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段晟軒的面色微微發了黑,靜靜看著小五的模樣片刻,終究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小五抿了抿唇角,卻也不知他在氣些什麼,只是垂了垂腦袋。
段晟軒的嘴巴彆扭地偏了偏,瞧了瞧眼前的姑娘做錯了事情的模樣,只得伸手把腰間的玉佩摘了下來,遞到了晏小五的手裡面,小五一愣,接過段晟軒的玉佩放在手心裏面瞧了瞧,又抬頭瞧了瞧段晟軒的模樣,瑩綠色的玉佩被晏小五握在手中,涼涼的,卻甚是舒服。
段晟軒的腦袋抬了抬:「諾,就是為了這塊玉佩,白伊伊那個小賤人拿了我的玉佩,我去搶,結果被你瞧見了,便就誤會了……」
小五一怔,木訥地點了點頭,眼睛卻向著玉佩上面挑,上面的花紋並不華貴,不像是陸公子玉牌上面的龍紋,像是一朵盛開的蓮花,漂亮地灼著晏小五的眸子。
小五一愣,將玉佩翻了個面,段晟軒的手掌在她的下面接著,唇角輕勾:「我的祖宗,你可別把它弄壞了。」
小五的唇角抿了抿,伸手把玉佩還給了段晟軒,眸子動了兩下子:「倒是個精緻的玩意。」小五說罷,提著裙擺也是要走了,畢竟,東西還有一大堆等著她去收回來。
段晟軒上前一步走到了晏小五的身側,小五的眸子向著段晟軒挑了挑:「段大人今個又沒事?」
段晟軒唇角輕勾:「我,倒是閑的很。」
小五撫了撫額頭,段晟軒這個官當的每天都是閑得很,小五上前又是走了兩步,身後的男人又是跟了兩步,小五抿了抿唇角瞧著他,眼睛眨巴了兩下子帶了兩分無奈地看了看段晟軒:「你跟著我做什麼?」
段晟軒的手中的扇子在面前扇了兩下子,一雙桃花眸子讓小五忍住了揍他的衝動,段里長張了張嘴巴,唇角劃過一絲更加欠揍的笑容,道:「腳長在我的腿上面,自然是我想要去哪裡就去哪裡。」
小五咬了咬牙,瞧了瞧對面欠揍的公子哥,今日段里長身上的錦緞顏色又是提了一個色度,若不是段晟軒的這張臉,真不知要如何駕馭得了這般悶騷的衣裳,小五的唇角抿了抿,段晟軒的玉佩在手裡面顛了顛,小五轉身不理他向著前面走了去。
公子的腳步聲響在身後,小五的眸子只瞧著前面的路,卻也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帶了幾分尷尬,小五的唇角動了動,有些問題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那枚玉佩,是你的娘親送給你的?」
段晟軒一愣,手指靈巧地動了兩下子,瑩綠色的玉佩又是回到了他的腰間,段公子的唇角輕輕地抿了一下,眼神微低,只從喉嚨裡面發出了一個「恩」字,淺淺的,卻很清晰。
小五一愣,卻不想從眼前的花花公子的唇角也會聽見一點悲傷的語調,小五的手指動了動,忽然想起那個夜裡段公子咿咿呀呀的調子一聲聲地低吟。
小五的唇角輕輕地扯了扯,感覺自己說錯了話,想把話題扯遠,只得唇角劃過一絲尷尬的笑意:「這麼多人家,若是里長大人不在,我倒也是不怎麼走這些稀奇古怪的路。」
「她是個挺好的人。」
段晟軒開口,語氣是淡淡的,不似曾經的戲虐,亦不像是審案時候的嚴厲,倒有些像陸離平常地模樣,只不過陸公子的淡淡語調裡面總是帶了幾分威嚴,可如今段里長的話語,卻像是一個脆弱的需要安慰的孩子。
小五一愣,偏過頭去瞧著身側的男人,段里長的唇角劃過一絲苦笑,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腰間的玉佩:「其實,這是她唯一留給我的,時刻地提醒著我,那些不願意想起卻又想要想起的事情。」
小五頓了頓,眸子瞧了瞧段晟軒:「里長大人……」
段晟軒的唇角劃開一絲弧度,不知怎的,小五覺得他的臉頰,帶了幾分蒼白,小五一怔,段公子的眸子向著小五偏了偏,唇角輕笑:「沒事,都不過是過去的事情罷了。」
