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揚州城是個傷心地遞拜帖恩侯遭嫌棄

第五十九回揚州城是個傷心地遞拜帖恩侯遭嫌棄

南北運河與長江交匯於揚州,此地乃是南北漕運的咽喉,堪稱本朝最繁華富庶之地。揚州以鹽、茶、珠寶聞名於世,是各地商賈匯聚之地,不但本國的南北客商,便是海外商人也屢見不鮮。

宇文煦也不知道從哪找的快船,一夜無話至天將明時,便已經能見到揚州的碼頭。到岸時,兩個小的都已經睡了,賈赦也不讓人叫他們,命人將他們背了下來。

碼頭早有人在候著,一見他們這一行便趕緊迎了上來見禮,「小人給爺們請安。爺們一路上辛苦了,落腳的地方已經備好,爺們快請上車。」說著便有幾輛馬車上前,看上去倒普普通通。

赦大老爺這會兒回過味兒來了,意味深長地睨了宇文煦一眼,悶不吭聲地抱著兒子上了馬車。馬車從外面看去不起眼,裡面卻十分寬敞舒適,處處透著精巧心思。

「王爺,您這是早有預謀啊。房子、車子都是準備好的,您的爪子伸得這麼長,就不怕被剁?」兩個少年被並排放在車裡,賈赦為他們掖了掖被角,然後揣著胳膊輕聲問道。

「被誰剁?爺不過是為了尋花問柳,貪個便宜而已。」宇文煦死不承認,一臉無辜地道:「恩侯你就是想得太多,看看這臉都開始著急長了,再操心下去啊,就成小老頭兒了。」

賈赦眯起桃花眼,狠狠捏了捏拳頭,然後猛地朝宇文煦撲過去,兩隻手登時就把住他的臉。手裡的俊臉被他扳過來掰過去的打量了半晌,為了看得清楚,臉都恨不得貼上去。

眼睛沒看出破綻,大老爺又不甘心地伸出幾根修長的手指,在宇文煦耳後、下巴、脖頸處又摳又撓。這貨一定是皇帝老兒假扮的,一定是!

「你做什麼?」略嫌沙啞的聲音貼著耳邊響起,腰間猛地被人勒緊,一隻作怪的手也被人握住。赦大老爺眨巴眨巴眼,忽然發現自己的姿勢有點不對——他居然面對面跨坐在這貨的腿上!!!

大老爺霍地漲紅了臉,也不知是羞的、氣的還是惱的,旋即就尷尬得不行。似乎……他處於如今的境地,乃是自己作的,咋辦?掙扎啊!

「恩侯這麼迫不及待地投懷送抱,朕心甚悅啊。」宇文煦,呃……現在應該叫宇文熙才對,他輕易地鎮壓住身上掙扎的人,與他額頭相抵道:「朕就知道,不管朕變成什麼樣子,恩侯都能認出朕來。這就是,心有靈犀啊。」

屁!大老爺臉紅得發紫,被皇帝老兒噴在面上的氣息弄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他努力瞪大自己氤氳的桃花眼,試圖讓對方感受到自己憤怒值。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皇帝老兒就差跟他嘴對嘴了,一張嘴就容易啃上去啊啊啊!

老子就知道,皇帝老兒對老子心懷不軌!但是,雖然老子風華正茂,俊美非凡,氣質天成,風度逼人,但是,老子真的沒打算把自己送入狼口啊。

這麼長時間,終於過了一把手癮,宇文熙也覺得自己怪可憐的,索性抱著賈赦不放手了。兩人就這麼默默對視著,要用眼神殺死對方,但不知情的人看了,還當是兩人情深互許了呢。

大老爺到底沒有皇帝老兒的臉皮厚啊,崩潰地轉移視線。老子明明只是想揭露皇帝老兒的真面目的,為什麼會遭到這樣的對待?!人間還有沒有公理在了?!老天睜沒睜眼啊?!

「放手啊!」眼角的餘光瞥見自家璉兒動了動,赦大老爺憤憤地踩了皇帝老兒一腳,咬著牙低吼道。要是讓兒子看見了自己這狼狽的姿態,老子就不要活了,投瘦西湖去。

宇文熙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急,但也不想這樣輕易放過。只見他眉峰一挑,對著賈赦的嘴唇就吻下去,雖然只是一觸即止,卻也算打上了個記號。

被狼啃了!赦大老爺陷入獃滯之中,連被皇帝老兒放開也沒反應。他的腦海中,循環往複回蕩著的,就只有那四個字,也只剩下那四個字……

「爹,咱們到揚州了么?」賈小璉打著哈欠坐起來揉眼發癔症,瓮聲瓮氣地問他爹。等了半晌卻沒聽見動靜,定睛去瞧的時候才發現,他家老爹傻獃獃地坐在那兒,口水都快滴下來了都不知道。好丟臉,怎麼辦?

