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 可憐天下父母心(三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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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南熏殿,雪突然大了起來。

雪花像鵝毛一樣,傾面落下,宋雲崢走在這漫天的飛雪裡,飄飄洒洒地大雪讓他睜不開眼,看不清前面的路,分辨不清方向。

就,正如此時他的心境。

他不知道要從哪入手,要怎樣為周午煜洗冤,要怎麼改變周啟昌是陶婉兒所生的事實。

雪,依然下個不停。

落在他淡紫色的闊袍上,很快肩膀便蓋了一層。

他抬起頭,仰望著看不到邊際的天空,難道這就是他的命嘛,他為周玄毅做了那麼多事,到現在了,他竟然不幫他一把。

突然,眼前一陰,雪花瞬間不見了蹤影,他的上方,出現了一把青黑色的油紙傘。

宋雲崢一怔,低頭看。

一位偏偏少年正踮著腳為他撐著傘,少年的頭上已經落滿了雪花,他只剛剛到宋雲崢的肩膀,這個動作讓他的臉憋得通紅。

「九,九皇子?」宋雲崢立刻認出這是周祐琨,連忙行禮。

「嘻嘻!」周祐琨見他緩過神來,連忙伸手示意他起身,只是宋雲崢打著的傘的胳膊,還一如既往地伸長,他笑起來,露出整齊的牙齒,很燦爛,很溫馨。

宋雲崢跌入冰凍的心,剎那間融合,他從周祐琨的身上看到了冬雪的影子。

周祐琨身上有一種氣質,那是永遠不會存在於自己、周長治還有周馳身上的親切。

這種氣質雖然不屬於帝王,卻足以融合所有的冰冷。

宋雲崢伸手。接過遮在他頭頂的油紙傘,伸手為已經被雪覆蓋的周祐琨的身上,「謝九皇子!」

周祐琨的眼睛泛著亮光,在宋雲崢向他施禮時,他竟然彎腰還禮,「不敢,不敢,宋將軍,你這樣會生病的!」

「謝九皇子提醒,微臣記下!」宋雲崢客氣說道。

「啊呀。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我在西山寺那幾年。還要感謝宋將軍的照顧!」周祐琨算是一個有心之人,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對他有恩的每一個人。

雖然宋雲崢練功的山頭不在白馬尖,但他經常沿著海子崖直奔白馬尖,西山寺也是他學武的地方。那裡供奉著他的師父秦欽嘆。還有致遠和尚。

他一般會在西山寺逗留幾個時辰。有時是上山前,有時是下山後。

倘若遇到周祐琨,他就會教周祐琨一些招式。練武防身。

周祐琨的悟性比起周馳來相差甚遠,周馳一晚上學的招式,周祐琨好幾個月都學不會,但比起周馳的靈動,周祐琨卻踏實很多,他從不打科摸魚,招招式式認認真真,就算宋雲崢有時氣急,責罵幾句,他也會老老實實地虛心接受。

「這是微臣該做的!」宋雲崢道,抬頭看周祐琨的靴,已經被積雪打濕,他是走了很遠的路,而來,「九皇子,您這是……」

聽宋雲崢合謀一問,周祐琨煞白的小臉泛紅了,「宋,宋將軍,我母后,母后,她,想見你!」

姬凌宜?宋雲崢難以置信地看著周祐琨。

「是,是我母后!」周祐琨知道,母親不喜宋雲崢,他甚至記得,自己之所以被送出宮,就是因為在母親勸周長治遠離宋雲崢時無心插了句話,被母親教訓不懂規矩,這才被送去西山寺的,現如今,母后竟然主動找宋雲崢,而且還神秘兮兮地只讓自己來通報。

他也覺得,很奇怪,「宋將軍,您有時間嗎?我母后她……」他知道,宋雲崢向來也不給姬凌宜面子。

姬凌宜病重的事,宋雲崢是知道的。

他靜思片刻,點頭答應了周祐琨。

這倒不是他決定與姬凌宜和平相處,只是他不願意為難周祐琨。

再次作揖后,伸手指引周祐琨走向竹廊。

宋雲崢是可以走竹廊的,這點特權是周祐琨都沒有的。

就見周祐琨吃驚地看著宋雲崢,一臉的崇拜,他知道,能夠被父皇允許走竹廊的人屈指可數,他小碎步地疾步走著,尤其是當他走出竹廊,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清寧宮時,忍不住驚呼一聲。

「啊!」他立刻捂住了嘴巴,不可思議地搖著頭。

宋雲崢看著這個跟冬雪同年同日生的男孩,記起了自己的十二歲,同意是被家人拋棄在外,他把自己訓練成了獸性,但周祐琨卻還保持著一分難得的純凈。

他真心希望,周祐琨能在這爾虞我詐的皇位爭奪里,保持著一分純凈。

進了清寧宮,周祐琨便指引著宋雲崢朝姬凌宜的寢房走去。

葉芝焦急地等在門口,門口兩側的胡椅上,太醫署的七八名醫者,正在隨時候命。

見周祐琨跟宋雲崢而來,連忙迎上前,「見過九皇子,見過宋將軍!」

周祐琨一看太醫署的醫者比他離開時,又多了好幾人,「葉芝姑姑,母后她……」

葉芝的眼眶立刻泛紅,微微搖搖頭,抬手朝房內指指,「皇後娘娘等著將軍呢!」

宋雲崢不由自主地微曲前臂,他下意識地看向周祐琨,但周祐琨卻朝他微微躬身,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葉芝也朝宋雲崢福禮。

