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改變
到了大路邊,董嘉遇上幾個男孩,和羅絲絲告別,同幾個男孩一塊兒走路回去。羅絲絲調轉車頭往家騎。
沒有路燈,幸好羅家的房子就蓋在新修的柏油路不遠,路面平坦,只有一小段十來米的距離是泥巴路。剛轉過彎,便能看見黃色的燈光從院子里透出。
羅絲絲推門進去停好車,看門的大黑狗聞到主人家的氣味兒,昂著頭嗚嗚兩聲又趴在前腿上。
說話的聲音從屋裡傳到院子里。
羅絲絲聽見羅文健的聲音。「我姐肯定瞧不上。」
羅絲絲好奇道:「什麼我瞧不上?」
客廳里,羅於平坐在藤椅上抽旱煙,高雲正在收拾碗筷,羅文健羅文康兄弟一個在撥弄陀螺,一個甩著鞭子。
高雲看見羅絲絲,放下手裡的碗筷,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朝羅絲絲走來。「怎麼才回來?下午你小嬸嬸過來,說給你介紹個對象,我覺得她說的男的還不錯,你要不見見?」
羅絲絲吃驚:「我還在讀書呢。」
才吃了夏玲的訂婚酒,就有人給自己介紹對象,太巧了吧。
「我就知道我姐肯定不願意。」羅文健把鞭子塞給羅文康,湊到母女倆旁邊。「小嬸不靠譜,她要有好的還不給自己娘家侄女留著,會給姐么?再說,我姐是未來的大學生,能看上一個初中生?」
羅絲絲還來不及說話,高雲伸手把羅文健推開:「去去,你個小娃娃懂屁。女人家早晚都要嫁人,現在開始相看么,瞧不上就算,又不會少塊肉。考大學,大學那麼好考那滿山滿地都是大學生了!萬一你姐沒考上,咱們這頭也沒耽誤不是。」
羅文健嗤笑,表示對媽媽的意見的不屑。
羅絲絲不滿:「媽,我還沒考呢你就咒我考不上啊。」
高雲訕訕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萬一!萬一!不是咒你考不上。媽多希望你能考上大學啊,咱們羅家、還有高家,幾輩子也沒出過大學生……」
羅文康抽著陀螺,百忙之中插話:「媽——幾輩子前沒大學生,只有秀才……」
高雲瞪了小兒子一眼,轉頭期盼的看著羅絲絲。「絲絲,聽媽的,星期天媽陪你去見見,看不上再說。」
隨著時間的過去,高雲和羅絲絲的關係不再那麼彆扭,彷彿和真相揭開前沒什麼兩樣。但羅絲絲知道,終究還是不同的。如果自己是高雲的親生女兒,這會兒她大概用的應該是命令語氣,不管自己意見非要自己去不可。
羅絲絲並非認為高雲錯了,生恩不及養恩大,不說上輩子,即便如今真相揭開高雲也沒虧待過她,她要是責怪高雲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而且,尊重自己的意見的家長,在四鄰八鄉多麼稀罕啊!
「媽,我現在正在關鍵時刻,就算要見也得等我考試完了再說吧。」羅絲絲猶豫了一下,選擇了「拖」字訣。
所以說她也不一樣了。
如果是親母女,她才不管什麼情況,不願意就不願意。現在,她倒怕自己拒絕太粗暴,傷了高雲的心。畢竟,高雲的出發點是好的。
雖然,從她的潛意思能聽出其實高雲對自己考大學沒抱太大希望。
羅絲絲猜家裡其他人也差不多。用個比喻的話,大概就和上輩子買的兩塊錢一張的彩票似的,中了興高采烈,不中的話遺憾,也就遺憾罷了,該過的日子還得過。
但羅絲絲重活一回,可沒打算把自己新人生計劃為:早婚、早育、似乎一大家子變黃臉婆。
堅決不行!
想想上次模擬考的成績,羅絲絲的心懸了起來。要說把握,連她自己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唉……誰叫她重生時都好幾十歲的人了,又沒文化,思維定型,見識淺薄,這輩子補了才不到十年,光從時間上看也是上輩子的時間多。
最重要的是,她只是重生一回,而不是整個大腦都被神仙醍醐灌頂過,仍然是個智力普通,情商一般的女人,她不會過目不忘,也不會舉一反三,能保持現在的成績靠的不過是成年人比孩童強些許的自制力和對未來的期盼罷了。
僅僅如此,連羅絲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究竟能成什麼樣子。
畢竟上輩子,她只不過是個困在小縣城裡的睜眼瞎。
『總之,不能和上輩子一個樣。』羅絲絲無時無刻不在這般提醒自己。
然而,所謂的「不能和上輩子一個樣」,究竟是什麼樣,羅絲絲的概念也十分糊塗。剛重生那會兒,她想的是有好房子住,有錢花,吃好穿好。所以挖空心思的掙錢。
按理說,現在羅家蓋了新房子,家裡條件慢慢好起來,已經實現了不愁吃穿的好日子。羅絲絲只要按部就班的念書,工作,結婚,可以預見她的未來定然十分舒適輕鬆。
但羅絲絲為課業緊張之餘,心中卻總有些不得勁。尤其聽見結婚、相親之類的話題,心裡那股沒意思的念頭便更加強烈。
她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糊裡糊塗的羅大姐羅大媽,絕不可能過那樣的日子。
只是心中的念頭還有些模糊……也許考完試會明朗些。
高雲不太高興。
她不反對女兒讀書,只不過想著多一條後路,正如她勸說那般,看著覺得好了就處處,看著不好就拒絕不耽誤什麼事兒,反正女人總要嫁人,早點尋摸不是挺好么?
