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城何歡(1)
又過了幾日,日頭漸猛,沈嘉玥和趙箐箐晨昏定省后一同往含德殿說了一會子話,沈嘉玥便坐轎子回了合歡殿,只見殿門緊閉,不少宮人在殿外候著,寒瀧和眉兒亦在外面候著,眉兒是沈嘉瓊的貼身侍女,沈嘉玥便知皇上和沈嘉瓊都在殿內,迤邐欲入內。
錦織卻匆匆跑過去,著急忙慌輕聲道:「娘娘,皇上和華貴人在裡面有些時間了,皇上下了早朝便過來了,皇上剛來沒多久華貴人也到了。」
沈嘉玥早知沈嘉瓊的這些把戲,早已不足為奇,淡淡一笑,「知道了,早就知道是這樣,去開殿門吧。」心下沒來由一沉,望著緊閉的殿門,攔住了要去的錦織,在她耳邊囑咐了幾句,才算讓她離開。
錦織得了命令,自然照做,以天氣炎熱惠貴嬪娘娘賞酸梅湯為由,引了殿外候著的人去別處乘涼及飲酸梅湯。沈嘉玥再讓如花去悄悄開門,沈嘉玥緩緩入內,殿中芳香四郁,香的讓人發膩,聞久便覺渾身發熱。右室空無一人,左室隱隱低喘聲,十六扇曲屏底下鋪滿泥土,還有些枯萎的菊花。
沈嘉玥彷彿一切都明白了,卻不願想這事是真的,步子越來越輕、越來越沉重,裡面的嬌喘聲不絕於耳,突然腿上一軟,跌坐在地上,雙手抱緊腿,身子不停地顫抖,只一瞬淚水無盡,起身出殿,如花雖然在殿外候著但也覺察出裡面的異樣,見淚水不斷的主子,心中著急,卻沒辦法,不知道該怎麼辦。
沈嘉玥腦子裡一片混亂,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不要呆在這裡,她要去別處,不顧儀制的跑入轎子,讓那些轎夫趕緊離開,可那些轎夫不知道要去哪兒,皆原地站著,絲毫未動。如花一直跟著沈嘉玥,從未擅自做主的她在這個當口上只好讓那些轎夫抬去含德殿。
沈嘉玥坐在轎子里,淚水不停湧出眼眶,她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由於如花不停的催促,轎子很快就到了,沈嘉玥直覺轎子停了下來,連忙掀開帘子,轎夫們一愣后才壓轎,下了轎,沈嘉玥的眼淚早就止住了,眼睛紅腫,急急入殿。
殿內趙箐箐正在和章芳儀章若芷閑聊,兩人拉東扯西,氣氛很融洽,兩人見沈嘉玥急匆匆進來,眼睛紅腫,面面相覷,章若芷也很識趣,明白她此時過來必然有事與謙貴姬說,故而以飛雪軒還有事為由匆匆離開。
趙箐箐關上殿門,又拉沈嘉玥入座,望著她憔悴的容貌,頗為擔憂,小聲問道:「姐姐,你剛剛才回去,這會子來必然是發生了什麼吧?」拉過她的手,「姐姐哭過了?」
沈嘉玥微微頷首,眼裡閃著晶瑩,斷斷續續說:「他們…他們…居然……居然在合歡殿……行男女之事……行男女之事啊,」渾身顫抖,「我再也受不住了…再也受不住了…」
趙箐箐一聽,亦是一臉震驚,手捂著嘴,眼神浮泛,好半晌才說道:「這,這,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心中雖有了那個人的名字,可又有些期盼不是那人,才小心問:「是,是沈嘉瓊么?」
沈嘉玥留下兩行清淚,微微點頭,輕聲道:「你說我該怎麼辦?我不願想起,卻忘不掉。」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青底勾花襦裙上,晶瑩的淚珠刺入她的眼,何嘗不刺入她的心呢?生生擠出一絲笑,卻比哭還難看,「那是合歡殿啊,合歡殿啊,我的合歡殿再不好,也不允許白日淫宣啊。」
趙箐箐輕拍著她的背,讓她別難過。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一切已經註定了,無法挽回,只能小聲安撫她。沈嘉玥靜靜的坐著不說話,心中如一塊石頭拋入湖中泛起波瀾再難平靜,又如殿外飄過的櫻花漸漸消失在眼前一樣有什麼東西也在漸漸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輕輕叩響,趙箐箐看了一眼沈嘉玥,見她神情略好了些,安了不少的心,讓殿外的人進來,是素畫,素畫進來,看了一眼沈嘉玥,才恭敬道:「娘娘,方才寒瀧公公底下的小太監來問惠貴嬪娘娘可在含德殿,若在的話,皇上請惠貴嬪娘娘去皇極殿。」復道:「好像滿宮都在找娘娘呢。」
沈嘉玥不願見皇上,急急說道:「就說不在。」
