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重歸故地意萬千(十)
方才兩人說話前已經摒退了眾人,所以亦菱和杜太后都沒有想到會有人突然闖進來,更沒有想到這個人就是趙子允,因此兩人一時皆怔住了。
趙子允在兩人臉上來回掃視了一番,忽然大笑起來,道:「這都什麼時辰了?母后和皇妹還在用午飯?」
亦菱冷靜下來,打量了趙子允一眼,見他雖然身著便服出宮,但衣袍上仍舊用金絲銀線綉著五爪飛龍,在玄墨色雲錦料子的映襯下,暗暗滾過流光。比之上一次見到他時,現在的趙子允愈加霸氣陰沉,隱隱給人一種壓迫之感。
亦菱目光凜然,面上卻帶著微笑,道:「不過是我同堂姨母聊得高興了,一時忘記了用飯。」
一旁的杜太后此時開口道:「皇上,你怎麼來了?」儘管她竭力控制著自己,但聲音仍舊有些發顫。
趙子允看著他的母后,唇邊略帶冷笑,「聽說三皇弟醒了,朕這個做兄長的,就算再忙也應該來看看他。」
亦菱在一旁微笑道:「那大皇兄怕是要白跑一趟了,三皇兄還未完全恢復,現在正在午休,大皇兄只能下次再來探望了。」
趙子允轉過頭來看著亦菱,眸光轉冷,唇邊的笑意卻加深了幾分,「不妨事,朕今天來也是想要告訴母后和皇妹一聲,朕打算後天在宮中設宴,一是慶賀三皇弟得以康復,二是迎接從鄰國來的貴客,三是感謝皇妹救了朕的三皇弟,屆時朕會派人來接母后、三皇弟和兩位貴客入宮。」
說罷,趙子允面帶冷笑地瞟了一旁呆怔的杜太后一眼,隨後轉身就離開了。
亦菱緊緊地盯著趙子允的背影。擰起了眉。
半晌后,杜太后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怎麼辦?怎麼辦?他都聽到了……」
亦菱緩緩地側過頭看著杜太后,杜太后猛地抬眼看著亦菱,滿臉的驚恐和焦急,「怎麼辦?子允他從來不知道他父皇最初屬意的人是子逸,剛才他定然是都聽到了!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弟弟的!」
亦菱沉聲道:「堂姨母先不要著急。就算他聽到了又怎樣?如果方才堂姨母所說的都是真的。當年害死父皇和母妃的人並非大皇兄,那就說明他並不像傳言中那般狠毒,他不會對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下手的。」
亦菱話音未落。杜太后就猛地起身,緊緊地攥住亦菱的手,死死地盯著她,驚恐地搖著頭道:「不!你不知道。子允他變了!自從十一年前那場政變后他就變了!他變得心狠手辣,剛愎自用!誰膽敢反對他。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死!誰膽敢擋在他的前面,阻礙到了他,也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死!他一定不會放過子逸的!怎麼辦?我該如何是好啊?」
亦菱見杜太后一副慌張驚恐、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禁嘆了口氣,如果連親生母親都怕了他,那這個人該有多麼狠毒?不過她倒是不怎麼擔心。因為三皇兄的實力她多少是了解的,三皇兄平日里雖然低調小心、與世無爭。但自己一方的勢力還是很強大的,不然也不會穩居晉王之位這麼多年。就現在來看,就算趙子允真的喪心病狂地想要動手,也不能真的把他怎麼樣。
亦菱的手被杜太后攥得生疼,她微微皺了皺眉,嘴上卻放柔了聲音安慰道:「我聽聞近年來西域各國蠢蠢欲動,屢屢滋擾翳國邊境,而北邊的北胡如今也虎視眈眈,妄圖攻打翳國。按照如今的形勢來看,大皇兄要想坐穩這個皇位,少不了三皇兄這位在朝中、軍中和百姓中聲望都極高的晉王的支持。若是他視三皇兄為眼中釘,貿然下手,非但對自己沒有什麼好處,還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但少了一大鎮守邊境、穩定局勢的助力,還會失了民心。大皇兄不是傻子,堂姨母先放寬心,您擔心的事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發生的。」
杜太后聽亦菱說得挺有道理,這才稍稍冷靜下來,輕輕呼了口氣,點了點頭。
亦菱瞟了一眼旁邊一桌子已經涼掉的飯菜,不禁輕嘆一聲。聽杜太后說出那麼多當年的真相,又被趙子允這麼一攪和,她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杜太后冷靜下來后,匆匆忙忙回宮去了,提前為後日的宮宴做準備,以防萬一。
亦菱則獨自離開前廳,往書房所在的庭院走去。
剛走進前院,亦菱就見那天為首的太醫陳院使從前廳旁繞了過來。陳院使見是亦菱,連忙上前行禮道:「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亦菱微笑道:「不必多禮。陳院使,三皇兄現在如何了?」
陳院使恭敬地應道:「回殿下,晉王殿下如今已無大礙,休息調養些時日便可完全康復。」
亦菱點點頭,陳院使又道:「方才微臣已經將藥方藥材和注意事項都交待給了晉王殿下身邊的侍從,微臣這就回宮去復命。」
亦菱這才記起包括這位陳院使在內的幾位太醫這些日子一直留在晉王府,在兩個多月前三皇兄第一次昏迷的時候他們就來了,至今都不曾回宮,甚至連家都不曾回過一次,如今三皇兄沒事了,他們也終於能交差休息了。亦菱笑道:「陳院使辛苦了。」
