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舊情已斷

006 舊情已斷

「青娘!」

王世強不待她轉身,斷然喝止,見得她腳步一頓,面色平靜地看了過來。

「有些話,我想問你……」

他正想向黃七郎示意,讓身邊的船丁、小廝們都退出院子去,他好向她私下說些舊話,把三年前毀婚另娶中各種不可以明言的原因說個清楚。

「王綱首如果還有生意要談,去請季氏貨棧找李先生吧,如今我也不管事了。」

她卻只是瞥了他一眼,不再應付,轉頭提裙,筆直走出了小院院門。

「……」

不得已,他只得隨之跟上,穩步跟著她走出了小院。

她腳步不停,院子外是一條兩人寬的石鋪老街,街口停著她的青帳牛車,不過十幾步長就下了坡,坡下盡頭見得到筑前川的河水流過。

因為這一帶還屬於鴨築山的余脈,地勢是坊中最高,道邊矮松密立,海風吹得墨綠色松濤浪響,走在街中,抬眼就能看到無盡的碧藍海面。

二十裡外無邊無際的東海面上,有點點雪白鷗影,從大宋、高麗、沖繩國等地邁海駛來的一片片船帆,在藍白相間的天際邊時不時地映入眼帘,駛入唐坊港口。

從這裡,還看不到海外一百里的龐大船隊。

「王綱首是要和我一起去東水門外迎接陳文昌陳公子嗎?」

她終於皺了眉,在小街中停步,目視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的王世強。

雖然這裡的老街坊民都已經遷居到了下面唐坊河道兩邊的新街上,舊屋眼下只有她一個獨居,左右相鄰的坊民都是她的親信,如今也是他們去工坊里做工的時間,但王世強這般緊追在她的身後,畢竟有些難看。

他原本也不是糾纏不休的人。

「青娘不用再去了。」

他何嘗願意丟臉,腳步一停,雙眼從海面收回看了她,他單手負腰,嘆了口氣「在我下船的時候,船隊已經快要停下,最多不會前進到唐坊海面的五十里,你不用去迎接了。」

她乍聽得此事,也不驚訝,只是微笑道:

「聽王綱首的意思,停船不進的命令應該不是你下的,難不成外面那九十八條江浙海船和五條福建船,如今都不把王綱首的話當回事了?」

「何必明知故問?唐坊對這片海上的事情還有什麼不清楚?扶桑平安京城裡的式部丞官已經坐船出了下關口,進了東海,我離開時,他已經登上宋船,迎接大宋國使。」

他雖然心有不甘,還是不得不平靜敘述,把他們這支龐大船隊駛進東海的原因說了出來,「你也在明州城有分棧點,半年前,官家已經決定派遣國使前往高麗國,向高麗王傳遞國書的大事,你當然不會不知道。」

她當然知道知道這樣的大事,自從她多年前打聽到中土現在的皇帝姓趙,京城在臨安,已經傳承了一百多年的事情后,就知道她來到了南宋年間。

令人不安的是,她雖然能把初中歷史課本的大事記背得清清楚楚,但歷史課本里對南宋的記錄實在是太過簡單。

她只是知道,蒙古南下后,南宋滅亡,最後一個小皇帝被忠臣背著,跳海而亡了。

其他的一概不知。

「式部丞?」

她不禁有些皺眉,「怎麼會是平安京城的式部丞去迎接?」

身為唐坊之主,當然也聽說過平安京城裡的式部丞這個官職,他是專門負責國賓禮儀的御前官員,平常高麗、沖繩,甚至遼東海岸的東海女真有使者到扶桑港口的時候,雖然由九州島上的太宰府全權接待,但國書傳遞到平安京城裡,負責處理這類事務的正是式部丞。

不過,不經太宰府出面,而由式部丞直接去東海上迎接大宋國使,仍然是例外中的例外。

「原來王綱首的船隊是隨大宋國使大人出海,我還以為國使的座船從高麗離開后,已經迴轉了臨安城——」

「國使的座船不就是泉州陳家的五條福建船?」

他也不再繞圈子,要不是因為這一次官家親點的國使樓雲,是泉州市舶司的提舉監官,福建海商綱首陳洪又憑什麼能把船開到東海上來?

要知道自北宋末年宋徽宗三十五派遣國使出訪高麗,想聯合高麗國攻遼伐金,國使都是從明州港出海,徵調的座船可都是江浙海商的船。

其中十有七八,坐的就是他四明王家的商船,如今這載接國使的體面居然被福建子搶走!

「我只是不知道,青娘今日準備迎接的是陳家父子,還是國使大人?」

他沉著聲,莫測的目光細細分辨著她的神色。

然而她卻始終是一派不變的溫和笑顏,好象她完全沒有在這三年裡不斷向黃七郎提供砂金和海珠,通過黃七郎在臨安城的人脈打點朝廷上下,和他一樣想推動官家向東海派出國使。

她雖然知道大宋國使沒有來扶桑的事由,卻也想要請國使在出訪高麗之後,能在回程里路過扶桑海面。

不論是她去船上拜見,還是請國使駕臨唐坊之地,對唐坊當然都有好處。

「既然王綱首也知道是國使駕臨坊外一百里,就算有扶桑禮官到海面上去迎接,所以國使大人下令停船不進,但我難道還能怠慢?」

她抬手遙指天際邊並看不到船隊帆影的海面,艷紅陽光已經開始西斜,

「唐坊之外一百裏海面,都是我坊民的漁場,我也已經收到了坊中漁娘的傳信,慎重迎接豈不是常理?至於我迎接的是陳家還是國使大人——」

她也饒有興緻地打量著王世強,儘管他素有城府,她卻對他太熟悉,能看出他心中不僅對泉州陳家,更是對這位國使大人的暗藏惱怒,她笑語著,

「他們不論哪一位都我唐坊的貴客,更何況國使大人是在泉州市舶司為官,他與陳綱首自然有幾分交情,我當然也免不了寫書信給陳綱首,請他勸動國使大人駕臨我唐坊,雖然不知道成與不成,我去迎接不也是向大宋一表忠心?」

這一世,她十四歲經黃七郎引介與他相識,十六歲相戀,十七歲聽到他在大宋成親的消息,到如今她年滿二十歲,往事已經過去三年,她終於也等到了久候的時機。

「青娘,看來你今日真正等著的不是陳文昌,甚至也不是向這位國使表忠心吧?」

王世強忍著怒意,想起她不僅和陳家說親,而她與陳文昌互換的相親畫像,居然還落到了樓雲手上,再想到這一回他匆匆下船,不過是因為小廝左平偶然得到機會,窺探到樓雲最近幾日竟然一直把她的畫像掛在艙房床頭,他委實是忍無可忍,

「你唐坊里建船的事我也知道,太宰府不許外國人建船,你一直有請大宋國使到扶桑為唐坊出面協商的意思,我本來也請我家中的堂伯父王老大人在官家面前保舉了明州通判秦大人為國使,準備從高麗回來時路過唐坊,為你一盡綿力,卻被樓雲壞了事情,半路搶去了國使職務——」

說到這裡,他語氣漸沉。

他知道,她如今公然邀請福建海商進入東海,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為了給這位泉州市舶司出身的樓大人,留個好印象罷了。

而且,她的目的不僅是建船,只怕還是要把他王世強從唐坊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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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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