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被「三嫂」的小秀才
林平鼓著小臉,很是生氣。
秦茂小臉板的跟秦止似的,面無表情。只一雙大大的眼睛里,泄露了一絲憤怒和恐慌。
林安無奈,沖秦茂招了招手。
秦茂瞪大眼睛朝著林安走了過去。
林安抬手摸了摸秦茂的腦袋,仔細看去,還能看到秦茂後腦勺被重物砸傷過的痕迹。
至於秦茂身上,林安沒有給秦茂洗過澡,但是林大丫第一次給兩個小的洗澡時,眼睛哭得跟兔子似的。
秦茂身上傷痕和傷疤很多,尤其是上半身,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個後背。
「放心。」林安開口道,「安叔不會讓你再回那個地方。你以後,就跟著安叔住,可好?」
原本一直沒有哭的秦茂終於哭了起來,一面重重地點頭,一面哭。
林平見了,登時也開始哭。
只是林平的哭,是尋常小孩子的嚎啕大哭,而秦茂的苦,則是哆嗦著肩膀,無聲的哭泣。
林安嘆了口氣,將秦茂抱起來安慰了好一會兒。
老陳還在豎著耳朵聽大門口的動靜,怕外面的家僕攔不住秦五媳婦兒,讓人給闖了進來。
秦茂最擅長察言觀色,雖然還在林安懷裡,雖然老陳只是林家家僕,但一看到老陳的神色的焦急,他便不再哭泣,只乖乖的坐著不動。
林安將秦茂放下,才對莫磊道:「石頭先陪茂哥兒和平哥兒在院子里玩,我去去就回。」
莫磊忙忙點頭。
老陳道:「東家不帶著秦小爺一起出去?」給那些人看看秦茂身上的傷痕,看他們還敢不敢說甚麼風涼話!
林安卻從未想過帶著秦茂出去見秦茂的生母。
秦茂還小,若是把他曾經受過的那些傷痕和傷疤曝露在眾人面前,讓他從此以後接受眾人的指指點點,對秦茂的傷害會更大。林安雖顧忌著秦止,不能對秦茂太好。但秦茂乖巧聽話,又懂得勸平哥兒莫要做一些錯事,他如何會真的不管秦茂?
「不必。」林安再次摸了摸秦茂的小腦袋,微微一笑,「茂哥兒就在這裡玩好了。」
秦茂乖巧點頭。
林安帶著老陳這才走了出去。
秦五媳婦兒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想想秦茂身上的傷痕,大約也猜得到她根本不是個有耐性的人。
「哎呦喂,秀才公,三嫂子,您可出來了!弟妹我可是等您等得好苦啊!」秦五媳婦扭了扭細細的腰肢,就要往林安身旁蹭過去。
林安嘴角一抽。
不待他說些什麼,老陳就用他最近養的微胖的身軀,一下子把秦五媳婦兒給撞倒在地,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秦五媳婦兒被撞倒在地,哎呦一聲,正要開口罵老陳這個奴僕下賤,就聽林安開口了。
「男女授受不親,你若再要如此,我便將你送上秦家祠堂,秦賈氏,你覺如何?」
秦五媳婦兒臉色變了變,終於不再變著法子往林安身邊蹭,而是坐在地上開始撒潑。
「三嫂啊,您是秀才公,是三哥心尖尖上的人,每天不惜的花三兩銀子給三嫂治病,您就是那天上的鳳凰,咱們只能眼巴巴看著,誰也做不了!」
林安擰眉。
三嫂?這是什麼稱呼?難道是在叫他?
