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年後的約見
卓遠鵬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已是下午四點三十分,他像往常一樣簡單的收拾一下辦公桌,便走出了四通公司。
四通公司是以運輸為主的私營企業,卓遠鵬在高中畢業后便來到了四通公司,他從一個人力搬運工做到了現在的業務經理,花費了整整七年的時間,他現在已經二十七歲了。
卓遠鵬的學歷雖然止於高中,但在這七年的時間裡他苦攻《經濟管理學》、《會計學》、《心理學》他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便成了一個學識淵博、志向遠大、處事沉穩果斷的商業精英。原本稚嫩的臉龐也被一張成熟的面具所替代,因為他知道商場如戰場,對手是不會因為你的幼稚而憐憫你,受傷的只會是自己,想要保護自己,戴上一張虛偽面具會或許會更好一些。
他坐上公司剛配給他的奧迪A6,驅車徑直開往凱達園西餐廳,今天晚上是高中時的同學陳婉儀約了他,約會的時間是五點半。來到凱達園西餐廳時卓遠鵬一看還不到五點鐘,他便沒有進去,一個人坐在車裡點上了一支煙,在靜靜的等待著,不一會兒車裡便充斥著濃厚的煙霧,他吸進最後一口煙,狠狠的從口中吐出,煙霧如柱,噴向擋風玻璃,煙柱遇阻后又滾滾而起,向四處飄逸,再次溶入到車內狹小的空間里。他落下車窗,陣陣濃煙片片向外逸去,手中煙蒂在煙霧中煞是顯眼。
「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卓遠鵬輕聲自語著。陳婉儀準確的說應是他的初戀情人,那時正逢高三開學,老師領進來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漂亮女生,老師向大家介紹說她叫陳婉儀,是由外市轉到我們學校來的。機緣巧合下她成了卓遠鵬的同桌,那一學期是卓遠鵬在高中時過的最快樂的日子,在學習上兩人彼此幫助,相互超越,意見分歧時的分辨成了兩人最幸福的時刻,那時他們彷彿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相互挽手步入大學校門的一刻,這憧憬一直延續到臨近高考的前一個月,卓遠鵬父母乘坐的由上海開往青島的輪船,不幸遇到了百年以來最猛烈的強颱風,整艘船三千多人無一人倖免。
沉痛的打擊讓卓遠鵬在家中對著父母的遺像,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在這三天中卓遠鵬滴水未進,最後他昏倒在了地上,當他睜開雙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陳婉儀,他雙手緊緊的握住了陳婉儀的手,那時他覺得她便是他的唯一、她便是他的一切,在彼此淚眼婆娑時,他倆雙雙許下了第一個諾言:情比金堅、終生不渝!
七月的天空因悲而泣,如簾夏雨阻住了卓遠鵬邁向大學校門的腳步,而陳婉儀卻如願的考入了理想中的北大。至今卓遠鵬還記得陳婉儀上車離去時的情景,兩人相視無語,揮一揮手都顯得那樣牽強,陳婉儀雙目含著眼淚,一個勁的向他點頭,不知是為了再次相見,還是意味著情緣已斷。卓遠鵬最後一次接到陳婉儀的來信,是陳婉儀上大一期末時,信內只是一張空空的白紙,上面沒有一個字,卓遠鵬對這張白紙看了三個多小時,他真想在這張白紙上再次撲捉那曾經的快樂,他很想在這張白紙上看到情比金堅、終生不渝這八個字,白紙依舊,映射出的只是他那已破碎不堪的心,最後,他將那張白紙撕成兩半,將半張白紙寄給了陳婉儀,那是他今生最後一次寄信,因為他發誓,此生再也不用這種古老的傳遞方法來傳遞信息了,別人問及原因時,他只說了四個字:不堪重負!
