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尚美人
春暉殿有些偏遠,遠離眾位妃嬪的住所,要從浣衣局到那裡,相當於穿過了小半個的皇宮,對於李茹萱這樣瘦小的宮女,抱著這樣一大堆的衣物,著實是一件辛苦的工作。
好在宮中景緻不錯,又值盛夏,到處都是妖艷的花朵與翠綠的樹木,偶爾還有幾隻黃鸝鳥發出悅耳的鳴叫之聲,也算是給枯燥無謂的路程多了一些新鮮感。
只是即便這皇宮後院的景緻如何美妙,抬頭能看到的,終究是四面的牆,四方的天,還有那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讓人窒息。
走了良久,才到了春暉殿的門前,或許是因為病中不宜見客的緣故,春暉殿朱漆大門緊緊的關閉,更是聽不到其中的聲響。
李茹萱擦了一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甩了甩有些酸楚的手腕,拾起門環,在大門上輕輕地碰了兩下。
「吱呀!」
或許是不常打開的緣故,沉重的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響,一個長長臉兒的小宮女探出了腦袋,看到李茹萱,一臉的警惕:「你是哪個宮裡的人?可有什麼事情?」
「奴婢是浣衣局的,奉命將春暉殿洗好的衣物送來。」李茹萱努力地微微一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一些。
「那行,你就放在這裡罷。」宮女似乎並不認為李茹萱是很「和善」之人,面若冰霜,保持著冰冷的語氣,警惕的目光。
「好,那奴婢就先告辭了。」李茹萱將一大包衣服放在地上,便起身離去,剛剛走出兩三步遠,門后的木門「砰」地一聲便如來時一般,緊緊關閉。
這個尚美人!李茹萱搖搖頭。
有其仆必有其主,底下的奴僕對人不恭不敬的,那主子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本以為是深宮中的悲劇,對尚美人多了幾分同情,可照今天的事情看來,這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的倒是一點也不假。
不過,自己想那麼多幹嘛?自己只是浣衣局一個小小宮女,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美人,即便是不受寵,也是主僕有別,尊卑有別,自己替她瞎操什麼心?
倒是剛剛一比對,到底是貼身的使喚丫頭,想來是不用做什麼重活的,連皮膚都比自己要白皙很多,看來自己到真是得注重一下保養了,別等到時間出了皇宮,一亮爪子,都能把人嚇跑了……更別想著找個如意郎君嫁掉了!
雖說不願以色侍人,更不願將來的夫君是個只看美色之人,可愛美是人之常情,沒有哪個成功男子,願意取一個即便不是一無是處,卻貌若無鹽的女子為妻。先不說內在如何,這第一印象也只能看得到表面,所以這表面的功夫還是要做好一些的。
李茹萱摩挲著紋路有些粗糙的手掌,琢磨著怎麼樣才能護理一下自身的皮膚,磨磨蹭蹭地向浣衣局的方向走去。
春暉殿內。
焚了一爐幽香,捧了一盞清茶,此時的尚美人正斜斜地倚在榻上,望著窗外搖曳的柳枝,愣愣的出神。
倒是身邊的盼夏走了進來,將她手中已經涼透的茶水換了一換。
尚美人方才還是無神的雙眸中終於有了一些生氣,對著盼夏淺淺一笑,問道:「方才是何人來訪?」
「是浣衣局的小宮女,來送洗好的衣物的。」盼夏邊收拾著床榻之上散落的書籍,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此番倒是極難得。」
「哦?」無聊而空虛的時光難得有一些趣聞來聽,尚美人也有了幾分興緻,便追問道:「何出此言?」
「此番來的宮女是個生臉兒,沒見過,想來是前段日子剛入宮的,態度畢恭畢敬的,沒半分逾越之處。」盼夏笑盈盈地說道:「宮中竟也有如此不勢力之人,真是難得。」
「想來只是新入宮的,不知宮內局勢如何而已罷。」尚美人幽幽地說道,世間人情冷暖,在這入宮之後也算是飽嘗,只能用世態炎涼四個字來形容。
「美人,這更難得的是,此次送來的衣服洗的是乾乾淨淨的,沒有一處落下,想來也是出自那小宮女的手。」盼夏順手抖了一件衣服來,映著窗戶透過的光,仔細地照,一邊對尚美人說道:「美人你看,真是乾淨。」
尚美人抬起眼皮,大略地瞧了一眼,見果然是乾乾淨淨的。想起之前將衣服送去,送回來時要麼便是原封不動,要麼便是被冷水泡了一泡而已,斷然沒有此次這般乾淨。
「可是,你怎麼就知道,是那個小宮女做的?」尚美人撩了一下散落在肩上的青絲,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浣衣局的宮女,想來也有幾十人吧。」
「美人您想,咱們春暉殿不受重視,願意到咱這來送衣服的,恐怕就是願意給咱們洗衣服的人。」盼夏將「願意」兩個字咬的很重。
尚美人淡淡地笑笑,並未對盼夏的觀點發表任何的評論,只是岔開了話題:「盼夏,你且去外面給我折些柳枝插在花瓶里吧。」
「是,美人。」盼夏也知難以說服尚美人,便也不再堅持。一來知道是尚美人在宮中受冷落時間長了,對任何人都帶著幾分戒心,倒也是常人之心,可以理解。二來,畢竟是主僕之分,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盼夏倒也理解,便去照吩咐做事了。
尚美人品了一口杯中的清茶,修長的手指慵懶地翻開一本略顯陳舊的線狀書本,再瞧瞧春暉殿中狹小的空間,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恐怕沒有任何的事情比深幽宮中,更讓人覺得絕望了吧,這樣的日子,恐怕和與青燈古佛做伴,只差這身上的華服這一點區別了罷。
若是可以,到真是想選擇完完全全地撒手,只是家族門第,卻又不能無視他們的存在。人生在世,果然是有太多的負擔與牽挂,自己只不過是一個雜耍中的木偶,充其量只是被別人掌控命運而已。
驀地抬起雙眸,尚美人的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晦澀,卻也只能用長長的指尖狠狠地刺入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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