「可是、可是三嫂啊,您再是天上的鳳凰,也不能搶俺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娃啊!」秦五媳婦兒哭訴道,「俺知道您想把茂哥兒搶走了養在身邊,等他長大了,好讓他給您和三哥當兒子養老。可是,那是俺親生的骨肉啊!三嫂怎麼可以這麼白白的就把茂哥兒給搶走?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
林安回憶著獵戶面無表情的模樣,開始面無表情。
秦五媳婦兒還在大聲嚷嚷,可惜林家村如今還沉浸在徭役一事中,根本無人來捧場。
「茂哥兒啊,你爹娘生養你一場,你就這麼白白的跟著別人跑了么?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那位三伯父,為了討好你三嬸子,連你親爹要去服那勞什子的兵役,再也回不來了么?你知不知道,你要再不出來求你三嬸子,你爹就要被你給害死了么?」
秦五媳婦兒字字戳心,戳得卻是她親生兒子的心。
秦茂站在大門後面,聽著那個曾經每天以打罵自己為樂的女人的話,恨得咬牙切齒。
林平拽著秦茂道:「我可告訴你,不許出去!哥哥說了,你是那個女人的兒子,天生不佔優勢。你一出去,哥哥想幫你,都幫不成了!」
秦茂勉強一笑,卻也聽話的沒有被罵得走出去。
秦五媳婦兒還在罵,似是非要把秦茂給罵出去才行。
她尋常看不到秦茂,因此就算想從秦茂身上撈點好處都撈不到。現下秦止不在,她若是能見到秦茂,再把把人先弄回家,保准能從林家和秦止身上刮下一層皮來——他們不是疼秦茂么?捨不得她這個當娘的虐待秦茂,那,就拿銀子來求她呀!
秦五媳婦兒心中想得暢快,奈何無論她怎麼罵,都沒能把從前那個被她指東不敢往西的小畜生給罵出來。
秦五媳婦兒惱道:「三嫂啊三嫂,就算你再喜歡茂哥兒,他現下還不是你兒子。除非咱們去改了族譜,把他寫在你名下,他才是你兒子。三嫂怎的一眼都不讓我見茂哥兒?」
林安嘴角狠勁抽了抽,方才開口道:「你的話,我只聽懂了一句。我問你,你答是或不是,可懂了?」
不待秦五媳婦兒說話,林安又道:「既不說話,那便是默認。也好,我便問你,你說這些話,可是來告訴我,你和你當家的願意過繼秦茂,過繼給誰都可以,只要給你能為你當家的不必去服役的銀子就成?」
秦五媳婦兒忙道:「俺也是稀罕俺那小兒子的,可是家裡窮啊,那小兒子還是鬼節那天生的,誰敢……」
林安板著臉道:「你的話我聽不懂。你只說是或不是就好。」
秦五媳婦兒還要再鬧,林安轉身就往回走,道:「老陳,關門。以後這家人再來,就把大白二白放出來!」
大白二白還以為主人是在叫它們,當下撲騰著翅膀,「嘎嘎」地從大門裡就要往外擠。
秦五媳婦兒當下嚇得不行。
林安家的大白鵝可是兇悍的很。見著不認識的人就能下嘴去咬。偏偏林安還慣著它們,見它們咬了人,寧肯去賠償請大夫的紋銀,都不肯把這兩隻大白鵝給剁了吃肉。
林安摸了摸大白二白的羽毛,側身一讓,就打算讓這兩隻出去。
秦五媳婦兒終於不敢再鬧,忙忙喊道:「是,是!三嫂你說的是,只要給銀子,俺就讓俺當家的跟你去把茂哥兒給過繼出去!」
且不提秦茂如何紅了眼睛,記下這一幕,林安似笑非笑看她:「那你再等兩日,兩日後,再去里正那裡過戶。」
兩日後,就是服徭役的最後期限了。
秦五媳婦兒想提前拿到銀子,好確保她當家的確實不會被征走了,忙忙要上前抓住林安問幾句,結果大白二白正好擠了出來,撲閃著翅膀,就去追秦五媳婦兒咬!
秦五媳婦兒躲閃不得,被兩隻大白鵝啄了好幾口。她正欲怒罵兩隻大白鵝,就發現自己躲閃到了一處陰影處。
秦五媳婦兒抬頭一看,大聲「啊」了一聲,直接跪倒在地上。
大白二白啄人的動作停了一下,立刻又歡快的上去啄秦五媳婦兒的手臂和後背了——雖然不如屁股和大腿肉多,不過,也湊合湊合啦!