陳院使誠惶誠恐地道:「不敢不敢,晉王殿下如今得以康復,皆是殿下的功勞。」
陳院使告辭離開后,亦菱繞過前院的一排廳,走進正房大院,見趙子逸和杜銘軒表兄弟二人正立在正房的檐廊下,憑欄相談。一個清貴俊逸,一個溫和儒雅。據說兩人都像極了當年前丞相杜正文的模樣。
亦菱走上前,打過招呼過後她的神色肅然起來,低聲道:「方才大皇兄來過了。」
一旁的杜銘軒聞言微微蹙起眉,「皇上來過了?」
亦菱點點頭,「他原本是來探望三皇兄的。不過我說三皇兄正在休息,不便探望,他就走了。但是他臨走前說後日要在宮中設宴,慶賀三皇兄病癒。」
聽了亦菱的一番話,杜銘軒的神色凝重起來,「這……皇上這是沖著我們來的啊。」
亦菱聽到杜銘軒說我們,便知他是把她也當做自己人了。心中一暖。不由地微笑起來。她見杜銘軒神色憂慮,而趙子逸仍舊一臉淡然沉靜,彷彿後日的宮宴同他無關似的。便問道:「三皇兄,後日我們去么?」
趙子逸雲淡風輕地微笑道:「去,當然去,為什麼不去?」
亦菱見趙子逸一副從容不迫、毫不畏懼的樣子。心中放心了不少。看來三皇兄的確有足夠的底氣和實力同趙子允抗衡。
一旁的杜銘軒也舒展了眉頭,說道:「就算皇上在後日的宮宴上想找表兄的麻煩。他也不能真的把表兄怎麼樣。雖然去年表兄率軍擊退了北胡軍隊,但那北胡汗王不會善罷甘休的,他一定會伺機再度發兵的。」
亦菱聽了不禁一怔,追問道:「北胡汗王為何執意要攻打翳國?他不過才剛剛打敗烏蘇、扶勒兩國。統一了草原各部,為何要這麼急著進攻中原?」
杜銘軒聞言解釋道:「表妹有所不知,十一年前臨陽政變后。當今皇上登基時為了穩定朝局和邊境,同烏蘇、扶勒兩國的國主達成了協定。在那之前。北胡汗王的父親被烏蘇國國主親手誅殺,而那北胡汗王阿如罕忍辱負重,歸順了烏蘇國。」
「但烏蘇國國主仍舊擔心他的勢力會逐漸壯大,便動了削弱他力量的心思。當然,烏蘇國國主並不能直接殺了阿如罕,那樣整個部落都會脫離他的控制,所以他既要留著這個傀儡,又要削弱他的勢力,同時還不能自己動手,以免激起那個部落和周邊其他幾個部落的不滿和反抗,因此他欣然同皇上達成了協議。」
「他支持皇上登基,並且保證翳國北部邊境不受到草原的滋擾,而皇上則要幫他出手打擊阿如罕的勢力。所以,當年皇上秘密派出了一支軍隊,暗中殺掉了阿如罕的母親和他的幾個兄弟,這樣一來阿如罕失去了兄弟的協助和母族的支持,勢力銳減,在烏蘇國國主看來,他再也構不成任何威脅了。不曾想,這阿如罕是個堅韌的人,到底還是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勢力,隱忍多年,一舉給親人族人報了仇,如今還打下了烏蘇、扶勒兩國,統一了草原各部。」
「阿如罕成功建立北胡,對皇上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阿如罕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他定然會回來找翳國的麻煩的。」
亦菱不禁訝然道:「竟有這種事!怪不得去年阿如罕剛剛統一了草原各部,不待穩定內部局勢,就急著攻打翳國,原來竟是為了報仇。」
杜銘軒面上略帶幾分譏笑地道:「前些日子表兄昏迷不醒,太醫們都說表兄所中的毒無葯可解,皇上的心情可是矛盾得很。一方面他自從兩年前外出一次回來后便一直將表兄視作威脅,若是表兄自己毒發身亡了,不用他動手,對他來說算是好事。但另一方面,若是表兄真的有什麼閃失,那晉字軍便失去了主心骨,邊境也失去了表兄坐鎮,屆時別說那北胡汗王了,就是那些小小的西域各國也會坐不住的。所以,他既千方百計地阻止各方想法子救表兄,又嚴令不得將表兄病重昏迷的消息傳開,真是個矛盾之人。」
亦菱聽了不禁道:「可是現在臨陽城內都傳開了啊。」
杜銘軒沖她擠了擠眼睛,笑道:「是我讓人傳出去的,還有表妹回來救了表兄的事,也是我讓人傳開的。」杜銘軒哼了一聲,做出一副解氣的樣子說道:「我就是要把這些消息都散布出去,以防皇上真的對錶兄下手。」
趙子逸瞟了杜銘軒一眼,微笑道:「只怕這會兒我被小月救了的消息還未傳出臨陽城,但我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經傳到草原上去了。」
杜銘軒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連忙作揖道:「那這下表兄又要去邊關了,銘軒先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
趙子逸見狀無奈地笑了,伸出手指虛虛地點了點他,無可奈何地嘆道:「你啊!」
亦菱見他們表兄弟二人相互打趣,不禁也跟著笑了。心道這銘軒表兄也是個有趣之人,心中不免又生出幾分親近之意來。
陳院使去宮中復命后,又領了太后的懿旨,回家休息。他坐著馬車回到家中,並沒有先去見兩個多月都沒有見到的一家老小,而是徑直去了書房。關起門來,他坐在書桌后親自寫了一封信,隨後推開窗子,吹哨喚來一隻鴿子,將信件仔仔細細地綁在鴿子腿上,隨後將鴿子放走了。
那鴿子往東南方飛去,不一會兒就變成了空中的一個小白點,隨後消失不見了。
陳院使立在窗前,望著那鴿子飛走,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