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耗
大軒永嘉十三年三月初二。
皇宮西隅一偏僻之處,有一處破敗的宮殿,斑駁的宮門之上,「蘭蕪宮」三個大字依稀可見。
只聽「吱呀」一聲響動,宮門緩緩地打開來。
兩個身著褚色衣衫的嬤嬤邁過門檻,從宮裡慢慢走了出來。其中一個嬤嬤回過身,在宮門上利落地上了鎖。然後轉過身來,搖了搖頭,說道:「劉嬤嬤,你看這主子,今天又沒吃什麼東西呢!這樣下去,身子怕是遲早會拖垮吧?」
那劉嬤嬤面上似乎也有些不忍,說道:「哎,她以前被皇上捧在手心裡,錦衣玉食供著。現在進了冷宮,這粗茶淡飯,哪能吃得下啊?不過,她能有今天,也是她自找的。張嬤嬤,咱們還是別操那份閑心了!」
張嬤嬤看了看四周,靠在劉嬤嬤耳邊,低聲說道:「跟這主子接觸了這麼些日子,我看她不像做那種事的人啊!」
劉嬤嬤揮了揮手,說道:「像不像又怎麼樣?她可是被皇上親自抓姦在床的,這還能有假?」說著劉嬤嬤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回過臉對著張嬤嬤小聲音地說道:「那姦夫被皇上當場賜死,可對這位主子,皇上念著往日的情分,始終下不了狠心,就把她關在這裡!想想都快一年了,皇上也該把她忘得差不多了吧。我看她現在這樣,只是吊著一口氣而已,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張嬤嬤嘆了一口氣,說道:「可惜了,那麼如花似玉的一個人兒……」
兩人一邊閑話著,一邊向前走去。
兩位嬤嬤的話,順著風,依稀傳了宮牆裡面。
此時,一位身著月白上衫、暗紫千紋裙,披著一件靚藍披風的女子正獃獃立在院內。一張絕美而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彷彿那兩人此時談論的,是與她無關之人。
忽然,幾聲春燕清脆的啼叫聲,將女子驚醒。她仰起臉,看見兩隻春燕歡快地從自己頭頂飛過。
她怔了半晌,臉上慢慢漾出一個笑容,「是春天已經來了嗎?」她喃喃自語道。
一陣風輕輕拂過,將宮牆外的桃樹上的桃花吹得顫了起來。幾片桃花花瓣隨著風兒輕輕飛舞,飄進了宮牆來,掉落在女子的臉上,給那蒼白的臉上平添的幾分嬌媚的顏色,更顯得女子的容貌明艷動人。
春天果然已經來了。可它的腳步似乎只停留在蘭蕪宮外。而這宮裡,依然是蕭肅一片。
女子仰頭望了半晌,終於深深嘆了一口氣,轉過身,準備往殿內走去。
正在這時,只聽「嘩啦」一陣響動。
這是蘭蕪宮宮門上的鎖被打開的聲音。
接著便聽見「吱呀」一聲。蘭蕪宮的兩扇大門被人推了開來。
女子眉頭輕蹙。她知道,這應該是來外人了。剛開始聽到開鎖的聲音,她還以為是兩位嬤嬤回來了,但聽到宮門被推了開來,她便知道不是她們。平時嬤嬤都是把門打開一條縫,可供出入便是,不會將門打開。這宮門沉重,推起來可不易。
「齊貴妃!別來無恙啊!」一個女子嬌柔的聲音乍然響了起來。
被人喚作齊貴妃的女子身體一震,然後慢慢轉過身來,望著來人。
只見一位身著紅色織金衫裙的女子,此時正領著十來個宮女太監站在自己面前。
她淡淡一笑,說道:「潘德妃可真健忘,玉湮是有罪之人,貴妃的名號早已被皇上褫奪,這世上早無齊貴妃了!」
聽了齊玉湮的話,潘莠君臉上卻是笑容不減。她一邊向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一邊向齊玉湮走過去。
看到潘莠君的眼色,兩個太監趕緊回過身,將蘭蕪宮的宮門推攏關了起來。
看到宮門被關,齊玉湮心中一凜,冷聲問道:「不知潘德妃今日怎麼得閑到我這冷宮來?你來這冷宮,很不吉利呢,潘德妃也不知忌諱一下嗎?」
「哈哈,我有什麼好忌諱的!」潘莠君大笑道:「你不知道皇上現在有多寵我,比你當年有過之而不及!我還怕什麼忌諱?」
聽了潘莠君的話,齊玉湮一怔,繼爾心裡猛然一陣悶痛。他果然還是將自己放下了?
