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九章.重歸故地意萬千(五)
三皇兄趙子逸雙眼閉合,面色慘白地躺在床榻上,明明已是仲夏時節,他身上卻蓋著一床厚厚的棉被,絳紫色的錦緞被面將他瘦削蒼白的臉襯得幾近透明。他的母親杜太后則跪坐在床榻旁的腳踏上,上半身伏在他身上,痛不欲生地哭號著。而距離床榻不遠處,跪了一地的太醫,皆是垂著頭瑟縮在地,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
亦菱一衝進裡間,就看到這樣一幅凄慘的場景,心裡頓時一片冰涼。
她正欲上前詢問,卻見原本癱在床榻旁哭得撕心裂肺的杜太后忽然起身,旋風一般地越過自己,衝到那些跪在地上的太醫面前,猛地揪起為首的那名太醫,一把攥住他的衣領,尖聲質問道:「究竟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那太醫驚恐不已,顫抖著道:「回、回太後娘娘,晉王殿下染上寒毒的年頭實在是太久了,前些日子若是能找到解毒的法子,還有一線希望,可如今……唉——!」為首的太醫長嘆一聲,面色十分無奈悲戚地搖了搖頭。
杜太后聞言手一松,身子一軟,險些癱軟在地上,剛才被她揪著衣領子的太醫見狀,連忙攙住了她。
亦菱聽了太醫的一番話,心一直往下沉。年頭太久了……那不就是說三皇兄很久以前就染上寒毒了?而且比彥真和她皇兄李卓璃的時間還要久。難道真的就沒救了?
亦菱看了一眼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三皇兄,咬了咬嘴唇,上前問那為首的太醫:「請問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么?」
她剛一出聲,杜太后猛地身形一震,隨後彷彿瞬間恢復了所有的力氣一般。撲上前來,緊緊地攥住亦菱的手,問道:「你有辦法的,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亦菱的手被杜太后攥得生疼,卻連眉頭都顧不上皺一下,她仍舊盯著為首的太醫,那太醫露出疑惑的神情。「請問這位小姐是……?」
亦菱正色道:「本殿下是夏國皇女。」
此言一出。那些太醫先是一怔,隨後皆露出震驚的神色來,為首的太醫甚至有些激動地道:「您就是……您就是……啊!」
「不錯。」亦菱稍稍點頭,「本殿下就是尋得寒毒解毒之法的人。」
一眾太醫聞言皆用激動興奮的眼光看著她。
亦菱又道:「所以,你們現在只需要告訴本殿下,究竟還有沒有希望?」
為首那名太醫聞言神色一黯。嘆道:「不瞞殿下,希望微乎其微。」
亦菱聞言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瞟了一眼仍舊緊攥著她的手,一臉殷切期盼地望著她的杜太后,「微乎其微?那就是說還有一點希望了?」
「這……」為首太醫窘迫地不知該說什麼好。
亦菱卻微笑著對杜太后道:「堂姨母,讓我試一試吧。」
杜太后立即面露喜色。緊緊地攥著亦菱的手,上下搖晃了幾下,「太好了!還有希望!真是太好了!」
待杜太后鬆手去看趙子逸后。亦菱轉身走到外間。
正坐在圍椅上喝茶歇息的老祖宗看到她出來,不由地問道:「怎麼樣了。菱兒?」
亦菱微笑道:「老祖宗,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孫兒就打算試一試。」
老祖宗慈愛地看著她,點頭道:「好,老祖宗就在這裡等著你,哪兒也不去。」
正說著,杜太后也從裡間走出來,看著亦菱,亦菱明白她是想問何時開始,遂道:「堂姨母,時間緊迫,不能再耽擱了,我打算現在就給三皇兄解毒,不過……」
「不過什麼?」杜太后頓時滿臉緊張,生怕事情有變。
亦菱不好意思地笑道:「解毒的過程可能比較久,我怕我撐不住,得先吃點東西……」
杜太后神情一松,連忙笑道:「那還不好說?我這就去差人準備!」又對老祖宗笑道:「老祖宗想必也餓了,我讓廚房做點好的!」說著就快步走了出去。
亦菱剛想說其實不用麻煩,一些點心或是幾個饅頭就好了,結果一轉頭人都不見了。
杜太後果真讓廚房好好準備了一桌子豐盛之至的飯菜,請老祖宗和亦菱上座,她也陪在旁邊,完全沒有一國太后的架子,一邊照顧老祖宗,一邊還不斷地給亦菱夾菜,生怕她們兩人受了委屈似的。
亦菱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一邊不時地抬眼看一下杜太后,心中奇怪不已。她印象里,杜太后是一位冰冷狠毒的女子,對待仇恨的人不擇手段,為了將大兒子扶上皇位,可以殺掉自己的丈夫。而且自杜太后出現在她的生辰宴上,並說明她的目的后,她一直感到困惑不解,幼時她在臨陽皇宮時,杜太后對三皇兄可是不聞不問、冷漠至極,彷彿從來沒有他這個兒子似的,可如今怎麼態度變化這麼大?甚至為了三皇兄可以同她的已經是皇帝的大兒子針鋒相對?