「早就到揚州了,等會兒先休整一二,然後再帶你們好好逛逛這揚州城。」宇文熙給賈璉遞了件衣裳,見旁邊的小四兒也睜開眼,也給他遞了一件,同時遞給他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這個四兒子啊,從襁褓時起就是寵辱不驚的,整日里癱著一張臉,連哭都沒哭過幾回。最初,他認為這孩子是個腦癱,但很快就發現不對,小四兒的反應很靈敏。後來,他又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個胎穿,但經過印證了並不是,這就是個原裝熊孩子。

最後,他只好認為小四兒面部神經有缺陷,這屬於先天不足,是他這個當爹的對不起娃呀。但前陣子他發現他又錯了,這熊孩子居然是會笑的!那……他為什麼沒在他爹面前笑過?熊孩子!

宇文小四兒被他爹瞧得身子一僵,接著就恢復了正常。不就是聽了一點小秘密么,有什麼大不了的?!他也有小秘密,大不了到時候說給他爹聽當做交換好了。

及至馬車停下,只聽外面人道:「爺,已經到地方了。」

宇文熙一掀車簾,率先下了車來,又伸手把兩個小的接下來,就剩下赦大老爺仍舊獃獃地坐著。他一時忍俊不禁,呵呵輕笑起來,「恩侯,還不下車,可要兄弟幫忙?」

說著手上一拉,將賈赦半個身子都拽歪了。大老爺這是才似驚醒一般,觸電一樣甩開他手。紅著一張臉,惱羞成怒地吼一聲,「用不著!」然後就利索地蹦下馬車,頭也不回地沖向一處宅院。

迎接的下人呆了一下,才慌忙叫道:「赦爺,不是那一處,咱們家在這邊……」這位爺也太過……他沒什麼文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赦大老爺聽見這話,只覺得眼前一黑,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了。還能不能更丟臉了?!都是皇帝老兒害得,老子跟他不共戴天啊啊啊啊啊!

背對著眾人調整好面部表情,向著宇文小四兒看齊,全當自己沒聽到身後的竊笑……赦大老爺癱著一張臉轉過身來,目不斜視地向著下人指的方向而去,連他家璉兒都顧不上了。

當此時,他需要找一個僻靜點的地方,再找一個利落點的死法,先去死一死再說。

「還不快給恩侯帶路,如此沒有顏色,罰你一個月俸祿。」宇文熙的聲音里還帶著笑意,瞪了瞪那下人斥道:「恩侯沒來過這兒,還不趕緊跟上,再把他走丟了。」

他爹是專程來揚州丟人的么?!

賈小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爹表演,好半晌才捂著額頭呻.吟一聲。他知道老爹有時候會不靠譜兒,可今兒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來了揚州,太過興.奮?

下意識地瞥了面癱四一眼,他發誓他從這貨臉上看到了笑意,他發誓!被這貨看笑話了,賈小璉冷哼一聲,揪住面癱四的衣領,狠狠道:「不準笑我爹,不然讓你爹罰你宮斗實踐。」

宇文小四兒淡定地掰開衣領上的手指,當成自己的攥在手裡,扭頭就走。賈小璉氣結,又怕丟人丟在外面,鼓著腮幫子跟了上去。

這是一處五進五齣的大宅,前後俱帶著花園,走的是江南園林風格,身臨其境如在畫中。

不過赦大老爺此時沒興緻觀賞,一被領到住處,便栓了房門、窗戶,將自己悶到被子里。一輩子的臉都在今天丟盡了啊,先是被皇帝老兒那樣欺負,後來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走錯門,老子不要活了!嗚……不知道用褲腰帶能不能弔死。

「你們回去休整一二,早飯等會兒給你們送到房裡,就不在一起吃了。若是不累的話,就在這宅子里逛逛。中午的時候,咱們再去常常地道的淮揚菜。」宇文熙拍拍兩個小的,命人把他們照顧好。

他自己拎了個碩大的食盒,去了賈赦的住處,站在門前敲門,「恩侯,我拿了些吃的給你,快些開門。」敲了半天,裡面一點動靜沒有。

宇文熙也不生氣,仍舊好聲好氣地說道:「都是揚州出了名的小吃,光是聞一聞都讓人饞得不行。你家的烈哥兒,方才光是蟹黃湯包就造了十幾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搶下兩籠。你要是不開門,那我可就要獨享了啊。」

「還有,翡翠燒賣、棗泥鍋餅、灌湯包子、竹葉蒸雞、蟹黃豆腐、雪雲片糕……」皇帝陛下客串了一回報菜名兒,效果還是很顯著的。沒等他報完,關得死死的門就裂開了個縫兒,一隻白爪子探了出來要搶食盒。

好容易才把門哄開,皇帝陛下哪能輕易放過,一把攥住那隻爪子,一個箭步人就跟著擠了進去。

「皇上,臣想獨處。」對著皇帝老兒那張宇文煦的臉,赦大老爺呲了呲牙,好想打怎麼辦?!他是不敢對皇帝老兒動手,可誰讓皇帝老兒現在披著一張別人的臉呢,所以……可以打吧???

