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威脅人的大狀元
兩年時間?
張老太爺頭一次有些退縮。
雖然他的確對林婉有些愧疚,事實上對那些被張家坑到的女子,他都是有些愧疚的。但是子孫繁衍才是正道,張家又如何能真的斷子絕孫?沒了後代?
張老太爺心中有愧,是以才會親自來道歉。可是,按照他原先的想法,只以為林婉調養一段時日,身子就會變好。然後張家把林婉接回去,或許林婉兩三年內,不會有孕,可是十年八年後,總有機會有孕。
若是到那時,林婉還是沒有懷孕,那麼就算林安再護短,到時也只能給張燦納妾,若所納的妾室一兩年內還不曾有孕……張老太爺心知肚明,若他真能活到那個時候,或許還能攔著旁人,不讓人給那個妾室下手,但如果他活不到那個時候,張家人不敢再對林婉做甚麼,可是對一個專門典來生孩子的妾室,張家人是不可能心軟的。
待那時,孩子生了,就算不是林家血脈,不是林安的親妹子生的,卻也要奉養林婉終老,想來林安那時縱使是心中不甚樂意,也必須認這麼個外甥,待張家這個孩子長大,也要把他當成親外甥幫扶。
如此想來,張老太爺先時還退縮猶豫,可這會子再去想,雖然林婉兩年之內不能有孕,這樣的事情若換了其他家,或許怎麼都不能願意。可是,張家不同,張家男丁本就稀少,就是林婉身子好著呢,她也很難在沒吃那等葯的前提下懷下孩子,如此算來,張家也不算虧。
即便林婉真的不能懷孕,那不是還能給張燦納妾么?雖說對不住林家,可是,張家血脈,又如何能斷送在自己手裡?
張老太爺眉頭越皺越深,最後還是嘆道:「安哥兒放心,我們張家定能等的。阿燦他爹娘,我回去也會好好說說他們,讓他們莫要再做多餘的事情,孩子的事,本就是緣分,緣分到了,阿燦和阿燦媳婦兒就能順利有后,我們不急,不急。」
張老太爺的話一說完,張燦眼睛就亮了起來,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林安。
「安哥兒你聽到了?我們能等的!你讓我把婉兒接回家,我定會對她好的!」張燦豎起手指,作發誓狀,「你讓她跟我回去,我張燦發誓,此生只她一個妻子,再不碰其他女子半分!我張燦的孩子,也只她一人能生,其他妾室通房,我張燦一個都不要!如違此誓,甘願天打雷劈,斷子絕孫!」
林安不曾想張燦會立下這樣的誓言,不禁認認真真打量了張燦一眼。
張老爺子卻險些被張燦氣得吐血。
就連孔子都說「敬鬼神而遠之」,張老爺子雖不知鬼神是否真的存在,可是這樣的誓言一旦立下,對張家就是一種無形的束縛。如果林婉回張家,數年不孕,林安又再以這個名義令張燦不能納妾,張家那時,真的會有苦說不出的。
張老太爺張了張嘴,彷彿想要阻止。可是想到那些因張家子孫繁衍,而早早逝去的無辜女子,竟有甚麼都說不出來。
好在林安雖意外張燦的回答,可是他心中也清楚,張家並不是張燦當家。退一步說,就算張燦立下了這等誓言,只要張家人肯花心思,弄一個酒後亂性,讓張燦和一個身世清白的女子有了關係,再令那女子和女子家人以死相逼,張燦的所謂誓言,還不是頃刻間就被打破了?