小五和段晟軒向著前面走著,不知第一戶人家究竟要走到什麼時候,段公子的指尖又是動了兩下子,緩緩地開口:「我好像,從來沒有和你提及我的事情,陸離,也不會對你說吧。」
小五聽著他的話,卻還是點了點頭,一直以來,有關段晟軒的一切就像是個迷,縈繞在小五的心頭,卻不敢開口去問,陸離的回復永遠帶了些模稜兩可,段晟軒對於這個話題也像是敏感地很,每次小五覺得自己快要碰觸飯那個事實,缺偏偏每次都差了一點。
段晟軒伸手理了自己的袖子:「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個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的男人和一個傻的一塌糊塗的瘋子女人的故事,而我,就是他們之間的意外。」
小五咽了兩下唾沫,段晟軒指了指前面一戶人家:「我瞧著你紙上面的地址,前面這家應該就是了。」
小五一愣,抬頭看了看位置,點了點頭,上前敲了門,段晟軒站在一邊看著她,來人瞧見晏小五先是一愣,后是伸出一根手指頭來指了指晏小五:「哦,你是那家辣條店的掌柜的。」
小五笑笑稱是,這戶人家的辣條昨天買的,如今早已吃的差不多了,卻也沒有人有什麼異樣,小五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對著出來的人說完,這戶人家倒也是通融,並沒有說些什麼,也不要小五的銀子,小五搖了搖頭,又是把銀子向著前面遞了遞,說了愚鈍的話開門的人拗不過晏小五,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小五的模樣:「掌柜的費心了。」
小五搖了搖頭:「沒事,下次等我們沒了這樣的狀況,記得還要光臨我們家。」
人點了點頭,關了門,小五看著收回來的辣條,伸手挑了一根塞進了嘴巴裡面,段晟軒瞧著她的模樣哭笑不得:「不是都告訴了你裡面下了瀉藥。」
小五抿了抿嘴唇,又是將嘴巴裡面的食物嚼了兩下子,抬頭笑盈盈看了看段晟軒:「無事,這家人並沒有什麼事情,估摸著不是那批有問題的牛肉。」
姑娘的眸子彎成了漂亮的月牙,段晟軒嘆了口氣:「其實你這樣,反倒會讓很多人以為你家的牛肉有問題,可能白伊伊下毒的時間晚,沒有人有事情呢?我可是第一次看見做生意做成你這個樣子的,倒是給別人送錢去。」
小五的眸子定了定,瞧著眼前的段晟軒抿了抿唇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起無!」
段晟軒挑了挑眉毛,可能覺得眼前的姑娘的話語還是有幾分道理,隨著晏小五的步子繼續向著前面走去。
段晟軒又開了口:「我有時候覺得,我的人生就是一部戲,還是一部不太精彩的丑角的戲,我娘從小就因為家裡面窮被人買到了戲樓子裡面唱戲,八歲的時候因著唱戲好聽被一個老爺買了去,十歲的時候那個老爺死了,我娘便又被送回了戲樓裡面,我記得當初我還很小,聽娘親說這些的時候,只覺得她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小五的頭垂了垂,其實,她聽得出來,此刻,段晟軒的聲音也是帶著些許的顫抖,小五的嘴角抿了抿,想要偏過頭去看他,卻是不敢,一個八歲的女孩究竟經歷了什麼,又有誰會知道呢,在這個三教九流的世界裡面,戲子不過是最卑微的存在,是生是死,誰會過問。
段晟軒的話沒有停下來:「我娘天生模樣長的俊俏,嗓子又好聽,也被弄到老爺家裡面唱過兩次歌,我小時候長得不好看,她那時候有點神神叨叨的,就拿著鞭子打我,說我不像她,長成了那個鬼樣子,如今,好在我生了這般俊俏的模樣,許是隨了她,就是可惜了不少女子的一片芳心。」
小五一愣,喉間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悲傷情緒差點又全都卡了回去,小五的眸子一偏,狠狠地瞪了一眼眼前的段晟軒,段公子的唇角輕抿,勾勒出了一絲笑意來,卻是低了低頭,像是又陷入了沉思。