宋雲崢明白,這是要讓他一人進去的意思,「皇後娘娘的身體,能撐住嗎?」

他這一生,明裡暗裡吃過姬凌宜太多的虧,尤其是在秦怡死後。

現在的姬凌宜已經併入膏肓,宋雲崢擔心她臨死前拉個墊背的,用自己的命給他的兒子們換的安寧,因此並沒急得邁步進去,而是警覺地問道。

葉芝跟著姬凌宜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宋雲崢這話是什麼意思。「很嚴重,隨時都會昏過去,說不定跟將軍說著話,就會……」她沒有說出「西去」這兩個字。

「為了等將軍來,娘娘一直在撐著,將軍放心好了!」葉芝給宋雲崢吃定心丸。

宋雲崢這才邁步進去,葉芝立刻伸手關上了房門。

宋雲崢定在門口,沒有靠前,隔著那白色的紗幔,看著躺在床榻上的姬凌宜。

寢房裡的溫度很高。宋雲崢身上那沒有彈凈的雪花融化。長袍肩部濕漉漉的,有點不舒服。

「你來了!」姬凌宜有氣無力地聲音,從幔帳內傳來。

但只有聲音,幔帳里沒有任何影子。

「是。微臣見過皇後娘娘!」宋雲崢站在門口。不卑不亢地回話。

「我要死了。要去見你母親了!」姬凌宜冷不丁地說話。

宋雲崢原本警覺地雙眸閃過惻隱,卻已經冰冷說話,「你說過。你不會死的,你要跟皇上白頭到老的!」

姬凌宜虛弱冷笑,她在嘲笑自己,「白頭到老,你信嗎?」她有點難受,聲音有點顫動,疼痛席捲而來,她枯瘦的手指瞬間痙攣,她忍著,她不能昏過去。

她要把話跟宋雲崢說完,她怕她今日一旦昏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你的承諾,不也付之東流了嘛!」她終於緩過盡來。

宋雲崢知道她說的是自己設計讓周萋畫嫁給那個不存在秦簡的事,自責湧上心頭,卻依然嘴硬地反唇相譏,「娘娘重病,沒想到嘴還這麼毒!」

「呵呵,我說的是事實而已!」姬凌宜虛弱說話。

她說的,的確是事實。

宋雲崢無言以對。

卻聽姬凌宜又說話了,「你想救她嗎?」

宋雲崢抬頭,沒有說話。

此時無聲勝有聲,宋雲崢的沉默,反倒是最好的回答,姬凌宜冷笑,這點也遺傳自周玄毅,龍生九子,子子不同,但該遺傳的,還都遺傳了。

「你過來!」她冰冷說話。

宋雲崢卻定在原地,不靠前。

「怎麼?害怕了?難道你想她就這麼死了嘛!」姬凌宜的眼睛已經閉上,她真的好累,好累啊。

「當然不是!」宋雲崢搞不懂姬凌宜到底要做什麼,他深吸氣,慢慢靠前,「你想怎樣?」

姬凌宜聽著幔帳外衣料的摩擦聲,知道宋雲崢正在抄她慢慢靠近,於是她緩緩地抬起了手,伸進自己的裡衣內,將一直掛在肚兜上的荷包摘下。

宋雲崢正警惕地朝床榻走去,突然,一雙枯瘦如柴的手從幔帳里伸出,然後一個素色的荷包便掉在了地上。

宋雲崢盯著那支枯瘦如柴的手,突然意識到那手是姬凌宜的,情緒一下子崩潰,她,她真的要死了!

「撿起來!」手就那麼垂落,虛弱地聲音傳來,姬凌宜已經沒有力氣再收回手,「這裡面是成玉寫給我的信,或許能幫到你!」

信?陳夫人的信!

這話一下子觸碰到了宋雲崢的軟肋,陳成玉的死,是他最難以釋懷的,他永遠記得,周萋畫哭著對他說,她便成了沒有母親的孩子,而他卻強逼著她,讓她說服周午煜離開洛城。

他傷害了周萋畫,

荷包還帶著姬凌宜的體溫,這足以想象的出,姬凌宜對此有多慎重。

宋雲崢打開荷包,在花瓣的包裹下,一個小小的紙團,他用手恁出,小心翼翼地打開,這紙團竟然是一條紙,紙上的字跡娟秀、工整,寫著四句詩:「珠圓秋光冷,沉屏撲流螢。玉階涼如水,隕落織女星。」