可她的臉上卻絲毫不改顏色,依然淡笑說道:「如此甚好,恭喜潘德妃聖寵正濃。」
「齊玉湮,你可知道,你以前住的靈玉宮,現在已經荒廢了,雜草叢生,破敗不堪!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皇上覺得那個地方太骯髒了,那裡是他一生的恥辱!」接著潘莠君又得意洋洋地說道:「你又可知,我現在所住的宮殿叫什麼?告訴你,叫做惜秀宮。齊玉湮,從這個名字,便可見皇上現在對我的心意如何了?」
「潘莠君,你今天到這南蕪宮來,難道就是來向我這個被廢的貴妃炫耀你現在有多得寵嗎?」齊玉湮冷冷笑道:「你這麼做,還有什麼意思呢?不管你得寵還是不得寵,現在已經與我無關了。」
「喲!別生氣嘛,齊玉湮。我今天來,是向你傳信的。」潘莠君笑著說道。
「傳信?傳什麼信?」齊玉湮疑惑地問道。
「大軒現在正在和稽國交戰,你聽說了沒有?」潘莠君問道。
「我一個關在冷宮的廢妃,哪能知道那麼多呢?」齊玉湮冷冷說道。
「可是,這是偏偏和你有關!」潘莠君笑道。
「和我有關?」齊玉湮一驚,詫異地問道:「和我能有什麼關係?」
「你父親,鎮遠大將軍齊致輝奉命出征,結果卻誤入敵軍圈套,全軍覆沒,你父親也戰死了!」潘莠君的臉上浮出一個殘忍的笑意。
齊玉湮聽到這個消息,渾身一顫:「我父親,他……他戰死了?」她一臉的震驚,似乎不敢相信這個消息。父親驍勇善戰,怎麼可能會戰敗身死?
「這還不算呢!」潘莠君面帶微笑,緩緩說道:「你哥哥齊恕投敵叛變,皇上一怒之下,將你母親、弟弟、嫂子和你那兩個侄兒侄女全部斬首示眾。」
她說這話的時候,心情非常好。她知道,自己的話,就像一把鈍刀子,正慢慢地將齊玉湮一刀一刀的凌遲。
「不可能!」果然,齊玉湮聽到這一消息,頓時崩潰,尖聲叫道:「我哥哥不會背叛大軒的!皇上也不會那麼狠心殺掉我齊家滿門的!」
「哎呀,怎麼不會啊?」潘莠君笑道:「就是你父親吃了敗仗,現在皇上已經御駕親征,上了前線。不過皇上出征,便一舉得勝。我剛剛得到消息,你哥哥齊恕已經被皇上一箭穿心,射死在了陣前。」
「不會的!」齊玉湮眼淚橫飛,大聲叫道:「皇上不會那麼狠心的!他都可以放過我,怎麼不能放過我的家人?」
聽到這裡,潘莠君眸色一深,冷聲說道:「齊玉湮啊齊玉湮,你齊家之所以會有今天這結果,全拜你所賜。」
齊玉湮一愣,抬起淚眼,問道:「潘莠君,此話怎講?」
潘莠君緩緩說道:「齊玉湮,自從永嘉七年你入宮以來,百般得寵,你齊家也跟著雞犬升天。你父兄仗著你得寵,在朝里目中無人,百官早你對父兄看不順眼了。所以,你們齊家出了事,根本沒人幫啊,到最後,便落得個滅門之禍。」
齊玉湮一聽,心裡似乎明白了什麼,對著潘莠君質問道:「我父親戰死,我兄長投敵,是不是你們潘家設的計?」
潘莠君冷顏立住,卻並未說話。
齊玉湮接著說道:「我父親從小便跟祖父學著領軍治軍,且上陣殺敵多年,不可能輕易便全軍覆沒。你父親兵部尚書潘原對我父親手中的軍權早已垂涎三盡,定是你潘家的人在軍中作梗,害我父親戰死,再逼迫我兄長投敵!」
潘莠君哈哈一笑,說道:「齊玉湮,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就讓你死個明白吧!不錯,你父親戰敗一事,確實是我父親安排,不僅在你父親出發前,留下了他麾下最得力的驃騎團,而且故意拖延軍糧和武器的供應,使大軍無法補給,再將你父親的行蹤透露給稽國,借稽國的手,將你父親的親軍一網打盡!」
「至於你兄長齊恕,更好收拾。他戰敗被俘后,我們便叫人告訴他,因為齊家戰敗一事,皇上一氣之下,將你母親、嫂子和一對侄兒殺掉祭旗。你兄長聽后,當場便降了稽國,並主動要求上陣與大軒為敵。」
說到這裡,潘莠君一笑:「你兄長到死都不知道,其實是他降了稽國之後,皇上迫於滿朝文武的壓力,才下令殺掉你們齊家滿門的。遺憾啊,沒能讓他在臨死之前知道,是自己親手害死自己的母親、弟弟、妻子和兒女的。」潘莠君面上露出遺憾之色。
「啊!」齊玉湮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大叫起來:「潘莠君,你這個毒婦,你們潘家的人為何如此歹毒!今日你害我齊家,他日你潘家一門必定不得好死!」
「啪!」潘莠君伸出手,一記耳光便狠狠打在齊玉湮臉上。
一記耳光襲過,齊玉湮整個人都懵了。她作為家中獨女,從小倍受寵愛,從沒有被人打過耳光。進了宮又深受李璟寵愛,更無人敢動他一下。哪怕李璟對她斷情廢黜之時,也只叫人將她關進蘭蕪宮,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而現在,潘莠君狠狠地給了她一下,她的臉頰頓時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所有疼愛她的人,現在都已經離她而去了。所以,現在的她,只能任人凌.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