車燈明滅,他從觀后境中看到了從計程車上下來一個女人,對他來說即陌生又熟悉,因為她就是陳婉儀。他在車內看著她走進餐廳,原以為自己與她可以平靜相對,但在她背影消失的一瞬間,卓遠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忘記她,還沒有忘記那段曾經的初戀。
卓遠鵬下了車,手指習慣的彈了彈額前的頭髮,走進了凱達園西餐廳。由於業務關係,卓遠鵬可以說是這兒的常客,在服務員禮貌問候聲中,卓遠鵬看到了鋼琴旁邊他常坐那張檯子上的陳婉儀,陳婉儀也看到了他,卓遠鵬臉上頓時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大步走向陳婉儀,臨近道:「老同學,讓你久等了,剛才路上堵車,所以來晚了。」平時說這幾句話到是無所謂,但剛才說完這幾句話后卓遠鵬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他為自己的虛偽而感到羞恥。
「遠鵬,你來了。」陳婉儀延用了當年的稱呼,表情平靜的回應了一聲。
「啊,我來了。」當卓遠鵬聽到陳婉儀叫他遠鵬時,他體內湧起了一衝動的感覺,他非常想上前把陳婉儀抱在懷中,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把她抱在懷中,但陳婉儀左手帶在無名指上的戒指終結了卓遠鵬的想法。
「你請坐,讓你久等真不好意思。」卓遠鵬收起了雜亂的思緒沉聲道。
「我也是才過來,你現在很忙嗎?」燭光搖曳中,卓遠鵬看到了陳婉儀臉上的那份成熟,那是帶著一種憂鬱的成熟。
「也沒什麼,都是些公司里的閑事兒,你現在還好嗎?」卓遠鵬目不轉睛的看著陳婉儀。
「還好……」陳婉儀端起了桌上的咖啡,輕咽了一口,繼續道:「遠鵬,我這次約你出來,是有事想求你……」
「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絕對不會說半個不字。」卓遠鵬斬釘截鐵的說道。
「遠鵬,我此次找你,我真的感到很為難……」陳婉儀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婉儀,今天我既然坐在這裡了,就證明你還是信任我的,你有什麼苦衷就都說出來吧,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絕對不會對你說半個不字。」
「遠鵬,過去的事情請你原諒我……」
「婉儀,事情既然過去了還提他幹什麼,當時我們年幼無知,思想單純的就像一張白紙……」說到這兒卓遠鵬的心就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是那麼的痛。陳婉儀也低下了頭,隱約可見幾滴淚珠奪眶而下。卓遠鵬下意識握住了陳婉儀的手,不由自主道:「婉儀,我想你。」
「不……」陳婉儀慌忙的把手縮了回來,「我已經是結過婚了的人了,你不要再這樣……遠鵬,請你尊重我。」
卓遠鵬長出一口氣,吐出了心中的鬱悶,他拿起羹勺在咖啡杯是攪拌著,目光注視著杯中急速旋轉的黑咖啡,對陳婉儀道:「你現在過的幸福嗎?」
「還可以……」
「你不要再敷衍我,我想聽你確切的回答,是或者不是?」
「遠鵬……我……其實……」陳婉儀說話吞吞吐吐的,顯而易見她現在的日子過的不是很好。
「婉儀,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時間還早,我們邊吃邊談。」卓遠鵬示意服務生上菜,下午訂位置時他順便把菜點了,還特意要了一瓶83年的紅酒。
氣氛異常沉悶,無言中,陳婉儀第三次端起了酒杯,托杯的玉指還是那麼纖細,白皙的面頰悄然的塗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那是一種成熟少婦特有的韻味,輕妖帶艷、媚而不邪。卓遠鵬已完全沉溺其中,曾經的記憶如幻如湮般的從他塵封已久的心海中跳了出來,儘管有些模糊、儘管有些蒼白……
「遠鵬,你能借給我一百萬嗎?」陳婉儀看著空空的酒杯,聲音苦澀的問道。
「可以!」卓遠鵬不假思索回答道。一百萬對於現在的卓遠鵬來說已經不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了,當年保險公司為他父母的死亡賠付了一百三十萬,加上這幾年他在證券上的苦心經營,他已經讓原先的一百三十萬擴大了近十倍。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借這麼多錢嗎?」
「不用問!我相信你!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苦衷?是,我是有我的苦衷,我的苦衷就是為了還——債!」陳婉儀端起了第四杯紅酒,仰頭一飲而盡,「我是為我老公還債,你還會把錢借給我嗎?」
「為什麼不會?」卓遠鵬伸手握住了陳婉儀再次拿起的紅酒,「婉儀,將來無論你發生什麼事兒,你都要記住,我——卓——遠——鵬,永遠是你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陳婉儀的聲音引起了周圍客人的注意。
「婉儀!你今天喝的太多了,我先送你回家。」卓遠鵬將陳婉儀從座位上扶了起來,隨手拎起她的皮包,走出了凱達園西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