聽著宋雲崢輕輕的朗讀,姬凌宜的胸腔又翻山倒海地疼痛起來,她瞪著沒有光澤的眼睛,她的話還沒說,她不能昏倒。

「啊……」姬凌宜大口舒氣。

「這詩……」宋雲崢倒也見過陳成玉的筆跡,還是很多年前在母親的書房裡,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他模糊的記憶,讓他不敢確定這算不算陳成玉所寫。

姬凌宜知道宋雲崢的懷疑,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考慮那麼多,「這是信的一部分,其餘的讓我撕了!」

陳成玉在這封寫給姬凌宜的信里,就寫了一個內容。有人要殺她,那人允許她把自己的死訊傳達出去,但不允許她說出是誰,否則的話,整個項頂侯府都要跟著倒霉,信的末端就是這首詩,說的是,秋夜雖冷,螢火蟲卻在草中嬉戲,一男一女坐在冰冷的台階上。看著織女星隕落。

織女星。是陳成玉的自比,暗示她要死了。

乍然拿到這封信,姬凌宜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自己丈夫,周玄毅除掉周午煜一門。心思由來已久。但姬凌宜又不敢確定。自己的推測,於是,她就把信毀掉。將這首詩留下。

正是這封算不得求救信的信,讓姬凌宜對陳成玉的死更加內疚,她儘可能的保護周萋畫,但現在,她性命攸關時,卻無能無力。

直到今天,項頂侯府因周大郎生母是陶婉兒的事,被抄了家。

「那首詩,是首藏頭詩,珠沉玉隕,玉,便是成玉,而那個珠……咳咳,啊……」她喘不上起來了,「是林珠兒!」

珠沉玉隕!果然!

陳成玉是說,林珠兒要殺她!

確切地說,林珠兒已經殺了她!

那……

宋雲崢明白姬凌宜什麼意思了,一個有著殺妻之恨的人,怎麼會跟仇人合作。

「多謝!」宋雲崢朝幔帳內的姬凌宜一抱拳,「我這就去調查!」

宋雲崢說著,就要轉身離開,身後幔帳里的姬凌宜,有用她強大的意志力平復了下來,身後的安靜,讓宋雲崢猝然安靜,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只是……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林珠兒的事!」

陶婉兒是誰,估計京城的子民眾所周知。

而林珠兒是誰,估計也就在今天,項頂侯府被抄家時,才有人知道這個陌生的名字吧。

宋雲崢的問題,一下子擊中姬凌宜的心臟,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一下,整顆心皺在一起,心裡的痛苦,比肉體的折磨還要痛苦。

她是怎麼知道陶婉兒是林珠兒的呢?是因為周馳!

就在剛剛,周馳特意跑來,將項頂侯里同痛賣-國的事,告訴她。

「母后,畫兒妹妹她要死了,你要救她!」周馳趴在床榻下,「現在只有那宋雲崢能日行千里,只有他能去大靖找到那陶婉兒,說明真相啊!」

「母后,你跟宋雲崢認錯,讓他去救畫兒妹妹!」

「母后,你跟宋雲崢認錯,讓他去救畫兒妹妹!」……

周馳的聲聲切切,響徹耳旁,姬凌宜卻痛得無法呼吸了。

她寵愛的兒子,竟然在這個時候要求自己去做這種事,這就宛如一把刀,狠狠地戳中姬凌宜的心。

這麼多年來,因為周長治的不爭氣,姬凌宜一直為他操持著。

她的生命已經處在彌留之際,推她往黃泉路上走的卻是周馳。

他要自己將死之人去道歉,去求宋雲崢。

周馳走後,她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平復自己的心情,是啊,她要死了,還能給她的兒子們做多少事呢。

於是,她讓周祐琨請來了宋雲崢。

只是當宋雲崢問這個問題時,她沒有勇氣回答。

姬凌宜沉默了。

良久后,她長嘆了一口氣,收起悲傷,用她微弱地氣息說道:「宋雲崢,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姬凌宜的躲閃,讓他意識到剛剛自己的問題,對這個要強女人來說是困難的,他有那麼一點點可憐姬凌宜,「請說!」

「我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我有三個兒子,無論他們誰日後登基,我求你能保護好剩餘的兩個!」姬凌宜哽咽著。

蘇寧眉跟周長治已經很久沒來看她了,周馳卻越發春風得意起來,所有人都故意瞞著她,但她能感覺的到,她的這兩個兒子出事了。

「求你,我不想看到他們手足相殘!」姬凌宜的嘴唇已經開始不受控制,上上下下劇烈的抖動著。

宋雲崢突然不知說什麼了,他深吸一口氣,「你又如何確定,登基的會是你的兒子?」

姬凌宜的手用力一抓被子,瞳孔驟然放大,她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呢喃道,「若是你,我也認了,只要他們平安!」

宋雲崢的心,一下子被觸動了,他記起了他的母親在郡公府出事前,給他寫的最後一封信:吾兒安平,母心無牽挂!

「好,我答應!」宋雲崢篤定出聲。

身後的姬凌宜,徹底沒了聲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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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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