如此誓言,倒是不聽也罷。
「這件事,以後再說。」林安暫時不提和離的事情,只道,「舍妹在張家的東西都沒有帶過來,我想著,她至少要在家裡住上一兩年,沒有那些用習慣的東西也著實不便,不若我令人把她的東西都先拿過來?如此,也不多佔用張家的地方。」
這就是在所要林婉的嫁妝了。
張燦雖然平時看著天真了一些,可現下聽林安一說,立刻就回道:「不好!她若真喜歡在這裡住,那我也搬來這裡讀書,反正家裡也有在華安縣的生意,我在這裡替家裡打理生意也好。婉兒缺什麼,我再買個她,家裡的嫁妝,當然是要擱在家裡的!」
林安不語。
張燦求助的看向張老太爺。
張老太爺原本是打算接回林婉,好讓林安將來照看張家的下一代的——有林婉在張家,張燦的兒子,不論是不是林婉所出,林安都不得不照看張燦的兒子——可是林安一提將嫁妝接回來的事情,張老太爺就知道,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縣太爺,怕是猜到了他的打算,寧可妹子改嫁,也不肯便宜張家,白白膈應一場。
再加上張燦方才的誓言,張老爺子自覺愧對逝去的妻子和無辜的嫁到張家的女子是不假,可是延續子孫後代的事情,張老爺子也從不曾放棄,因此心中只猶豫片刻,就擰了臉,不去看張燦。
張燦面色登時煞白。
林安雖不願張燦難過,可是如果他如了張燦的願望,就要虧待妹子,他自然不肯這麼干。
當然,林安也的確不願意讓張燦繼續因張家祖上的錯誤而承擔那種代價。
「老太爺若是同意晚輩去張家把舍妹的東西帶回來,晚輩還有一事,當告知老太爺一聲。」林安意味深長道,「是給舍妹診脈的那位大夫告知晚輩的。」
張老太爺心中一動,心中忖度一番,果然嘆道:「罷罷罷,左右是阿燦沒有福氣,是我張家沒有福氣。我老頭子明日就回華陽縣,安哥兒儘管令人來取東西罷。」
林安拱手一謝,方才開口:「來為舍妹診脈的,是晚輩幼年一起長大的好友,林家村的白遠白大夫,他雖年少,可最擅長稀奇古怪的病症。也是他告訴晚輩,舍妹身上的葯,藥性極烈,若舍妹吃得多了,不但會影響舍妹的壽數和健康,還會影響舍妹生出的孩子……」眼看張老太爺瞳孔一縮,緊張的盯著他,林安卻又不肯再說下去了,「至於其他,老太爺若有心,盡可去尋他。白大夫妙手仁心,不好同晚輩說的,總能全部告訴老太爺。」
張老太爺年老成精,聞言立刻明白林安話裡有話,偏偏林安不肯說的話,是關乎林家*的事情,林安不說,張老太爺亦不能問。
二人打太極似的又說了一盞茶的時間,張老太爺才起身告辭。
帶走了渾渾噩噩的張燦。
林安抿著唇,將二人送出大門,站在門口,盯著張燦騎在馬上的背影,久久不語。
張老太爺年紀大了,坐在轎子里,心緒不寧。
他心中正想著林安那番話的意思。
林安說,那種虎狼之葯若是吃久了,不但會影響林婉的壽數,還會影響林婉生出的孩子的壽數。這話聽起來尋常,可是若深想一番,那虎狼葯會影響林婉生出的孩子,那麼會不會也要影響吃下那種虎狼葯的其他女子生下的孩子?
張老太爺想到張家子嗣單薄,數代單純的情形,心中越發焦躁。
果然,這種犧牲無辜之人的做法,就該受到老天爺的懲罰么?
張老太爺坐在轎中,手都快被自己掐青了。
「等一下!」
轎子外面,忽然傳來張燦的聲音。
張老太爺正閉目思考,聞言一驚,正皺了眉要去掀開帘子往外訓斥,就見轎子的帘子自己掀開了。
露出張燦的臉。
「祖父,我要回去。」張燦面色格外平靜,「我要回去告訴安哥兒,我是不會同意和婉兒和離的。」
張老太爺張嘴就要怒斥。
張燦打斷他道:「孫兒知道祖父想說甚麼,也知道祖父方才和安哥兒說好了,打算讓孫兒和她,徹底沒了姻緣。可是,祖父可能不知,早在孫兒成親那晚,孫兒就立下重誓,此生唯有林婉一人。祖父您在孫兒幼時,就教孫兒君子重諾,孫兒再次立誓,孫兒必會重諾,此生絕對,只有林婉一人!若林婉當真要與孫兒和離,那孫兒也絕不再碰其他女人一下!只當自己,做了沒落髮的和尚!」
張老太爺心中一驚。
再一回身,卻見轎子的帘子已然落下,張燦已經騎馬往回跑去。
張老太爺都不用花時間猜想,就知道張燦是又回了林安那邊,向林安做出種種保證。
會成功么?
若是成功了,那,值得么?
難道就因為張燦的一顆痴心,張家就要從此斷送了血脈?從此當真要斷子絕孫?