「我娘說,她遇見我爹的時候,十五歲,正是最好的年紀,那時候戲子懂什麼,就覺得段家兩代為國爭光,家裡肯定有金山和銀山,我爹又長得英氣,那日穿了件上好的衣裳,我娘也不為了別的,就是一心想盤上高枝,戲園子的老闆拗不過她的性子,給了她一杯酒,結果她用那杯摻了葯的酒硬生生地把我爹騙到了床榻上面,我本不知道,幼年時候我娘不過是一句句在我耳邊罵著我爹是個負心的人,我便也狠了我爹這麼多年,一直悶著氣不和他說話,只到我爹死的時候,緊緊地拽著我的手告訴了我這件事情,我又去戲樓問了,才知道。」
小五抿了抿唇角:「那,是你娘一直騙了你?」
「是呀,就怪我當年傻,還信了這麼多年。只到我爹死了,我都沒叫過他一聲。當時他都已經斷了氣,我從戲樓子裡面回來回來就緊緊抓著他的手,那麼緊,身邊的人怎麼都拉不開,我一遍一遍地喊爹,喊得嗓子都啞了,只到後來陸離騙我喝了東西,弄暈了我才作罷。」
段晟軒的唇角勾起一絲苦笑:「我大娘,也就是你上次瞧見的那個,是當今聖上的表妹,當時也算是皇后的妹妹,本就是身份尊貴的人,再加上和我爹恩愛有加,我爹自然不會娶了我娘做偏房,我爹當初有三個小妾,但都是我大娘的丫鬟,其實也算是我大娘安插在我爹身邊的人。」
段晟軒繼續道:「我爹走了,我娘唯獨偷到了一塊玉佩。」
小五張了張嘴巴:「就是你身上帶的這塊?」
段晟軒點了點頭,隨後卻是自嘲似的笑了笑:「可笑的是,這塊玉佩本來是我大娘送給我爹的定情信物,卻被我娘拿來到處炫耀是段將軍送給她的禮物。」
小五以為,段晟軒心心念著的娘是個溫柔卻又可憐的母親,如今瞧著,卻像是一個自私自利,攀附富貴的可憐戲子。
段里長的步子又是慢了些,第一次,他惹得小五的步子也是慢了些:「沒多久,我娘就發現自己懷了我,並且天天在戲樓裡面張羅著我爹準備好了八抬大轎接她進門,她知道將軍家沒后,還和別人說我會是未來段家的主人,戲子哪裡有過這樣的待遇,可是誰不知道我爹是個愛護妻子,不進女色之人,可如今大家看著我娘近了,還拿到了玉佩,便也信了,對我娘自然比別人要好些,任由她在戲園子裡面安胎不幹活,等著我爹來接我們。」
段晟軒劃了划唇角:「我娘就在戲園子裡面生下了我,小時候還給我起了個小名叫伶兒,可是大家左等右等,卻還是沒有等到我爹來,有人說戲子多情,我在那裡長大,卻真的覺得戲子無情,他們等不到我爹,連個消息都沒有,第一年可以等,第二年可以等,第三年誰又能等得下去呢?我娘成天說著自己是要做夫人的人,不去唱戲,也不去幹活,當初他們對我們有多好,之後就有多壞,我和我娘被攆到了最破的房子裡面,吃著別人的剩飯,那時候我就知道哭,成天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像個髒兮兮地沒人要的孩子,我娘一看見我哭就給我唱戲,咿咿呀呀地甚是好聽,唱完了戲,她還給我摸她的玉佩,給我講我爹對她如何負心的故事,那時候,我眼中的爹,就是一隻狼,像是隨時會蹦躂出來把我們吃掉,可是我也隱約地知道,他若是蹦躂出來了,或許戲園子裡面的人就會對我們好一點。」
小五不敢插話,只是瞧著眼前的公子,段晟軒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一戶人家笑笑:「前面又到了。」
晏小五點了點頭,猛然覺得眼前的公子的笑容裡面少了幾分欠揍,卻是多了幾分心酸,陸公子可憐,困在無人的皇宮裡面,如今,小五卻又是不知,戲園子裡面日復一日的生活究竟是何等的滋味,小五舔了舔唇角敲開了眼前的門,突然慶幸自己跑到了這個安靜的小村莊裡面來,除了偶爾鬧騰的邊境,一切都好。
小五付了銀子收了辣條,幾步小跑跑回了段晟軒的身邊,眼眸抬了抬:「那戲園子裡面的人,打你嗎?」
