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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兆東大約沒想到會被她推開,所以一時間眼底除了有迷亂還有疑惑。
鈴聲終於停下來,室內重新歸於平靜,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的,失了節奏。
「紀念,我只是……情不自禁。如果你不想,我不會勉強你的。」
好一個情不自禁,可真是冠冕堂皇呢。紀念忍了忍才沒有冷笑,平靜而溫和的對他說:「沒關係,我只是太累了,有什麼話咱們明天再說,好嗎?」
她用商量的語氣下逐客令,他自然沒法死賴著不走。「那我明天早上來接你上班。」
「不用了,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可以。」
「跟我還客氣什麼,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等他離開后,她把門關上,背靠著門獃獃的站了會兒。
方才她是怎麼了,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反應。
她響起那個突兀的鈴聲,並非是她設置的,是孟宸,那次假裝借用她的手機,最後卻將他唱的那首七里香導入她的存儲卡里,並且設置成自己的專屬鈴音。
紀念還記得她當時的表情有多愕然:「孟醫生,你怎麼會做這麼幼稚的事?」簡直刷新了她對他的認識。
孟宸卻是坦然自若一笑,說:「你不覺得這首歌唱的很好聽?」
這當然是……沒錯……但是,也太……「自戀。」紀念吐槽他。
他依然是溫文爾雅的笑,說:「謝謝誇獎。」
她無奈的嘆口氣,原來孟醫生的厲害之處並不只在救死扶傷那一個領域,打口仗的能力也是讓人折服。
撥電話回去,電話那端竟然是孟夢,小丫頭打了個呵欠,說:「念念阿姨,你再不接電話我要睡著了。」
「對不起,阿姨剛才在洗澡,」紀念很溫柔的說,「念念找阿姨是有什麼事嗎?」
孟夢突然咯咯笑了:「我爸爸說他想你了,所以我替他打電話給你哦。」
紀念咋舌,依照她對孟宸的了解,他不可能會如此敞開說想她的話,更何況是在自家女兒面前。她想了想,問道:「你爸爸現在做什麼呢?」
孟夢看著醉酒後合衣躺在床上的孟宸,她搖了搖他,他一丁點反應都沒有。小丫頭輕嘆一聲:「他喝醉了,睡著了。」
「喝酒了?」
「嗯,他被叔叔送回來,一回家就睡著了。」
孟宸極少喝酒,紀念也不知他酒量深淺,但他喝的不省人事,孟夢怎麼辦?
「夢夢,你們家還有別人在嗎?」
「奶奶來了哦。她在隔壁睡覺呢!」
紀念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快十點了,於是說:「你明天還要上學呢,也快點去睡覺吧!」
「不行,我得照顧爸爸。念念阿姨,爸爸剛才一直說夢話,叫你的名字呢。」
所以夢夢才會告訴她,爸爸想她了嗎?
第二天,孟宸打電話給她時,問她,昨晚上夢夢給你打電話了是嗎?
她點頭,又想起他看不到,於是說:「對。」
宿醉后,難免頭疼,他按著太陽穴,說:「昨天不小心喝多了。」
紀念輕輕一笑:「我認識的孟宸,他的字典里沒有「不小心」三個字,如果他喝醉了,那一定是他想喝醉了。」
他有一瞬的怔忪,隨即會心淺笑:「我該怎麼說呢,謝謝你這麼了解我?」
她順勢說:「不客氣。」頓了一頓,又問,「所以,你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孟宸竟然會貪杯,實在是不可思議。
他想了想,才告訴她,他有個病人前天割腕自殺了,因為送醫不及時,昨天過世了。
那個女人,紀念在孟宸那邊見過的,懷孕時被出軌了,老公出軌對象還是她多年閨蜜,最後孩子也沒了,她又被迫離了婚,所以精神一直不大好。紀念那次見到她時,就發現她神情恍惚,總是自言自語。沒想到,真的自殺了啊。
手心發涼,紀念沒忍住打了個冷顫,她也曾輕生過,幸運的是被孟宸給救了。其實那時她是真的不想活了,這世界沒什麼值得她留戀的了。這一刻,卻又覺得死亡很可怕。「孟宸,謝謝你。」
她聽到他的呼吸聲,比往常重一些,須臾后,他說:「紀念,我得謝謝你。」
她訝異的挑眉,問道:「什麼?」
他說:「謝謝你把自己照顧的這麼好。」謝謝你好好的活著,這比什麼都重要。
*
幾天以後蔣兆東出差,他提出讓紀念跟她一起去,紀念拒絕了。蔣兆東不大開心,她說:「周天晚上就回來了,不會耽誤周一上班。」
她其實是懶得出門,加一周班以後她恨不得48小時都趴床上休息。「不要,我不想去。」
他有些生氣,最後把電話給掛斷了。這周六恰巧是他的生日,他希望她陪他慶生,但意外的發現,她似乎根本就不記得這件事。
紀念盯著黑掉的手機屏幕,愣了半晌,最後把手機丟在一邊,抱著枕頭睡覺。
周五又是忙碌的一天,等周六一大早,門鈴就開始響。
紀念的起床氣開始發作,煩躁的去開門,門外一個小小的人,笑盈盈的說:「surprise!」
孟夢的笑容燦爛的像陽光,讓人心情愉悅,一下子就衝散了她的煩郁。
再看向小丫頭身後的男人,唇角勾著淺笑,懷裡捧著……紀念眼皮重重跳了幾下,這些年來,她收過玫瑰花,百合花,甚至是鳶尾花,但她發誓,她沒收過——仙人球。
他輕易看出她的疑惑,含笑道:「這東西生命力最旺盛,很像你。」
紀念抱著雙臂仔細的瞅了瞅那盆植物,最後說:「我有那麼多刺嗎?」
孟宸笑意更濃:「生氣的時候的確是。」
紀念撇撇嘴:「你這麼說,就不怕我立刻暴走?」
孟宸難掩笑意,挑眉看向孟夢,孟夢立刻心領神會,撲上去抱住紀念,說:「念念阿姨最漂亮最最溫柔了,才不會生氣呢!對不對!」
紀念噗嗤笑出聲,小丫頭,簡直是活寶一個!