張老太爺一時間怔住,想到張燦對林婉的種種,想到林婉在家時,張燦每日的勁頭,再想到林婉被林安接回林家后,張燦的魂不守舍,只覺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然而當年的他,根本沒有挽回過表妹的心。只是表妹那時已經生了孩子,才沒有提出和離一事。
張老太爺想到一力要求和離的林安,再想到張燦夫妻間還沒有孩子,卻已經害得林婉要吃上許久的葯,才能調養好身子……頓覺張燦根本沒希望將人給追回來。
事實上也正如張老太爺的推測。
張燦驀地調轉馬頭,奔去林安面前,下馬就把自己的心思說了。
可惜他那番話,在張老太爺面前一說,張老太爺因疼惜他,自覺張燦付出良多,值得原諒;林安雖把張燦當成好友,但明顯更疼惜自己親妹子一些,聞言心中一驚,但面上仍舊不動聲色。
「阿燦回去罷。」林安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怕張燦的肩膀,聲音溫和,「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長兄為父,我自然要為婉兒做主,而你的事情,自有伯父伯母和老太爺做主,你萬萬不要多想。伯父伯母和老太爺,他們總不會虧待了你。」
林安就差說一句「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了。雖然他並不認同這句話,可是有些時候,有些情形下,他也不得不拿這句話來應付一些人。
「婉兒身子要調養那麼久的時間,你能等,你的家人總不能這樣白白等著。」林安見張燦瞪大眼睛,似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又緩緩道,「婉兒無福,阿燦還是令聘佳婦的好。」
張燦雙眼通紅,咬牙道:「我只要婉兒一個!我只要她一個!我張燦自問不是最英俊瀟洒的一個,也不是最有才情的人,更不是這天下最富貴最有權勢的男人,可是,世上男子皆多情,我卻能保證,我只要林婉一個!我的心裡,從來從來都只有她一個!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亦會如此!」
林安瞬間沉默了下來。
張燦不肯放過林安,接著道:「我知道只要安哥兒素來聰明,婉兒才貌雙全,只要你想,就是讓婉兒嫁給一個比我好十倍百倍的男人都有可能。但是,那個男人再好,他能對婉兒一心一意么?婉兒最喜歡的那句詩,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見她是想要一個只對她好的男人的,除了我,誰還能做到這些?誰還願意做到這些?」
「安哥兒,我是真心歡喜婉兒的,為了她,我做甚麼都可以!」
林安聽罷,心中雖有些許感觸,但他還沒忘記張家是誰當家,沒忘記林家和張家連搬嫁妝的事情都提出來了,幾乎沒有挽回的機會。更何況,張家當初,趁著他遠赴京中科舉,且科舉後有可能任京官,三年之內不回家的時候,故意令林婉喝下那等葯——即便林婉的婆母那時並不知道那葯對人的傷害有多大,可是單單看張家敢違背林婉的想法做那等事情,就知道張家人品性不算太好。
汪氏曾經被林家拘禁在家十七年的事情,林安仍舊曆歷在目,他完全不放心把林婉重新交到張家人手裡。
「回去罷。」林安冷靜地道,「阿燦,你該長大了。你回去認認真真想一想,就知道我這樣做,不但是為了婉兒好,也是為了你好。」
若是再讓林婉回到張家,然後在張家碰到了不愉快的事情,林安很難保證自己不作出什麼,將張家以那等虎狼之葯哄騙清白人家的女子為張家繁育子嗣,折壽一二十年的事情公之於眾。
現下分開,林安還能看在和張燦相交一場的份上,暫時將這件事情藏在肚子里,不拿出來說嘴,還能提醒張家,那等虎狼之葯對張家子嗣的危害,但若是再繼續下去,林安就不能保證自己做出甚麼事情了。
張燦喃喃道:「真的,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安哥兒,你要信我,我心裡真的只有婉兒一個。我也是真的打算和婉兒兩個人,就這麼過上一輩子的。我不會像那些人一樣不知足,有了妻子還要旁人,我只要她一個。只要她一個。」
張燦聲音不大,可是字字句句,皆是順著自己的心意說出來的,字字動情。
林安聽得明明白白,偏偏又不能多做甚麼。事已至此,他沒有去追究張家所作所為就是好的了,張燦的一番空口白話,又怎麼能讓他無緣無故,就能放下芥蒂,把林婉重新送到張家呢?