「打?他們都把我們忘了,還打什麼,我記得有次三天沒人給我和我娘送飯吃,我娘偷偷地給我熬了幾片樹皮吃,那玩意是甜的,我大口大口喝了好幾碗,後來認識了陸離后我還信誓旦旦地熬給陸離喝,誰知道苦的變了味道,我兩個在皇宮的後院吐得昏天暗地,險些把宮女看傻了。」段晟軒唇角輕勾,這樣的回憶,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彌足珍貴。
段晟軒抬眼,瞧著身側的小五認真的瞧著自己,眼眸一眨一眨地煞是可愛,今個因為一枚玉佩,倒是引了自己最心尖上面的事情,段公子清咳了一聲,繼續說道:「直到我三歲的時候在院子裡面自己唱戲,咿咿呀呀地拖長了調子,然後戲園子的老闆聽見了,就跑過來問我是哪裡的,我也不懂,就指著我和我娘住的方向,這才讓他們想起了我們娘倆,我娘懷我的時候養尊處優,後來又吃那些粗的東西弄壞了嗓子,老闆發現我們的時候她已經病了,病的很重,連床都下不了,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她和往常一樣神神叨叨的。」
「戲園子的老闆去看她,她強忍著最後一絲力氣爬起來,揪著人家的脖子打,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她,明明虛弱的連站都站不起來,卻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啪啪啪地嘴巴子就扇在老闆的臉蛋子上面,估計老闆也嚇壞了,臉頰都腫了半邊,只聽見我娘在那裡一口一個負心漢的罵著,許是神志不清,將老闆認成了我爹。」
段晟軒說著,小五瞧著,卻不知一個三歲的孩子照顧一個病人會是什麼樣子:「我當時嚇壞了,站在旁邊哭,老闆回過神來就狠狠地甩了我娘一下,嘴裡面還念叨著一句神經病,我娘的身子向著後面一倒,直直地磕在了床榻上面,我還記得那聲音聽著特別響,我聽著都疼,老闆拍了拍手,我向著我娘那邊走了過去,哭哭啼啼的眼淚鼻涕全都落下來,老闆一瞧慌了神,趕忙探了探,我娘已經沒了氣息,其實,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我娘到底是病死的,還是被戲園子的老闆推死的,當時我小,就記得戲園子的老闆狠狠地板正了我的肩膀,一字一頓地告訴我,以後要是有人問我娘的事情,我一概要說是病死的,要是被他聽到我亂嚼舌根子,後果自負,我也不懂,就木訥的回答,那時候好多人問我,問我娘的事情,像是他們終於想起了多年之前遺忘的東西,想要用關懷來做出最後的補償,我嘴笨,但是記性好,就一直點著頭,一遍一遍的告訴別人我娘是病死的,說也奇怪,我那麼愛哭的孩子,除了我娘死的那一刻,我卻再也沒哭過,像是老天爺收走了我所有的眼淚。」
段晟軒抬手擦了擦自己乾涸的眼眶,小五定定瞧著,確實瞧不見一滴淚水的滑落,段晟軒的語氣那麼淡,他的記憶真的很好,這些小時候的事情依舊清晰的刻在他的腦子裡面,他的語氣淡,淡的像是不過在講一個故事,而不是發生在每一天的真實的事情。
他開口,卻帶著天邊的雲都悲傷了起來:「後來別人再問起我,我幾乎不用想什麼,就說我娘是病死的,很多時候,我真的不想記起來那段事情,那時候我明明很小,為什麼要把那麼多事情全都記得清清楚楚。」小五記得,上次提到段晟軒的母親的時候,他也說是病死的,如今,超凡的記憶力,卻不知對眼前的這個人,是幸還是不幸。
「老闆說我唱的那幾嗓子好聽,便讓我到檯子上面去唱,讓我連基本功,那時候我第一次覺得戲子的日子不是人過的,我明明吃的好了,穿的好了,每天都會被畫上各種各樣的彩妝,每天都會看見各種各樣的人,不再是那個被遺忘在角落的人,耳邊也不再只有我爹是負心漢這樣的話語,可是我累呀,一天下來,腰酸背痛,要是做的有一點不好的地方,鞭子就會打在身子上面,爺爺帶我去戰場的時候,說我小小的年紀就帶了一個老兵的傷。」
