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還有一道坎
「個撲街仔！刁你老母的冚家鏟！」辦公室里不斷響起憤怒的喝罵聲，以至於好幾個拿著文件資料的人，都愁眉苦臉的呆在外面不敢進去。
他們都清楚，老闆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進去，很有可能被當成出氣筒。
「你們都讓開吧。」隨著聲音的傳來，高耀輝出現在他們面前，「有什麼東西交給我。」
眾人都鬆了口氣，紛紛將手中的文件和資料遞到他的手中，高耀輝皺著眉頭一一接過，然後走到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
「老闆，是我。」在裡面出聲之前，他搶先開口道。
辦公室里沉默了十多秒，終於響起了帶著明顯不甘的聲音：「進來吧。」
「對不起啊，耀輝，我當初就應該聽你的。」高耀輝才進門，風華唱片的老闆劉為義就對他道歉，「我怎麼也沒想到……」
他大約四十五歲，禿著額頭，臉上全是苦笑，彷彿還有些不能置信。
「我也沒想到，本來以為我們之間只是意氣之爭理念之爭，哪知他居然是這種人。」高耀輝很圓滑的說道，不過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
「那個吃裡扒外的王八蛋！」提到這個劉為義當即又罵了起來，「我真是眼睛瞎了，我給了他大展宏圖的機會，我給他了信任，我甚至把公司託付給他的，他就這麼回報我。」
高耀輝眼中閃過不以為然的神色，但馬上乾咳著打斷道：「老闆，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是穩定人心，衛坤雖然只帶走了幾個人，對公司的影響已經非常大了。」
停頓了下，不等劉為義再開口，高耀輝又飛快的說了起來：「我們之前發掘了一個新人，很有潛力的新人，會唱會寫還會演奏，現在正錄製新歌，馬上就完成了。我們馬上去電台打歌，只要這首歌能紅，衛坤反水造成的影響就能抹平。」
「這樣……能行？」劉為義露出猶豫的神色。
高耀輝心裡不由閃過那張年輕又沉穩的臉，就在不久之前，他也如此問過他。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老闆，強行按下內部的人心，日後還是會慢慢發酵，不如放手一搏。」他隨即又道。
「好吧，那你們趕快吧。」劉為義很快下定了決心，然後想了想，才又道：「那個……耀輝啊，你也知道，我對製作方面的事情不太了解，所以……」
高耀輝楞了下，心中一陣狂喜，當即點頭應了：「沒問題，交給我好了。」
在他和衛坤的衝突還沒公開之前，就一直希望能不受制約的製作音樂，現在這個目的終於達到了，自然難免激動。
不過從劉為義的辦公室出來后，他隨即開始苦笑，公司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自己就算獨掌製作部的大權又有什麼用？
看看那些神色里或多或少都帶著不安的職員就知道，他之前那句「衛坤反水造成很壞影響」並非聳人聽聞，那傢伙很會挑時機，三個歌手差不多都已經約滿，而新人的新歌尚未製作完成。
想到這裡，高耀輝心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張總是帶著微笑的，年輕而平靜的臉。那個年輕人的確非常有天賦，而且非常好學，無論什麼東西教上兩三次就會明白，但他卻沒想到對方還如此有洞察力。
「你可以告訴劉先生，我們現在只能放手一搏。」在聽到衛坤的消息，並在錄音室里緊急討論要怎麼辦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建議抓住機會，讓老闆全力支持這首新歌時這樣說道。
高耀輝也有過這個想法，但一直有些猶豫，他也許是個很不錯的音樂製作人，但在非專業的事情上面始終缺少決斷。
但對方的一番話卻將他鼓動了起來：「這首歌是我們的心血，我們花了許多時間許多功夫許多精力去製作，我們甚至偷偷摸摸晚上加班，去租別的錄音室。現在，我們馬上就能完成了，我們都相信這首歌會紅，為什麼不可以放手一搏呢？就算最後我們都錯了，都看走眼了，這首歌完全不受歡迎，至少也死得明明白白！」
於是，高耀輝來到劉為義的辦公室，有了之前那番勸說，而起難得的圓滑了一次。
他不是個普通的年輕人，雖然一直表現得謙虛好學彬彬有禮，但太鎮靜太成熟，基本上沒見過他情緒激動的樣子。在進錄音室之前，高耀輝這樣想著，然後——
「好消息，劉為義已經同意讓我們趕緊製作出來。」他宣布的說道。
「太好了，」王以俊首先叫了聲好，趙閏勤也跟著鬆了口氣，雖然眉頭還是皺著。