她怎麼料到羅絲絲如今正處於人生迷茫的關口,耐心驟減,連看都不看就拒絕了呢。她向羅於平求援:「你來說,你來說,就見個人說幾句話而已,怎麼好像要了她的命似的……」
羅於平事不關己的窩在沙發上抽旱煙,時不時在扶手上敲下煙頭,對高雲的話充耳不聞。
「爸,我看書去了。」羅絲絲趁機溜掉。
高雲嘟嘟囊囊的抱怨煙灰撒了一地不好掃,羅於平充耳不聞。他抽完一支煙,把煙灰抖掉煙桿和煙揣好,站起來往外走。
「去田裡啦?」高雲追問。
羅於平嗯了一聲。
五月,羅家田裡的萵筍已經長成,羅於平聯繫好了買家,上萬斤的萵筍,兩個外省菜販吃下五千斤,省城的菜販收了兩千多斤。菜販們雇的拖拉機轟隆隆一車車拉走,剩下三千多斤算散賣。鄉鎮府食堂約定每天早上羅家送20斤去,每個月月底結賬。縣城幾家飯店也是。這麼著一直能賣到萵筍老了為止,大概能賣出兩千來斤。剩下的自家吃,一些零散小菜販批點就差不多了。
因著田裡的萵筍沒收光,羅於平和羅樹根輪流在田裡守夜。現在沒電網沒監視器,防盜只能靠人和狗。
羅家這幾年賺了些錢,但付出的辛苦也不少。羅於平吃過虧,對外人的信任大減,凡事親力親為,處處盯著。逢收菜的季節,聯繫買家、招人收菜、裝車、守夜、送菜。。。。兩個月忙下來,人嘩嘩的掉肉。累得連話都不想說。
即便如此,比起當年搶收輕鬆不少。
辛苦總有回報。
萵筍成熟前,羅於平便說等萵筍賣了錢,給家裡添台電視機。
羅於貴倒賣電器的活計幹得風生水起,起先是小件的電筒電吹風電風扇,後來不知從哪搭上路子連收音機電視機都弄上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要買電視,當然找做這行的兄弟。羅於貴拍胸脯保證給堂兄弄一台又好又便宜的電視,不賺他的錢,只收成本。
前年羅於貴把芳妹兒叫了出去,孩子丟給丈母娘家,夫妻倆在外打拚,只有過年才回家鄉。
去年羅於貴也把舊房子推了重建,比羅於平家的房子更大更漂亮,人人都知道兩口子發財了。因為羅於貴自己就在倒賣電器,新房子電視、電風扇、收音機、縫紉機等等一應俱全,還有一台稀罕的洗衣機。
村民們羨慕嫉妒恨的對象也從羅於平變成羅於貴。
這倒是件好事了。
說酸話的人少了還不算什麼,關鍵是安全感大大的上升了。俗語說「悶聲發大財」,太有道理了。橫向比較長水縣的生活水準,羅家相對於見識淺薄的村民來說,也就是發大財了。這些年上門借錢的,勾著羅於平去打牌的,要求請客的種種就不說了,最叫人氣憤的是,羅家的院子叫賊偷光顧了兩回了,甚至羅家的菜田也有莫名其妙被灌了水被拔了秧苗的事。
家裡養了狗,而且隨時都有人,倒是把偷兒給嚇跑了。菜田裡有什麼也總是及時被發現,造不成什麼損失。
但這些零零碎碎的事真夠噁心人的。
羅家到不至於認為全村的人都眼紅嫉妒他故意使壞,秦檜還有三兩個朋友呢,何況羅於平夫妻和鄰居鄉親們大多相處得不錯。村子里沒有秘密,誰使壞誰好心,總有風聲傳到羅於平耳朵里。
好歹做了幾年生意,即使變不成八面玲瓏,起碼也不是以前愣頭愣腦的脾氣。該拒絕的拒絕,該還擊的還擊,能幫忙的幫忙,能低調的低調……羅於平的進步之快之大,讓羅絲絲詫異到差點懷疑老爸才是重生的那個。
遙想當年自己信誓旦旦的要帶領家人致富幸福時的雄心壯志,羅絲絲自豪之餘,不其然的產生了些許落寞。
隨著家裡事業穩步發展,一切越發井井有條,那股落寞感便逐漸清晰起來。
大約是因為發現自己並不如自己預期的那般重要吧。
羅絲絲把自己扔到床上,拉過一隻枕頭蓋住自己的臉,思緒無邊無際,胸口隱隱發悶。她覺得自己需要某種變動,才能讓自己恢復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