段晟軒笑了笑,像是玩笑,小五的眸子,卻還是微微疼了一下:「可能老天終於看不下去了,有次戲園子被請去我爹的府裡面看戲,老闆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又是歡喜又是害怕,歡喜的是又能掙一筆大錢,害怕的是我把我娘的事情抖出來了,大家便是都沒有好果子吃,他們本來不想帶我去的,結果是府裡面的小廝傳了消息,說是我大娘讓把戲園子裡面的孩子都帶過去,一個都不能少,若是發現少了,就要了老闆的腦袋,後來我才聽說,是我大娘聽說戲園子裡面有個孩子和我爹長得相像起了疑心,這才請了戲園子裡面的人都去家裡面唱戲,那年,我四歲,還懵懂的年紀,卻第一次知道了,害怕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滋味,就算是我娘死的時候,我都沒有過這樣的滋味。」
小五愣了愣,段晟軒繼續說:「我們一行人進到了府裡面,我不懂事,第一次瞧見了這麼大的一個宅子,就隨便亂逛,誰知道在宅子裡面迷了路,只到遇見了一個下棋的老人和孩子,我當時好奇,便上前去瞧,看著棋盤上面黑白分明的小圓餅,孩子不過和我差不多大,卻特別鎮定地坐在那裡,含著笑看著對面的老人,老人捏著手裡的黑子,眉頭皺的緊緊地,像是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無趣,也不知怎的就是腦袋一熱,伸手從老人的棋子缸裡面拿了一顆黑色的棋子出來放在了棋盤上面,開口對著兩個人說『這樣,白餅不就跑不了了。』老人的眸子看著棋盤,臉色剎變,孩子的淡定也變成了詫異,我無心的一個動作,竟是讓他們的眼神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嚇了一條,趕忙向著後面推了兩步,顫悠悠地說:『我不過是迷了路,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我想跑,卻被老人抓住了領子拽了回來,那時候的我,真的很傻。」
段晟軒勾了唇笑了,小五的眼睛眨巴了兩下子:「那個孩子,不會是陸離吧?」
段晟軒的扇子在手掌裡面被展開:「是呀,被一個不會下棋的戲子吃了半壁江山,當年他肯定是恨透了我。」
小五的嘴巴張了張,帶了幾分驚訝:「半壁江山?」雖是知道段晟軒一子必是誤打誤撞,卻不知這般厲害。
段晟軒扇了兩下子風,唇角又是帶了一絲戲虐的笑意:「怎樣,我比陸離是不是強上許多?」
小五向著他翻了一個白眼,段公子卻是早已習慣,繼續說下去:「不過,那倒是我唯一一次贏了他,之後他覺得自己失了面子,瘋狂的鑽研了一陣子棋藝,害我吃了不少苦頭,記仇的男人,不知道你究竟喜歡他什麼!」
小五吐了吐舌頭:「就是喜歡他這般有志向的模樣!」
段晟軒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子:「老人問了我一些事情,我也都如實答著,陸離的眼睛一直看著我,突然開口對著老人說:『段爺爺,你看這個孩子還有些像你。』老人又是看了看我,摸了摸鬍鬚笑了笑,他和我說了許多貼心的話,還問了很多有關於我生活的問題,我活了這麼大,那是第一次有一個人知道關心我,我垂著腦袋也不敢說太多,最後,老人還說,若是我願意,可以從戲園子裡面出來,他幫我贖身,讓我在他身邊做事情,我自然是願意地不得了,一個勁地點頭,正好我爹從旁邊走過來,老人伸手招呼了我爹,還把我介紹給他,我爹聽了我在戲園子裡面的事情,又看了看我的相貌,臉色剎變,老人也看出了端倪,又是盯著我瞧了瞧,問了我的生辰八字,我一一回答,老人的臉色沉了沉,我卻不知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只是隨著老人的話,回到了戲園子裡面去。」
