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們來了
「砰!」
人體在面前倒了下去,吳敏輕盈地向後閃開,抬起膝蓋頂住那人的胃部,順手摸走了他腰間的槍。
那和她手裡的槍不一樣,大約是為了在密閉空間內使用,減少槍聲造成的迴響,槍口裝上了長截的消音器,她非常樂意地收起自己的槍,換上這一把。
吳敏抬頭看了看,舷梯頂部只剩下一個殘缺的豁口,除了她剛才打倒的這個人,沒有其他守衛的蹤影。
她彎下腰,把昏迷的人體擺放在狹窄的走廊角落裡,盡量藏進陰影中,然後尋了一個方向,踮起腳尖往前走。
目的地是船長室,她在得知天狼號的一個小時后便黑入「萬家豪」公司的資料庫,調出船體結構圖。
她當然不會去甲板,何景明毫無疑問在那裡鋪開陣仗等著她,而此刻尚未達成終局決戰的時機,火候還差一點,缺少最後的必要條件。
吳敏知道何景明在想什麼,因為是她為他植入了這個想法,這個並不理智卻越來越牢固難以撼動的有關最終之戰的執念。當她和他在南中國四處流竄,玩著貓捉老鼠的遊戲時,她刻意給他們的每一次交鋒都留下「半步之差」的遺憾,讓他以為自己緊跟她的思路,以為他了解她,他有能力戰勝她,卻始終得不到公平戰鬥的契機。然後,她開始挑釁性地不斷出現在他周圍,故意留下線索……就像她過往成百上千次的實驗那樣,人的大腦是如此精密複雜卻又簡單得不可思議,只要掌握了正確的方法,一個人便能輕易操縱任何人。
她激勵何景明選擇了最終的戰場,蒙蔽他的雙眼,使他渾然不顧己方的優勢,忽略可能存在的隱患,悍然曝露異人俱樂部的底牌,孤注一擲,只為一個不值得的勝利冒險。而幾乎在得知天狼號的同時她便明白過來——這就是了,是何景明的選擇,也是她的選擇。
天狼號登記在「萬家豪」海運公司名下,她便去這家公司其中一個不起眼的營業部租了條快艇,使用她的真實姓名與身份證號碼,因為這是她傳遞給何景明的訊息,她相信他能收到。
我來了。
很好,我就在這裡等你,等著你來。
這般無言的默契既瘋狂又美妙,吳敏很高興,並不是每位天才都能遇到旗鼓相當的有趣對手,大部分的敵人和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同樣乏味,她很幸運,何景明可能也是瘋的,或許比不了她瘋的程度,但他們是同一類人,所以她僅用半個月時間便能操控他的大腦,深入他的靈魂。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玩這一局,可不是現在,時機不到,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排在優先位置。
異人俱樂部的會長。
吳敏知道他就在這艘船上,而她一定會找到他。
…………
……
曹安期他們「搶劫」了一艘船。
或許不能算搶劫,畢竟船主是自願搭載他們,但這個自願是出自他的本心還是被他頭頂那幅灰藍色的翅膀操控,曹安期良心有限,不敢多問自己。
王天生一旦從直升機里找到那個地址,吳兆便坐不住了,他恨不得插翅飛到吳博士身旁,他的焦慮立即感染了其餘人,首當其衝是曹安期。
她乾脆背轉身去不看他,而是看向另兩人,目光依次掠過唐明旭和王天生。
如果是以前,在她眼中最難以忽略的一定是他們的翅膀,現在,經歷了一次次結伴死裡逃生過後,當她醒悟他們早就已經是她真正的朋友之後,她用眼角餘光瞥見灰色翅膀和白色翅膀在兩人肩后強忍疲憊東歪西倒,微微一笑,目光更多停留在本體,凝注在他們的臉上。
「你還好嗎?」她問唐明旭,有點不好意思地指向他肚腹間的舊傷,那裡的t恤被血染成硬梆梆的紫紅色。
「已經好了。」唐明旭臉色微紅,這一點窘迫的微紅要他這樣白的皮膚才能顯出來,他坦然地拍了拍肚子。
曹安期欲言又止,目光轉過去斜瞟了眼王天生,後者怔了下,接收到她的暗示,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哎?哎哎?天生你幹什麼?」
王天生揪著唐明旭轉向牆角,白色翅膀羞澀地展開來把兩個男生藏在後面,遮擋曹安期的目光,灰色翅膀「啪」一聲不耐煩地把它扇開。
不一會兒兩人便回過身來,王天生點點頭,簡短地道:「他沒說謊。」
「本來就沒說謊!」唐明旭的臉這下更紅了,氣咻咻地拉著自己的褲腰帶,瞪了王天生半天沒反應,又把失望的小狗眼拋向曹安期,「安期你不相信我?為什麼?!」
因為我怕你逞強,因為你是個利他主義者,你完全做得出來委屈自己為朋友犧牲奉獻的事……而我不想這樣,我想要這個故事有一個圓滿的結局,我想得到所有問題的答案,我想解決全部的「不甘心」,但我絕對不想你落得小婉的下場。
她對唐明旭笑了笑,卻是問王天生道:「去嗎?」
王天生在回答之前抬起頭,越過她的肩膀,視線在那裡與她身後的吳兆交匯。
這個小團體中同時存在兩個控制狂,而不知什麼時候起,吳兆默認了王天生的領袖資格,即使在當下,他終於得到了吳敏的行蹤,他可以返身沖向最近的碼頭,拋下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吳敏身旁保護她——即使他的內心裡有一個聲音在這樣不停叫囂,他仍然克制住了自己,等待,忍耐,準備接受其他人商討過後的折衷方案。
或許他自己尚未有明確的認識,但王天生認為這是一個質的飛躍,意味著吳兆真的已經信任他們,看重他們,他們或許比不了吳敏重要,卻是他生平第一次由自主意識為自己選擇的同伴。
安期,他想,我要糾正我的話,吳兆終於不再是一個空殼。
四十五分鐘后,他們在碼頭劫持了一艘船。
兩小時后,他們在海平面的遠端望見那艘遠洋巨輪,深藍近黑的夜幕向著它傾斜下去,使得它比第一眼看去更像雄踞這片海域的猙獰怪獸,支楞著裸露在外的鐵青色骨架,牢牢撐持住天空。
吳兆站在船頭,風把他半長的黑髮吹得倒伏過來,漆黑的眼眸在星光中熠熠生輝。
他喃喃念出那艘船的名字。
「天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