三個人,總要吃午飯的。紀念累的不行,根本不想進廚房。孟宸自告奮勇,躍躍欲試,紀念和孟夢立刻擺手又搖頭,十分不給面子的同時拒絕:「我們不餓。」
孟宸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創,鬱悶的搖搖頭,說:「是你們沒有眼光。」
紀念「認同」的點頭:「對,是我們沒有眼光。」她已經在憋笑了。
孟宸屈指彈她的額頭:「憋住!」
她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捧腹大笑。
他帶一大一小倆人去吃潮州菜。砂鍋海鮮粥十分合紀念的胃口,她一下吃了三碗。孟宸給她盛第四碗時,她擺擺手:「不行,不能再吃了,我還得留著肚子吃甜品呢!」
孟宸把勺子放下,「甜品只點了羔燒番薯芋,夠吃嗎?要不要加點別的?」
紀念搖頭:「我覺得可以了!」
旁邊的小丫頭終於從粥碗里把頭抬起來,期待的說:「我還想吃白果芋泥!」
紀念寵溺的笑笑:「好,那我們就再點一份白果芋泥!」
中午吃的特別多,下午去遊樂場時,孟宸問她要不要甜筒時,她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它已經沒有戰鬥力了!」
孟宸失笑:「好,那就不吃了。」
夢夢在遊樂場玩的特別開心,笑容滿面嘴巴都沒合攏過,紀念看她笑,也跟著笑起來。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孟宸駕車送紀念回家,她下了車才跟孟宸道別,就看見不遠處熟悉的高大的身影,斜倚著車,指間夾著一支煙,明明滅滅的。那一刻,紀念從蔣兆東的身上看到了孤獨與落寞。
孟宸想要下車,被紀念給攔下,她用手擋著車門,說:「孟宸,我今天很開心,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如果有什麼事,記得給我電話。」
「好。」
紀念看著遠去的車子,長長的深呼吸一次,轉身,抬腳朝蔣兆東走去。
他看著她慢慢的走過來,表情平和,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他胸口發堵,狠狠地抽了一口煙。
來到他面前,紀念詢問:「不是明晚上才回來?怎麼提前回來了?」
她唇角有淡淡的淺笑,情緒平穩的讓他心情更加糟糕。他擰著眉,若不是今晚他回來了,是不是還看不到方才那般「溫馨」的場景呢?倒是給了他大大的「生日驚喜」!
她注意到車頭的生日蛋糕,神色有一瞬的停滯,最後笑著對他說:「兆東哥,生日快樂。」
他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了,將煙頭彈出去,真切的望著她,說:「你今天都幹什麼了?」
「吃飯,去遊樂場,然後就回家。」
他眉頭蹙的更緊,她的語氣太輕鬆了,讓他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被在意。「紀念。」他喚她,刻意加重了語氣,有危險的成分。
她去挽他的手臂,動作親昵,將頭靠在他的肩膀處,說:「你有什麼生日願望,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你實現啊!」
他胸口更悶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嗯,我知道。所以我對你說生日快樂。」
「紀念!」
「幹嘛?」
他差一點就要懷疑她是刻意在氣他。「可是你忘記了。」
她抬眸看他,遲疑了一秒,說:「沒有,我一直都記得。」
他反倒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默了默,幾乎有些笨拙的反問:「那你還跟孟宸出去玩?」卻不肯跟他去出差?
她依然沒有放開他的手臂,手指揪著他昂貴的衣料,說:「從我大二開始,我的生日你一直缺席,你的生日也沒有我在場。」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鄭洵就已經私下簡訊提醒過她,說蔣兆東已經動身回來,叫她別忘記給他準備生日晚餐。
她回答,好,卻在那之後就將手機關機,然後跟孟宸孟夢去遊樂場。
此刻的場景是她預料到的結果——他終於感受到了等待的滋味,有多麼的難熬,就像她曾經等待他的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戰戰兢兢心酸難過。
蔣兆東卻不能理解紀念的說辭:「現在是現在,過去是過去,我們不是說好了重新開始?」
紀念默然,總不能直接告訴他,沒錯,我在報復你。她想了想,才說:「你生氣了?」
顯而易見!可她那麼平靜,蔣兆東根本不知該怎麼發火,「我不喜歡他!」
紀念當然知道他是指誰。她垂眸,盯著地面:「我以後會盡量少跟他見面。」
答應的又太痛快。
蔣兆東挫敗的發現,他已然不能洞察她的心思。
從前的她,一顆心撲在他身上,整個人像是透明的。那樣的紀念,究竟去哪兒了?為什麼,他把她弄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