「第二日的戲唱的還算是順利,我看見昨日的老人坐在正中間的位置上,我爹和我大娘坐在旁邊,我爹的手一直在抖,我那時還不知道他是誰,還和戲園子裡面的小夥伴調笑說他是患了癲癇,直到老闆來制止了,我們幾個孩子才散了開。」
「可我卻不曾想,那日之後,我的日子徹底的變了,我剛剛把濃厚的妝卸了去,卻是有人來叫我,說是讓我去個什麼什麼的地方,我也知道我唱戲的人家是個大人家,命令自然也是不能隨意武逆的,我隨著小廝進到了他們說的地方裡面,卻看見老人端坐在正中間,我爹跪在一邊,我大娘在一邊站著,卻也是看著我,我感覺每走一步自己渾身上下的汗毛全都要立了起來,只覺得屋子裡面所有的目光都像是要把我剝了一般,老人的一句話,我便不再是戲園子裡面的段伶兒,我是開國將軍段弘毅的孫子段晟軒,段家無後,大娘雖是不願,還是去皇城裡面勸了當年還是皇后的聖上給了我一個名分,把我歸在了大娘的名下,我住進了好看的宅子,我穿上了好看的衣裳,我和一國太子同進同出,許是最初記了仇,陸離總是找我下棋,再加上他本就喜歡來找爺爺玩,我們便漸漸地熟絡了起來,也是從陸離的口中,我知道了那些我曾經不知道的事情。
爺爺是開國將軍,立下戰功無數,用兵如神,從無敗仗,令霖滄國的人聞風喪膽,可惜爺爺一人撲在戰場,只娶了奶奶和兩名小妾,也只有我爹一個兒子,先皇本指望著我爹能繼承我爺爺的衣缽,誰知我爹根本就不是一個當兵的料子,我喜歡看兵法,喜歡下棋,爺爺也喜歡我,在那個家裡面,爹怕我,大娘忌憚我,只有爺爺是真心對我好,當時霖滄國和昭陽國開戰,爺爺要帶我去戰場上面,我爹說我年幼,爺爺就說自己像我這般大的時候早不知經歷了多少生死。」
小五撐著頭瞧了瞧段晟軒:「那你去了,還帶了陸離?」
段晟軒走了兩步,尷尬地笑了笑:「我自然是去了,我本來就是沒有人要的野孩子,可是陸離一國皇子,聖上將他捧在手心上還不夠,哪裡還敢把他送到戰場上面來,我六歲上戰場,八歲回來,那時候聖上剛剛登基,陸離也正是木訥犯病的年紀,聖上看我們兩個玩的還好,就讓我陪他玩耍,我把戰場上學到的東西全都交給了他,什麼烤魚,挖鳥蛋,吃野菜的事情,弄得我一進宮宮女們就像是見了災難。」
小五向著兩個童年時候的段晟軒和陸離穿著華貴的衣裳烤魚,挖鳥蛋和吃野菜的模樣,只覺得身子抖了抖,這般畫面,確實太美:「也是那場戰爭,奪去了我爺爺和先皇的生命,戰爭太可怕,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也做不了,閑暇的時候我還在和爺爺哈哈大笑,那時候聖上也喜歡我,說我像是大將軍的後代,以後也要封了我做大將軍,可是第二天,整個天下都變了,霖滄國的人突襲,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爺爺和陛下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鐵血的將士們哭坐一團,我木訥地看著,卻落不下淚珠,他們沒有人管我,只是任我在最後面站著,那是我除了死去的娘親之外第二次看見人死,又是我最親近的人,那段時間之後,我有一陣子不說話,只覺得整個段家都和我格格不入,爹爹一次次地想和我說話,可是每次看見他,我總會想起我娘死時候的模樣,我學會了對人卑躬屈膝,我學會了諂媚,就這樣,所有人都討厭我,卻又不得不尊敬我,所有人都希望我消失,可又希望我活著,只因為,我是段家三代單傳的一根獨苗,不對,應該是中毒的毒。」
段晟軒的嘴角劃了划,看著旁邊聽得入神的晏小五,伸手碰了碰,小五一愣,總算被拉回了現實來,段晟軒看著她的模樣笑了笑伸手向著前面指了指:「小笨蛋,你要是再不去的話,又要錯過了一戶人家。」