「阿俊，你和阿軒先開始，我去聯絡其他部門，儘快將這些搞定，」高耀輝隨即吩咐了起來，「還有你，阿勤，拜託你現在就開始聯繫電台，我會很快讓人接手。」
想那麼多有什麼用？現在公司一團糟，之後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在發行新歌之前，別的事情都沒有意義。這是高耀輝目前的想法。
當然，這一切都在張皓軒的預料之中，從得知衛坤連同幾個人遞交了辭呈，還帶著三個歌手轉投百代后，他就開始計劃要如何說服高耀輝接手爛攤子，儘快發行已經快完成的《真的愛你》。
人們之所以擔心威脅，是因為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一旦後果出來了，威脅也就不再是威脅，張皓軒從頭到尾都只在意一件事：《真的愛你》的製作和發行。
所以，從某個角度來說，他甚至還很高興看到衛坤離開，這樣他就不需要像之前那樣製作一首歌都要躲躲藏藏，而且唱片公司剩下的資源還能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果說動高耀輝做最後一搏的話。
這並不困難，高耀輝是聰明人，而且很專業，只是缺少些決斷，只要在恰當的時機推上一把就行了。至於到目前為止都還沒見過面的老闆劉為義，儘管聽聞他幾乎沒怎麼管理過唱片公司，可至少還在經營玩具工廠，稍微提醒一下應該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而事實也證明他的看法是正確的，雖然因為衛坤的事情，拖延了一天才開始最後的錄製，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將這首歌徹底完成了。
不過，就像之前做點事情總會遇到問題那樣，即使送電台這種很簡單的事情，做起來依然不是那麼容易。
「有唔搞錯啊，雷霆新歌新地帶沒有位置也就算了，雷霆音樂派也不行？」
「那邊說了，現在只有甜美新生活有位置。」
「哇，晚上十點，都睡覺了，誰聽歌啊。」
「人家說，還有夜車司機啰。」
「你們那邊還算好，商業二台那邊連日落而息的位置都不給。」
「王八蛋，百代給他們多少好處。」
「沒辦法，我們各個方面都比不上對方，而且還有一個反骨仔，怎麼拼啊。」
偌大的會議室里，一片吵吵鬧鬧的聲音，每個人都在抱怨。坐在靠後位置的張皓軒，看著這些只能聳聳肩，他雖然被叫過來一起開會，卻是個旁聽的身份，說話想要有人聽，得像之前那樣有合適的機會。
無論什麼地方，這裡還是另一個世界，新人都沒什麼話語權。更何況，他對目前這種情況也幫不上太多，除非用些特殊的手段。
香港目前只有兩張電台牌照，一張屬於成立於28年，之後由港府接辦的香港電台，另一張則屬於59年成立的香港商業電台。
前者是公共電台，也是香港唯一一家公共廣播機構，主要用來宣傳政府的政策，以及製作教育及資訊節目，所以受眾雖廣，影響力卻遠不如香港商業電台，哪怕兩年前由香港電台牽頭舉辦了十大中文金曲獎。
因此，一首新歌是否受歡迎，就看送到商業電台那邊播出后，點播率有多高。
但是呢，因為就這麼兩張電台牌照，一家又是公共電台，於是商業電台一家獨大，對唱片公司也就佔盡優勢。
基本上，商業電台的兩個粵語頻道，好點時間段的音樂節目，都被幾大唱片公司瓜分，中小唱片公司只能撿些邊角料，又或者等他們將位置讓出來。
這種事情很正常，哪怕是美國又或者歐洲，電台總是和大公司聯繫得更緊密，但要是再加上一個有壟斷嫌疑的條件，那就更緊密了，電視台香港好歹還有無線、麗的、佳藝三家——雖然佳藝在兩年前倒閉了。
所以，百代那邊稍微下些絆子，風華想要找個好時段推廣歌曲，就會很不容易。
「我在商業電台的朋友已經明確告訴我，沒有書面的東西，但有上面有人打招呼，要……刁難一下你們，過幾天應該就會過去。」
「再過幾天的話，凝聚起來的人心說不定就垮了。」
「肯定還有辦法。」
「奇怪，衛坤哪來那麼大面子，能讓百代給他出頭？」
在會議之後，高耀輝留下了王以俊和過來幫忙的趙閏勤，還有幾個目前站在公司立場上的職員進行商議，然後又是一陣七嘴八舌。
同樣有留下的張皓軒，依然旁觀不發一眼，然後思考著的高耀輝終於開口了：「商業一台那邊，甜美新生活這個節目可以要，至於二台，我記得剛才有人說，可以上你聽我唔到這個節目，甜美新生活是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十點，你聽我唔到是周六周日是周日晚上十點，正好合適。」
「可是……」有人想要反對。
「十點就十點，十點也有人聽，我們討論過這首歌的受眾，」高耀輝深吸口氣，一拳砸在桌上，「我相信這是首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