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訓
『這麼重要的事情……』
【啊?】
『……你他媽不早說!!!』
一聲巨響。
身體重重砸進了湍急的河流中,被水的衝擊和缺氧的身體弄得頭暈,根本沒有思考的空間,只能讓求生欲支配身體,向上掙扎。
最終還是沖了上去。
剛剛露出水面的鼻孔拚命地呼吸,耳邊只有自己的粗喘。雪萊吞了口口水,突然發現自己的腿在划水。
變……回來了?
還沒來得及多想,剛剛得救的念頭就被席捲而來的寒意所籠罩。在水裡打了個哆嗦,雪萊三兩下游到了岸邊。伸手抓住了岸邊的石頭和青草,她用力攥住了它們之後,借著水的浮力沖了上來。
【哦呀,沒死。】
剛剛坐在岸邊,系統就及時地來道賀。
【真沒想到。】
一陣風吹過,雪萊覺得自己牙齒都在打顫。
「無論怎樣,我得謝謝你。」
【嗯?】
「雖然聊勝於無,不過,」她將已經濕透了的外袍裹緊了自己:「好歹是件衣服。」
其實本來雪萊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準備,但有了件衣服之後,劫後餘生的幸運感就被放大了。赤足在河邊走了一會兒,巡視著周圍的景色,她最後看向天空。
竟然被她看到了炊煙。
有人在山上。
好事。
確定了所謂的營地在不遠處之後,雪萊就加快了腳步向那邊走去,同時心裡盤算著一會兒應該怎麼求救才能編得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直說自己落難不就好了。】
現在這個時代連去個外地都需要類似通關文牒的東西,眼下在她什麼都沒有,如果說落難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怎樣都好,我先匿了,你保重。】
系統就這樣沉默了起來,無論再怎麼腦內召喚也不再有動靜。雪萊試了幾次后就放棄了,轉而觀察起周圍的動靜。
明明快到炊煙附近了,竟然一點人聲都沒有。
她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怎麼回事。
如果是狩獵的人在休息的話,那麼此刻即便不是歡聲笑語也應該是暢談的時刻。雖然沉默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太過安靜的話,外加山上還有狼……
不過狼不是怕火么。
這麼一想,雪萊還是決定向前試試看。
已經快入夜了。
也不知道銀時回去沒有。
最好平安回去,否則白費她的苦心。
雪萊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簡直有閑心得很,明明自己的情況才最糟,但是卻在擔心別人。明明多花點心思在眼前的事情上比較好,但是就是沒辦法專註下來。
或許是不敢想吧。
畢竟一個姑娘孤身一人出現在深山裡求救,對於求救方和被求救方都不一定算是什麼好事。
這麼想著,終於就走到了那裡。
雪萊看到的是兩個人,全部坐在了樹下,一個抬頭一個低頭,看起來像是都睡著了一樣。篝火就在他們兩個人中間燃燒著,並且將詭異與熱度一起散發到了周圍的空氣中。
「……請問?」
雪萊提高了聲線,那兩個人卻絲毫沒有醒來的樣子。猶豫了片刻后,雪萊一步一步走到了差不多能跟另外兩個人做個正三角形的地方,坐了下來。
兩個人的包袱都在手邊,一個已經打開一半,而另外一個連動都沒動過。
這情景越看越不對。
雪萊感覺自己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喂別是死了吧。
就在她整個人已經一觸即發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突然動了動。
「誰?!」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坐著的兩個男人都倒了下去,而大約十多條蛇從他們身上爬了出來。
乍一眼看上去都是黑乎乎的,但它們湊近了看卻能發現其實是只是黑底,皮膚上棕色花斑。像是烙鐵一樣的腦袋上,閃著光的眼睛在黑夜裡尤其嚇人,配合著蛇信子的嘶嘶聲,讓人莫名覺得聽到了地獄大門敞開的聲音。
「我說……」
雪萊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幹了一點的衣服又要被自己的冷汗打濕了,雙手護住自己的肩膀,少女一邊哆嗦一邊乾笑了兩聲。
「一小時之前我也還是蛇,看在本家的面子上……」
領頭的那條蛇嘶嘶了兩聲,蹭到了雪萊的腳邊,順著她的腳踝爬了上來。
身體每一塊肌肉都在緊繃,連呼吸都開始小心翼翼。肌膚上傳來的滑膩感讓她遍體生涼,雪萊感受著這個地頭蛇的滑動,突然覺得松下村塾住著的人其實應該不太正常。
連她這個自己當蛇的傢伙都覺得接觸一條蛇讓她打心裡恐怖,那幾個整天被她爬腦袋的傢伙……
還是說男人不太在乎這個?