林安好奇抬頭看去,就見把秦五媳婦兒嚇成這樣的,竟是獵戶!
秦五媳婦兒看到獵戶,竟是像耗子見了貓似的——不過,耗子好歹還知道跑,秦五媳婦兒竟是任由大白二白去啄,竟也不知道要躲!
獵戶定睛看了秦五媳婦兒片刻,張嘴便道:「滾!」
秦五媳婦兒登時嚇得屁滾尿流,倉皇逃離。
林安看稀奇似的看了獵戶一會,見那人還站在那杵著不動,不滿道:「怎的不過來?」
獵戶頓了頓,稍一猶豫,才抬步朝著小秀才走過去。
然後就被小秀才悄悄捉住了手。
黃昏時分,林家外面又沒有了其他人,小秀才膽子就大了幾分。
獵戶心中僅剩的那一點猶豫也不見了。
雖然他並不想過繼秦茂,但如果小秀才喜歡,那,就隨著他罷。
獵戶雖然想通了,可是面上還是沒甚麼表情。
直到林安進了院子,看到秦茂,拉著秦茂的小手問:「茂哥兒覺得村子里姓秦的人家裡,誰待你最好?安叔把你過繼到他名下可好?」
秦茂繃緊了小臉,突然伸手抓住林安衣服的下擺,倔強又恐懼的抬頭看著林安,就是不肯說話。
林安怔了怔,恍然大悟。立刻蹲下/身子,和秦茂平視,認真道:「安叔不是要把你送走,而是想讓你脫離你那對父母,省的你將來出息了,他們回來糾纏你。就算給你找了過繼的父母,你也是要住在安叔這裡,和平哥兒一起長大。茂哥兒覺得如何?」
秦茂其實在之前聽說他親手的祖母和父親一家是如何算計救了他的三伯的時候,就知道三伯大約無論如何也不會要他做三伯的孩子。可是,林安方才對著他那個親生母親那麼說的時候,他還是存著那麼一絲希望。
現下雖然失望,可也在小小的秦茂的猜測中。
「真、真的可以留下?」秦茂小聲問道。那副模樣,要多可憐,就多可憐。
林安憐惜道:「你盡可以和平哥兒一起住著。」
秦茂這才撲到林安懷裡,開始哇哇大哭,像個最尋常的四歲小兒一般,彷彿要把心中的委屈全都發泄出來。
秦茂哭得太可憐,就連林平都不敢說話了。
林安先時還能支撐得住,結果秦茂小小的身子不知為何這麼有爆發力,竟是一哭哭了小半個時辰,林安可不就蹲不住了。
獵戶這才走到小秀才身上,讓小秀才靠在他的腿傷,臀部……坐在他的靴子上。
獵戶做這些做得很自然。在他而言,小秀才蹲不住了,可不就該坐著?小秀才懷裡還抱著茂哥兒,又不好坐在矮凳上,可不就只能委屈小秀才坐在他靴子上了?
