒有在床邊坐下,他拖過凳子,坐了下來,「先生逼我過來做什麼?」

蘇北秦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本就形狀美好,黑漆漆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線下彷彿一汪水裡盛著的寶珠,通透多情。

似乎是不便起身,他自下而上瞧了武惟揚一樣,輕聲笑道:「怎麼?你還在生氣?」

武惟揚一挑眉,差點沒站起來把椅子踹了,他正想說話,又被蘇北秦打斷了,「我若是不這麼做,你能躲個十天半月不讓我找著,雖說這招也太過分,但北秦也是實屬無奈。」

武惟揚冷笑一聲,「左右你找我不過是操心天下大事,以先生的謀略,倒是不必硬要找我商討,這一點我還是對先生頗有信心的。」

蘇北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堂堂惟武王,怎麼生起氣來跟小孩子沒什麼兩樣。」他若有所思地頓了頓,「不過按年紀算來,的確也還是個孩子。」

武惟揚簡直要氣瘋了,他十三歲聲名鵲起,戰功赫赫,過後編纂國典,又得了個文武雙全的評價,簡直是被簇擁著長大的,即便被流放也根本沒吃過什麼苦,這會兒竟被蘇北秦當做一個半大孩子。

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蘇先生到底想說什麼?」

蘇北秦掙扎著從厚重的被褥里爬起來,武惟揚雖然心裡還有氣,但還是下意識地扶了一把,蘇北秦握著他的胳膊坐直了,卻並不放手,他湊近武惟揚,白皙清瘦的臉上,帶著極其冷肅的神色,連方才看似有情的春水般的眸子也結上了一層寒冰。

「我問武君一句話,倘若我不肯接受你,你是否會放棄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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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團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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