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接風宴馬屁拍馬腿暗聚會鹽商細斟酌
「你是說,賈家的賈赦提前到了揚州?」光線昏暗的密室里,一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捻須問道。他的眼帘微微垂下,擋住了眼中的一切神情,讓人摸不透虛實。
「沒錯,同行的還有忠順王爺以及四皇子。」說話的這人長著一張平凡無奇的臉,扔在人堆里絕對找不著他。
「這個時候不陪著皇上,跑揚州做什麼?」中年男子喃喃自語一般,並沒打算聽到回答,「賈恩侯,榮顯公……」
半晌,中年男子才一抬眼帘,沉聲道:「吩咐下去,忠順王爺和榮顯公初到揚州,讓他們一定把地主之誼盡到了,也讓他們見識見識揚州城的繁華,可別捨不得銀子。忠順王爺喜歡聽戲,玉堂春里唱蘇三那樣的就不錯;榮顯公不怎麼挑剔,春滿樓的瘦馬就很好。」
平凡男子沒說話,默默地領命去了。
……
從林府出來,賈赦帶著兩個小的在外面逛了一天才回,到家的時候就見披著忠順皮的皇帝老兒也剛進門。大老爺一看見他,就想起昨天的事,心裡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不自覺地就想躲人。
「恩侯等等,我有事與你商議。」宇文熙哪會輕易放過他,隨手將人拉住,接著打發兩個小拖油瓶,「給你們帶了些點心果子,已經送到房裡,你們自個兒玩去。」
宇文小四兒面無表情地閃了閃眼神,默默地拉著賈璉走人。他爹也是個沒臉沒皮的,自己以後要積極地學習起來。不能因為賈小璉不愛搭理人,就不往他跟前湊。
「不是說要議事么,為什麼要回卧房啊?」赦大老爺磨磨蹭蹭地不想動彈,卻還是被宇文熙拽進了他房裡,氣得紅著臉吼道。
「這裡隱蔽些,謹防隔牆有耳。」皇帝陛下理直氣壯地說明進房間的必要性,把大老爺按到椅子上,「恩侯別鬧,朕有正事跟你講。」
這貨怎麼看都是心懷不軌,大老爺一點沒看出來能有什麼正事,是以頗為不信任地睇視著他。就看看皇帝老兒能編出什麼花兒來,要是編不出來……哼哼!
就算了。
「是真的有正事要將,快坐好了。」暗嘆一聲自己的信譽之低,宇文熙挨著賈赦坐下,正色道:「朕這趟南巡有兩個目的,其一是視察各地堤防,其二是為了這揚州的鹽政。」
「自去年始,江南官鹽價格飛漲,導致私鹽泛濫成災。去年一年的鹽稅,足比前年少了四分之一。朕擔心,這並不是偶然發生的,也擔心這種情況會越演越烈。」宇文熙的神情有些凝重,在這個時代,鹽鐵兩項是最重要的戰略物資,不容任何閃失。
「皇上是擔心,有人在暗中操縱,組織大量鹽商哄抬官鹽價格,又在私底下販賣私鹽牟利?」赦大老爺腦筋轉得挺快,略一琢磨便明白關節所在。
「不錯。朕之所以搶先一步來到揚州,便是要吸引一些人的視線,好方便下面的人辦事。」皇帝陛下說得公事公辦,但其實這並不是理由。吸引視線這種小事,用得著他親自出馬么?!
赦大老爺對此抱持懷疑態度,但體貼地沒問出來,轉而問道:「皇上,那臣做什麼?」大老爺自認已經痛改前非,成為了一個於國於家有益的人,當然要主動請『戰』。
「恩侯,你的任務很艱巨啊。」宇文熙拍了拍賈赦肩膀,手就忘記往回拿了,「咱們來時並未掩飾身份,想來不日便會有官員、鹽商們登門拜見。你的任務就是幫著朕與他們虛以委蛇,給他們出各種難題,分散他們的精力,讓他們無暇他顧。」
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動,大老爺神情詭異地問道:「所以,臣的任務其實就是……陪著您吃、喝、玩、樂?」這是假公濟私吧,是吧?!