「恩侯,今日是朕的錯,朕太著急了些。朕給你賠罪了,原諒朕好不好?」宇文熙握著賈赦的一隻手,渾沒有放開的打算,「看在朕帶了這麼多吃食的份上,原諒朕吧。」

老子又不是雲烈那個吃貨,別想用這區區幾樣小吃誘惑老子,老子是不會上當滴!

但是……好像真的挺香的啊。聞著聞著,赦大老爺就不由自主地咽咽唾沫,肚子也不聽話地叫了起來。他餓了!

他們昨夜登船,船上雖然有些吃喝,卻到底簡薄,大老爺這養尊處優的就沒動。早上登岸之後也沒吃東西,然後他就被皇帝老兒調.戲了,一時也顧不上肚子的問題。現在都半上午了,能不餓么。

宇文熙微微一笑,也不再為難他,將手裡的食盒打開,裡面的小吃擺了一桌子。然後拉著故作矜持的大老爺坐下,為他擺好碗筷杯碟,甚至還夾了許多給他。他家恩侯臉皮兒薄,他卻不能餓著他了。

赦大老爺嘴裡塞著美味的小吃,心中在默默流淚。老子難道真的是這樣一個沒有原則,沒有定力,無法抗拒誘惑的人?這樣深深的自我懷疑,狠狠地折磨著大老爺的心靈,以至於……他食慾大開!

不管怎樣,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吃飽了才能對抗皇帝老兒的邪惡力量不是。這樣安慰著自己,大老爺瞬間就覺得自己吃得天經地義,還得再多吃一點,養精蓄銳才好。

「行了,略墊墊肚子便是,中午還要正經吃飯呢。」宇文熙見他吃得差不多了,便倒了杯茶給他,「我已命人往林海府上遞了拜帖,說不得等會兒便有回話。」

提起了林家,大老爺心思跟著一轉,也沒工夫跟皇帝老兒置氣了,不由得就嘆了一聲,「我那個妹妹啊……」他沒接著往下說,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海府上,驀地接到賈赦的拜帖,林如海和賈敏俱都十分驚訝。年前送年禮的時候還沒聽說,怎麼賈赦不聲不響地就到揚州了?

林如海倒是知道他那位大舅哥隨駕南巡來了,只是聖駕還在淮安,賈赦怎麼就到了揚州呢?林如海是個心思多的,不由得便腦補了各種原因。

「夫人,既然大舅兄到了揚州,一家子親戚,還是要請他住下的。你命人把客院打掃一二,莫要怠慢了舅兄。」林如海知道賈敏對賈赦有些怨言,特意囑咐道。

人人都說他林如海身居要職,乃是簡在帝心,可他卻對賈赦羨慕得要死。他把持著江南鹽政,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劍,一條狗,幹得全是得罪人的事。可賈赦呢,一朝入了皇帝的眼,登時就平步青雲,爵位也有了,實權也有了。自己跟他一比,那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啊。

可即便心裡再羨慕嫉妒恨,人還是要招待好的。說不得什麼時候賈赦拉他一把,他就能離了江南這漩渦,回京當個帝王近臣了。

賈敏柔柔地點頭稱是,待送走了林如海,才冷下臉色,將那拜帖扔到一邊。

「太太,如今大舅老爺來了,您可千萬別跟他使性子,哄好了大舅老爺才是正途。老爺外放揚州已經多年,若是再不回京,恐怕上面都要忘了老爺了。這再能幹的人,若是不能時時在眼前晃一晃,也都叫人忽略了去呢。」

說話的是一位瘦高的嬤嬤,她姓張,並不是賈敏的陪房,乃是林家的家生子。自賈敏嫁過來后,這嬤嬤就被林如海放在賈敏身邊,如今竟比那些陪嫁更得賈敏信重。

「嬤嬤說的我還能不知。只是,我心中實在膩煩這個大哥罷了。往日京中老太太來的信你也瞧過,難道不知他是個什麼東西。『忤逆不孝』這四個字說他,都算是輕了呢。」賈敏很是為京中的老母、二哥不平,原本對賈赦就無甚好感,如今更是厭惡起來。

張嬤嬤微微抖了下嘴角,斂去眼中的不屑,勸道:「老奴知道太太心裡有數,也不喜大舅老爺的為人。只是為了老爺,少不得要委屈太太一二了。」

賈敏聽了這話很是受用,開始吩咐下人去打掃客院等諸事。張嬤嬤也不插嘴,只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賈敏理事。

她原是林老太太身邊的人,心中對這個太太並無忠心,所做一切也都是為了林家罷了。她才不管大舅老爺什麼為人,如何的欺凌老母二弟;她只知道大舅老爺深得皇上寵信,說不定拉扯她家老爺一把,就能讓老爺高升一步。

再說了,賈家的那個老太太,還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今受兒子些欺凌,那也是她的報應,有什麼好委屈的?!當初她讓兒子住馬棚邊上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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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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