趙箐箐按住她的手,瞥了她一眼,和顏悅色問:「你可知道皇上為何找姐姐嗎?」見她搖搖頭,不免有些失望,思索再三,「你去外頭問問,再聽聽外面有沒有流言,到時候一五一十的告訴本宮。」
素畫見主子如此鄭重其事,連忙應聲退下。含德殿又恢復了一片寂靜,趙箐箐見她面色蒼白,實在不忍心,想了想,溫聲細語的勸道:「姐姐,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只能忘了它,畢竟華貴人亦是皇上的妃嬪,我知道你介意的是他們在合歡殿行那事,」小覷著她的臉,見她靜靜的聽著,沒有一絲反感,才繼續說道:「合歡殿是你的宮殿沒錯,但姐姐忘了一句話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慶朝都是皇上的,他願意在哪裡就在哪裡,不管這是誰居住的地方。」
沈嘉玥仍然沒有一絲表情,趙箐箐卻沒有泄氣,仍然說著,不管沈嘉玥有沒有聽見,有沒有聽進去。
趙箐箐又道:「如今皇上在滿宮找你,說不定已經知道了你看見他們的事,感到愧疚才找你的,可能要向你解釋呢,說明皇上還是挺在意姐姐的,姐姐應當珍惜才對,」復道:「總覺得這事不簡單,皇上和華貴人都是被陷害的,後頭還有一人呢,好一招一石二鳥之計啊。」
沈嘉玥眼裡閃過一絲晦暗,「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想不開,容我好好想想。」望著趙箐箐,語氣幾近哀求,「這幾天我不想住合歡殿,能不能住在你這裡?我不想回去面對。」
趙箐箐一開始不同意,卻耐不住沈嘉玥苦苦哀求,只好同意了。妃嬪住在別的宮室一夜也無妨,只是時日一多是要事先稟告帝后,得帝后同意才能居住。沈嘉玥要居住在含德殿幾日,自然要稟告帝后的,趙箐箐只好以宜靜公主要與宜欣公主作伴為由讓人去稟告帝后。
帝后得知此事,都知道沈嘉玥這是在逃避這事,卻也應允了。這件事早就傳遍了整個皇清城,事實上皇清城哪有什麼秘密可言,礙著這事是皇上引起的,眾人也不敢鬧得太嚴重,多是私下說的。皇上得知稟報之事,深知是自己做的不妥,沒說什麼便應允了。而皇后那兒得知稟報之事時仍一片茫然,她並不知皇上與沈嘉瓊做下的事,幸而身邊的慎妃隱隱告訴了她一些,她又半蒙半猜的知道了整件事,感嘆之餘應允了含德殿稟報之事。
妹妹在姐姐殿中與皇上行男女之事,這件事一傳出眾人紛紛同情惠貴嬪,便連恨極了沈嘉玥的杜旭薇亦不免唏噓,也同情起來。但同情歸同情,它不影響眾人的看戲,這一出好戲,眾人自然願意看。卻與往常不同的是沒有一絲嘲笑聲,全是一片同情聲。
含德殿內,沈嘉玥和趙箐箐平淡無奇的坐著,趙箐箐不放心這樣的沈嘉玥,儘管沈嘉玥多次說自己已經沒事了,但臉色還是很蒼白,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點精神,虛弱無力。
趙箐箐忍不住道:「姐姐,你便這樣看不開嗎?如此對你的身子也不好啊。」
桌上的一碗坐胎葯,一點很涼很涼了,放了很久了,趙箐箐見她沒有喝的意思,只好拿起來,放到她手上,讓她喝下。沈嘉玥看著手中一碗笑,不由得笑了,「這東西不該給我喝的,該給華貴人喝才是。」手一翻,碗摔在地上,看著葯流在地上,自嘲一笑,「我不能恨、不能怨,更不能死,這也不能那也不能,可總要做些自己能做的事吧。這葯苦的很,何況我又沒病,為何要喝。喝了幾年,一點用都沒有,更不必喝了。」又添上一句,「今後都不必喝了,解脫了。」
趙箐箐聽見『嘭』一聲,不免有些惱火,剛想開口斥責,又聽了這番話,終是閉了嘴,默默不語。
兩人用完中膳,睡了一會子午覺,起來後趙箐箐非要拉著沈嘉玥去後頭的飛雪軒看望章若芷,沈嘉玥明知是趙箐箐想讓她散散心,可還是不願去,卻耐不過她的軟磨硬泡,只好勉為其難的去了。
章若芷早就知道那事了,小心翼翼請二人入殿,她才藝頗多又會說話,嘴巴很甜,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一清二楚,三人交談中沒有涉及任何皇宮裡的事情,多半是章若芷在講各地的風景,她見多識廣,對各地的風景、風俗都略知一二,從她口中描繪出來,讓兩人忍不住叫好。她口中一幅幅的風景讓沈嘉玥漸入佳境,慢慢忘卻了皇宮裡的骯髒及不快的事。
趙箐箐和沈嘉玥眼中,章若芷或許是第二個孫若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