「呵呵,差不多,差不多。以往總聽說,揚州鹽商富可敵國,生活奢華靡費,為了比富還弄出許多稀奇古怪的花樣來。恩侯,這一回咱們也算是開開眼,帶著兩個小子長長見識。」皇帝陛下絲毫不覺得慚愧,假公濟私什麼的,他的事就是國事,哪來的公私之分。
果然,第二日一早便有鹽業總商登門拜訪,誠懇地邀請忠順王爺和榮顯公,出席他們鹽商總會特意為他們設的接風宴。赦大老爺與皇帝老兒對視一眼,相攜欣然而往。
接風宴擺在揚州城的老字號如意樓,整座酒樓都被包下來,揚州城大大小小的鹽商來了近百,排場不可謂不大。大老爺他們到的時候,鹽商們都等在門口相迎,一個個執禮甚恭。
酒樓的大堂中央,已經搭好了戲台,總商吩咐一聲上菜之後,便雙手遞了戲牌來,「請王爺、榮公點戲,兩位貴人是聽慣京城戲曲的,揚州這小地方想必是不如的,且請貴人聽個新鮮吧。」
戲啊?!這是打探清楚了忠順的毛病,人家對症下藥呢。這要是真忠順在這兒,恐怕就落人家套里了。只可惜,此忠順非彼忠順,馬屁拍馬腿上了。
不過,為了配合表演,他還是故作意味深長地看了那總商一眼,大方地將牌子推給皇帝老兒,「說到聽戲,誰都不如王爺有研究,還是請王爺來。不過李總商,王爺那是過盡千帆的,這若是沒能讓王爺滿意,可是要受罰的啊。」
李總商哈哈地笑了,還給賈赦一個會意的眼神,謙虛道:「榮公可是為難我了,揚州是個小地方,哪有幾個精彩的人物兒。王爺和您都是眼光高的,為了不受這罰,我們唯有傾盡全力了。」主桌上陪坐的鹽商也都紛紛笑著稱是,言必盡全力讓兩位貴人滿意。
宇文熙笑看著賈赦跟人談笑風生,自己眯著眼看戲牌,漫不經心地點了兩出旦角的戲。戲牌傳了下去,不一會兒戲台上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皇帝陛下便坐在那兒搖頭晃腦地用手打著拍子,一副聽得很投入的樣子。但,其實,一句沒聽懂……
一頓接風宴,吃得賓主盡歡。將要散席時,李總商跟人打個眼色,向宇文熙道:「王爺,不知方才的戲可還聽得慣?若是還能入耳的話,不如就讓他們到府上再唱幾齣?」
「差強人意。」十分矜持地微一點頭,算是接受了李總商的殷勤,「本王對江南戲劇很感興趣,想要多多鑒賞,只是對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還要你們幫幫忙啊。」
李總商聞言大喜,連忙笑著保證,「王爺請放心,小人們沒什麼別的本事,就是熟悉這片地方。您的事就給小人們辦就是,萬萬莫說幫忙二字,小人們承受不起。」
赦大老爺故作不悅狀,憤聲道:「李總商,你們可也太厚此薄彼了。王爺那裡的功課就做得足足的,到了本公這裡,是不是就剩下冷板凳了?」
「榮公說得哪裡話,小人等怎敢怠慢了您。明日小人在秋爽閣設宴,您可不能不賞臉啊。」這總商也是個長袖善舞的,擺出一副委屈狀,順便還遞給賈赦一個曖昧的眼神。
秋爽閣?揚州城最名聲在外的青.樓啊,老爺我在京城都聽說過它的大名。赦大老爺挑了挑眉,好心動,怎麼辦?!他下意識地偷眼去看皇帝老兒,卻正撞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登時心虛出一身的冷汗。
咦?奇怪,老子心虛什麼!?
目送著忠順王與榮顯公的馬車走遠,李總商等鹽商總會的核心人物們也散了,只是換了個地方他們又聚在了一起。一群人大概有十來個,一時間也沒人說話,似乎都在等別人打破沉默。
「諸位,我總覺得,那邊的事情不太牢靠,你們是個什麼意思?」李總商身為商會首領,不得不首先打破僵局。他們這些人是愛銀子,可沒愛到不要命的地步。皇上聖駕就停在淮安,與揚州近在咫尺,卻遲遲不止是為什麼?真的是因為病了么?他心中不安啊!
「那今兒這兩位就能管用了?一個二個的酒色之徒,我是瞧不出什麼希望來。」座中一人搖了搖頭,語氣不太好地道,引得幾人頻頻點頭。大老爺和皇帝陛下演得太像,讓人看不見希望。
「酒色之徒也有酒色之徒的好處,咱們又不在意他們能力多出眾,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這才是重點。酒色之徒我看還挺好,至少……容易打動。」另一人卻不同意他的說法,他的意見也有幾人贊同。
「看諸位的意思,都是覺得那邊不可靠,是不是?」李總商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見他們一一點頭了,才道:「那就沒什麼說的了,先伺候好那兩位爺吧。」
當晚,赦大老爺都已經躺平在床上了,忽然聽見窗欞在響。難道有小賊?大老爺興奮了,利索地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地就來到窗邊,等著抓現行。
小賊的手藝還不錯,沒弄兩下便撥開了窗栓。不過他沒直接推窗,而是笑了一聲道:「恩侯知道朕要過來,竟然這樣迫不及待了么?」
皇帝老兒!大老爺猛地開窗,果然見宇文熙笑嘻嘻地站在窗外,不等他關窗便飄身進來,將他擠到一邊。
「大晚上的,還請陛下趕緊安歇,臣恭送陛下。」赦大老爺在地上蹭了蹭腳,他真的很想把皇帝老兒踹出去,咋辦?真踹的話,會不會因為傷害龍體被砍頭?
「朕就是來安歇的啊。恩侯,快過來伴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