小秀才卻微微臉紅,抱緊了茂哥兒不說話。
等到茂哥兒哭得直打嗝,才終於放開了小秀才。
「對、對不起。」秦茂哭完,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林安嘆口氣,又哄了幾句,就讓匆忙趕來的林大丫把人給帶到後面去了。
天色見晚,家僕把晚飯也做好了,忙來詢問林安,今日飯在哪裡吃。
林安指了指隔壁,家僕就跑去裝了食盒,獵戶拿在手裡拎著,就一起向隔壁走去。
雖說獵戶還沒能把他心心念念的小秀才關到新裝的玻璃屋子裡面這樣那樣,但是很明顯的,在獵戶裝了玻璃后,小秀才更喜歡往他家裡跑了。
獵戶嘴角翹了翹,跟著小秀才身後,看小秀才比他還像主人似的踹門就進。
屋子裡已經燒了地火龍。
雖說獵戶是一個人住,不要僕人。但獵戶心疼小秀才,小秀才也心疼獵戶,每每看著快到時間了,就會令人提前去獵戶家幫著把地火龍燒起來。這樣獵戶一回去,家中就是暖暖和和的。
不過,現下看來,這項福利還是便宜他了。
林安脫了大衣裳,就往屋子裡正燒著的紅泥大火爐那邊湊。
這紅泥火爐還是張燦給他送過來,說是讓他烹茶的。只是紅泥小火爐反而比紅泥大火爐還要貴,張燦那時買了些不該買的東西,手頭正緊,就只能送了個大火爐了。
林安聽得囧囧有神,但這大火爐也不算大,還不到成人的膝蓋高,愧赧喜歡得不得了,就把它放在獵戶這裡了。
待獵戶凈了手,把食盒裡的三菜一湯擺放好,從柜子里取了壺葡萄酒,又把火爐上坐著的熱水兌了盆子里的涼水,看水溫差不多,這才招呼林安凈手吃飯。
林安歪著腦袋看勤快又能幹的獵戶,想到被獵戶越養越懶的自己,心中既喜又惱,故意找茬道:「累,走不動。」
獵戶眼睛卻一下子亮了幾分。
林安忙忙要改口,想要自己爬起來:「嗯,現在又不累了,喂!真的不累了!快把我放下來!」
原來林安一說累,獵戶就異常興奮地上前快走幾步,將小秀才打橫抱了起來。
小秀才反口道:「不累了不累了,我能自己洗手!」
獵戶:「嗯。」
然後依舊抱著人,把人抱到放水盆的架子上旁邊,道:「洗。」
小秀才:「……我還被你抱著呢?怎麼洗?洗一身水么?衣服都會濕了!」
獵戶似有所悟:「這樣……也不錯。」
小秀才惱羞成怒,正欲伸著手掐獵戶脖子,就見獵戶突然把他放在地上了。
「等你長大。」
獵戶驀地出聲。
小秀才聽不太懂,「長大做甚麼?」
獵戶的目光,在長大一歲、長高小半個頭的小秀才身上幽幽地溜了一圈,又看向那盆水。
浸濕了衣服的大秀才,一定格外好看。
小秀才:「……」他、他看得懂的好不好?怎麼可以現下就這麼看他?
二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曖昧地看了半晌,這才坐到餐桌旁開始吃飯。
獵戶先前帶著人打下來的野味太多,有的存到冰窖里凍著,有的做了肉乾,有的做了腌肉臘肉,因此在林安百日熱孝過了后,倒是一直沒有斷過肉。
小秀才吃飯慢,但是吃得少;獵戶吃飯快,可是吃得多。如此一來,二人吃飯速度倒是差不多,幾乎同時擱筷子。
小秀才今日吃得有些飽,肚子不太舒服。
獵戶給小秀才揉了幾下肚子,小秀才就不肯讓他揉了。
他只好給小秀才穿了大衣裳,戴了帽子,豎起領子,拉著人去外面走走。
月色皎皎。
寬大的袖子下,二人-大手握著小手,小手勾著大手。
許是月色太美,許是手中的小手太過調皮,時不時還要撓他一下,獵戶難得沒有繼續沉默,而是把他白日里的疑惑問了出來。
「茂哥兒。」獵戶聲音里沒有一絲喜怒,「媳婦兒不想過繼他么?」
他們二人在一起,將來是註定沒有孩子的。
獵戶常看林大丫和林二丫待茂哥兒好,大約也猜得到二人是覺得茂哥兒將來要給她們哥哥養老,才會對茂哥兒無微不至。
他一度以為,小秀才也是這麼想的。
甚至他也想了無數遍,為了小秀才,他不得不妥協的情形。
然而小秀才卻不假思索道:「可是,三哥不喜歡啊。」
獵戶停下腳步,手裡還捉著小秀才的手。
小秀才被他直接帶到了懷裡。
「笨蛋!」小秀才這才發現這個獵戶心裡還有疙瘩,低聲道,「茂哥兒再招人疼,也比不得你。我怎會因為他,讓你……」心中難過呢?
獵戶將小秀才抱得更緊。
他想,他這輩子都逃不出這個小秀才的手掌心了。小秀才和大獵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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