等等明明男人應該更討厭黏膩膩的感覺吧。
雪萊覺得自己回去應該做個採訪,而這時已經坐在她頭頂的地頭蛇甩了甩尾巴,將頭貼在了她的頭頂。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剩下的蛇也都紛紛對著她,伏下了腦袋。
這算是……什麼玩意。
地頭蛇爬了下來,繞著雪萊跑了幾圈,定在了雪萊面前。比起剛剛在夜晚中電燈泡一樣的眼睛,現在的地頭蛇變得非常善意。雪萊覺得自己應該是可以動了,於是向篝火那邊挪了挪,然後試著完了句話。
「你們……住在這裡嗎?」
地頭蛇點了點頭。
「它們……」雪萊指了指周圍的那些小蛇:「都是你的孩子?」
地頭蛇又點了點頭。
就這麼能對話了嗎。
應該又是系統的功勞吧。
雪萊咽了口口水,指了指另外兩個人。
「他們……死了嗎?」
地頭蛇再次點了點頭。
好不容易暖起來的身體又冷了下來。
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她險些就脫口而出問了這句話,而好在她最後沒有問出口。
為什麼要殺了他們什麼的,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只要是讓它們感到威脅,哪怕是篝火燃到了它們巢穴附近都有可能被攻擊。在森林裡歇下的時候就應該有準備好遇到這種情況的覺悟,因為這裡……可沒有人類社會那麼多規則。
雖然人類社會所謂的規則其實和大自然沒什麼不同。
又抱緊了自己一些,雪萊又問了一遍。
「他們真的死了嗎。」
地頭蛇嘶嘶了兩聲,頗有對自己一家子實力的自滿。
深呼吸了幾口氣,雪萊閉上眼睛想了想,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麼能麻煩你們,把那兩個包裹……拿給我嗎?」
乾糧和水囊,以及一身乾淨的衣服。
謝天謝地。
雪萊用樹枝架起了架子,烤著自己的衣服。在篝火的映襯下,雪萊看著手裡的乾糧,最後還是咬了一口。
磨製后的麥子的粗糙口感充滿了口腔,雪萊嚼了兩口之後勉勉強強地混著水咽了下去。看著篝火忽明忽暗的樣子,雪萊忽然沒有了吃東西的性質,掰了兩塊扔給了一邊的地頭蛇。
地頭蛇吞了一塊下去,然後又吐了出來。
「……真是不給面子。」
裹緊了衣服之後,雪萊哼笑了一聲:「我說啊……」
地頭蛇吐了吐信子。
「你覺得我到底是蛇還是人呢。」
地頭蛇沒有回答她,只是貼在了地上,閉上了眼睛。
發覺自己可能被蛇嫌煩的雪萊一整夜都沒有睡著,一直看著篝火挨到了天亮。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現在掛著黑眼圈,雪萊在看到太陽升起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知道那邊能下山嗎?」
地頭蛇甩了甩尾巴,最後指了一個方向。
「那……我就走了。」雪萊蹲下來,摸了摸地頭蛇的腦袋:「……謝謝了。」
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描述現在的心情。
雪萊現在腦子裡想的只有快點回到村塾去,隨便窩在哪裡好好睡上一覺,然後把她在山上經歷的事情通通忘掉。
其實說起來好像也沒有多大的事,不過是在山上待了一晚上,可是……
她現在的腿忍不住地在抖。
【沒死不是挺好。】
系統這時候說了話。
【為什麼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不是……委屈。」
雪萊邊走邊說:「委屈什麼的……一點也說不上。」
【那你為什麼讓我感覺你想哭。】
雪萊沒有回答。
走回去的時候應該是大白天,雪萊跌跌撞撞地看到村塾的門時感覺自己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喜悅的心情無以言表,剛想衝進去的時候,腳步卻又停了下來。
要進去嗎?
村塾里有著喧鬧的聲音,雪萊聽到了小太郎和高杉的聲音。這兩個人聲音有點高,但雪萊聽不清他們在吵什麼。
【不進去嗎?】
雪萊遲疑了一下。
「要……進去嗎。」
如果進去的話,該說什麼好呢。
隨便找了什麼地方靠住,雪萊將重心從自己身上移開。
「還是……算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對那扇門就油然而生了一種退卻。明明在山上的時候還在想著到底要在哪裡好好睡上一覺,但現在卻連進去的勇氣都沒有。
「我……」
「……雪菜?」
雪萊抬起頭,向聲源望過去。松陽手裡拿著冒著熱氣的碗,有點遲疑地問出了聲。
艱難地笑了笑,雪萊問了一句。
「銀時還好嗎?」
「他還不錯,就是現在有點發燒……」
松陽的聲音漸漸模糊了起來,眼前的視野也開始發黑。感覺自己要倒的少女在耳邊的聲音消失前好歹意識到了一件事。
小鬼還活著。
不錯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