「回去罷。」林安道,「多找幾個大夫,給你診診脈。若是不願意拋頭露面,那就掩了容貌,去別的縣城找人看診。好好治病。不要再犧牲無辜女子的身體了。」
張燦雙眼越來越紅,攥緊了拳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林安的話還沒有說完:「如果張家再對無辜女子用那等虎狼之葯,我不管你們是為著繁衍子嗣也好,還是為了將來有人燒香燒紙錢,我到時都會將張家送到衙門,將張家做的這等醜事捅出來。你回去,告訴你家人一聲罷。」
林安說罷,再次打量了張燦一眼,轉身就走。
爾後一揮手,家僕就把大門關上了。
張燦站在門口,傻傻的看著已經被關上的大門,久久不曾回神。
張老太爺的動作卻很快。
他當天聽出了林安的畫外音,到得第二天,就拉著還在痴傻中的張燦回了華陽縣,一面吩咐還在迷惑和不解中的兒媳婦兒把林婉的嫁妝都收拾起來,一面就拽著張燦去了林家村。
他們去林家村,自然是去找白遠。
白遠雖是在鄉間長大的,倒也不懼他們,見他們來尋他,收了錢,就開始把脈看人。
看完張燦,又去看張老太爺,來來回回每人摸了三次脈。
張燦依舊渾渾噩噩,還沉浸在自己將要和林婉和離的噩夢之中。
張老太爺卻看得心驚肉跳。
白遠自己磨了墨,提著筆,好半晌卻沒落下筆來。
張老太爺終於忍不住問道:「白小大夫,老夫孫兒這病……可是難治?」見白遠皺眉,張老太爺忙道,「張家別的沒有,銀子還是有些的,白小大夫儘管開藥就好。就是人蔘雪蓮,咱們家也會千方百計的弄來的!」
白遠看了張老太爺一眼,一面提筆寫藥方,一面忽然開口道:「林安說了要讓他妹子和你家公子和離的事情了?」
張老太爺不意林安連這些話都會說給白遠聽,心中膈應一會兒,才道:「說了。」
「那你們同意了?」
「嗯。」這個回答就有些敷衍了。
好在白遠不在意這些,只彷彿鬆了口氣:「那就好。林安那小子那麼護短,還好和離了。」
張老太爺語氣中隱隱有些怒氣,道:「白小大夫這是何意?難不成還盼著我孫兒和孫媳婦不好?」
世人向來是「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就算那一對夫夫或者夫妻多麼不相配,也鮮少有人這麼大大喇咧的把話說出來,也正因此,張老太爺聽了白遠的話,才會動怒。
張燦卻彷彿痴傻了似的,只傻獃獃的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這倒不是了。」白遠慢悠悠的道,絲毫不在意張家人的態度,「我這樣說,只是因著林安這輩子沒了做父親的緣分,定是盼著有個外甥或侄子來疼的。當然,就算是沒有外甥,林安也疼極了他大妹,恨不得把他大妹一輩子都安排好。若是他大妹還跟著你這孫子,怕是一輩子都生不出來個娃,林安還不是要給他大妹操上一輩子心?」
張老太爺:「你、你是說……」
「我是說,你們張家用那等虎狼藥用得太久,到了令孫,令孫雖然能和正常男子一樣和女子行房.事,但是以他現下的身子,是不可能令女子受孕的。」白遠道,「我雖能為他開方子調理身子,可是你們張家用的虎狼葯著實太狠,且用了至少五六代人,病根也是一代代的往下傳。即便是令孫肯安心吃藥調理,至少也要調理個三四年,令孫才能有希望令女子受孕。當然,這個希望,也比普通人小了很多。」
「有、有多小?」
「若令孫運氣好,調養完身子,十年八載后,或許能得一子;若運氣不好……一輩子沒有孩子,也是正常。」
張老太爺當場面色慘白。
白遠極其厭惡張家這等不把葯當葯,反把葯當成「延續後代」手段的行為,見狀只當沒瞧見,繼續道:「當然,如果您不信我的,可以儘管再用那虎狼之葯。且不提林安那傢伙會不會因此對張家做些什麼,就算你們用了那等虎狼之葯,以張燦的身子,也不太可能令女子有孕。退一步說,就算他真的讓女子有孕,那麼張燦的下一代,只會身子更遭,你們且自行考慮罷。」
說罷把筆放下,也不給他們拿葯,算一算張家之前給的診金足夠了,把方子往張燦懷裡一塞,就把雙雙呆住的祖孫二人,全都趕出去了。
林安卻不知道白遠的這一番行事,他剛當了縣官,自有一番忙碌。好不容易得了閑,就已經是三日之後,張家把林婉的嫁妝送回來的時候。
他正巧看到,林婉站在一抬抬的嫁妝錢,怔怔發獃。
...找本站請搜索「6毛」或輸入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