不過亦菱詫異歸詫異,卻沒時間細想,三下五除二填飽了肚子,就要開始給趙子逸解毒。一開始,一眾太醫還想在一旁觀摩,向她取經學習,可是被她婉拒了,他們還以為她是用了什麼絕密的藥方,不願外泄,只想著私藏,不免覺得她有些小氣。但經亦菱解釋其實她是用自己師門的一種功法替人排毒之後,他們都表示理解。畢竟,不論哪一種功法,運功時需要一個安靜平和的環境,若是受到擾動就可能會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而且一個門派的武功心法都是絕密的,只有本門中人方可知道,不得外傳。因此,這些太醫們也就不打算在一旁看著她解毒了。
不過亦菱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同杜太后說,讓太醫們先在廂房候著,若是有情況可以及時喚他們過來。杜太後為了保險起見,又調來許多侍衛侍從。將書房四周圍起來,以防有人擅闖打擾。
隨後亦菱又讓人在屋內準備了許多個火盆,讓裡面的炭火燒得旺旺的,接著她便請眾人先離開書房,親手合上了一道道的門,關上了一扇扇的窗,又合上了窗上的帘子。待屋內密不透風后。這才來到榻邊。
此時屋內已經開始變得十分悶熱,她也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可是為了防止一會兒解毒時受寒毒影響實在太冷。她只能先忍著。隨後她將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趙子逸扶起來,自己也上了榻,像前幾次那樣,就坐在他身後。雙手抵住他的後背,接著她合上雙眼。默念起濯玉心法,運起內功……
片刻后,亦菱驀地睜開眼,驚訝不已。「咦?」
這是怎麼回事?雖然她早就料到這次解毒不會像前幾次那樣順利,因為三皇兄中毒的時間太長了,但她卻沒想到竟然這麼費勁。經過剛才一番運功。她明顯感覺到那本來應該同三皇兄體內原本的內力相互衝突、相互鬥爭的那股冰寒內功,竟像藤蔓一樣緊緊地同他原本的內力纏繞在了一處。雖然也不是完全分不開,但卻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將其分開並吸取出來,比前幾次要費勁得多。
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手掌雖然因為寒毒入體的緣故變得一片冰涼,但頭上卻止不住地往出冒汗。
亦菱咬了咬牙,就算比之前費力一千倍一萬倍又能怎樣?難不成她還不救三皇兄了?於是她果斷乾脆地將眼一閉,繼續運功吸取寒毒……
也不知過了多久,亦菱緩緩地睜開眼,長長地出口氣,此時她的力氣已經耗盡了,再無法繼續運功吸取寒毒,但她還是感覺到三皇兄體內仍舊殘存著相當一部分的寒毒。她轉頭透過帷幔望向窗外,見外面已然一片漆黑,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不由地輕嘆一聲,看來三皇兄這寒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解掉的。
她下了榻,扶著趙子逸躺下,又替他蓋好被子,活動活動有些發麻的雙腿和已經快凍成冰柱的手臂,隨後向外喚了一聲,守在書房門口的侍從聽見了,連忙去廂房告訴了眾人,很快杜太后便匆匆趕來,身後還跟著一眾太醫,亦菱連忙打開屋門,杜太后欣喜地看著她,連珠炮似的問道:「怎麼樣了?怎麼樣了?沒事了么?」說著也不待亦菱回答,飛也似的進了裡間,去瞧她的兒子。
太醫們連忙跟上前去,為首的太醫上前替趙子逸把了把脈,隨後露出震驚喜悅的神色來,「太後娘娘,果真好些了!真的有效!」
杜太后喜極而泣。
亦菱上前問道:「依如今的情況來看,還能撐多久?」
為首的太醫喜不自勝地道:「如今看來,兩個月是沒問題了!」
亦菱鬆了口氣,道:「那就好,還有時間……」隨後對杜太后道:「三皇兄這毒中得太深,我一時半會兒只能解到這種程度,待我恢復一下體力和內功,就可以繼續為三皇兄解毒,想必不久后三皇兄就能完全恢復了。」
話音剛落,杜太后就撲上來,一把抱住了她,又哭又笑著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菱兒,辛苦你了!我……」說著不禁頓住,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猛地被杜太后這麼一抱,亦菱不禁渾身僵直,畢竟她和杜太后之間的事還沒有了結,她心裡還恨著她,只不過此次是為了三皇兄的事暫時放下了往日的仇怨罷了。
聽到亦菱稱呼趙子逸為三皇兄,而不是三表兄,為首太醫不禁感到有些詫異,「殿下,微臣斗膽問一句,您為何如此稱呼晉王殿下?」
亦菱聞言一怔,隨後微笑著道:「三皇兄是堂姨母的兒子,本殿下本該稱他為表兄,不過,本殿下曾經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翳國的憐月公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