小五一愣,抬頭一看,果然是險些錯過過去,小五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幾步走上前去敲門,段晟軒的眼底閃過一絲疲憊,這些話,上次說出來,是什麼時候?段公子在腦袋裡面搜索著這般的記憶,卻發現記憶里一片空白,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和別人說出這樣的話來,那些藏在自己最心底的話,終有一天,要拿出來好好的曬一曬。
小五幾步小跑跑了回來,眼眸眨巴眨巴瞧著對面的段晟軒:「那你,為什麼到了這裡?」
段晟軒捏了捏手裡面的扇子:「我越髮長大,實在是長得過分的俊俏,導致京城的姑娘的亂了套,聖上怕我壞了事情,就把我發配到了這裡。」
小五的一愣,幾條黑線漸漸爬上了臉頰,小五的眉心向著眼前的段晟軒偏了偏,段公子得瑟的扇著手裡面的扇子,小五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子,卻不知眼前的人不知何時才能正經起來。
段晟軒頓了頓:「我爹死了之後,我心裏面有愧疚,便自請離開了京城,到了這裡,畢竟,這裡是我爺爺和聖上離開的地方,陸離那時候還是皇城的太子,後來聖上忌憚他,覺得我在這裡還可以幫她監督他的野心,就把他送到了這裡來。」
「你若事不高興,我大不了再給你唱一首白頭吟。」小五的唇角扯了一絲笑意看著段晟軒,本是曾經誤打誤撞的一首歌,若是當年段晟軒地娘親有了卓文君的氣節,又怎麼會落得今日這樣的結果。
段晟軒笑著搖了搖頭「我沒事。」
小五點了點頭,捏著下巴想了想,畢竟,今日段公子說的話,信息量實在是大了點,段晟軒看了看身邊的人笑了笑,晏小五眨巴了兩下眸子,瞧著對面的人「那,白伊伊呢?」
「白伊伊?」段晟軒瞧了瞧晏小五頓了頓「我倒現在還覺得那丫鬟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突然就出現在陸離的身邊,說是宮女家的孩子,我認識她的時候還不大,卻總覺得那個女人有種大人的成熟,反正,從瞧見那個姑娘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歡她。」
小五抽了抽嘴角,身側公子的話語,怎麼就帶了一分傲嬌?不過,她倒是也不喜歡白伊伊,總覺得那姑娘帶了一絲奇怪的感覺。
小五抬眼,看見段晟軒又在看著腰間的玉佩「可以再給我瞧瞧嗎?」
段晟軒點了點頭,從腰上把玉佩取了下來交到晏小五的手裡面,漂亮的蓮花雕刻得很是精緻,旁邊刻著一行小字「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皓月當空,本是美景,這般女子送給男子的佳言,卻被一個不識得字的女子痴痴地放在身邊,夜夜流轉,望見星月之時,不知有沒有人,想起那個孤獨卻又痴傻的女子,痴痴地等著自己的高枝。
小五的手裡捏著玉佩,細細地拂過上面地痕迹,遠處的馬蹄聲鳴,偏偏女子沒有聽在耳中,段公子身子一頓,慌忙中攔過身側的女子,馬蹄聲響,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女子的發梢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手裡只是護著一塊玉佩,眼眸微偏,卻是透過了段晟軒瞧見了他身後策馬的一人,此人目光炯炯,絲毫未偏,只瞧著前面的路,段晟軒帶了幾分怒,卻是小五愣在了原地,靜靜瞧著馬上的人。
馬匹走遠,段晟軒向著後面退了一步,卻看見眼前的姑娘像是靈魂都被遠去的馬車帶走,段晟軒一怔,瞧了瞧眼前的姑娘,手掌在小五的面前晃了晃「怎麼了?」
小五被段晟軒拉回了思緒,眸子一定,瞧著段晟軒帶了幾分驚異「是尹沉,我看的清楚,剛才騎馬過去的人,是尹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