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滔城

第四章 滔城

「師父,小師弟這時候下山是不是還太早了?」荊岑一問,語鳩與趙承麻也在邊上點頭。

「他年歲是小了些,卻已近鍊氣後期,論修為比你們當初隨我下山時都要高。」悅真子略作沉吟,又道,「況且,修真之人便應入世歷練,不該安養於室內。」

三人想想,也不再勸了,只是盧玳下山之時,又多了幾個師兄師姐給他備下的儲物袋。

「此便是原界芸懷東洲。」出了山門,悅真子並未立刻御劍而走,而是抱著盧玳將兩人升到白雲之處,手指腳下山川河流,農田村寨。

「原界……」盧玳這幾年不修鍊的日子,也不閑著,除悅真子教習的內容外,他做的最多的便是一遍一遍練習發音,到如今雖然腔調依舊有些怪異,且不得說快,但總算不會聽他說話如同聽字謎了。

悅真子所說原界,便是他們的所在。乃是一個五洲九海,大廣袤之所在。五九之數不變,卻有崩潰孕育之說,但有一洲或一海氣運殆盡,傾頹於無,便必有一洲或一海自無中生。

又有三百洞天,八百福地,內蘊無數天才地寶。洞天依存於原界,卻自成小世界。福地處於原界中,佈於五洲九海,同有湮滅孕育之說。

「虎頭,你可知修真是修的什麼?」

「長生?神通?神魂?」盧玳接連回答,悅真子接連搖頭。

「修真,就是修的真。」

「……」盧玳少有表情變化,如今他那小臉皺了起來,越發看著可愛。

悅真子見他如此,自然是哈哈大笑,抬手颳了刮他鼻樑:「師父並非逗你,這真指的乃是真道,真我,真心。」

「那……魔豈不也是真?」這世間有修魔者,以血肉魂魄增自身之威能,魔劫之後,亦可成就天魔。

「魔之所行,並非真,乃是貪。」

盧玳依舊不解,他原本世界中,魔神都視除本族之外生物為螻蟻。區別不過是,魔佔領一界便將螻蟻吞噬殆盡奎快活乾脆,神則將螻蟻養做家畜哪頭肥了再吃哪頭。因此盧玳最喜歡乾的,便是去搶神族領地。

「不明白。」盧玳並不假作受教,只因他也有些好奇,這位師父到底能講出些什麼。

「修真之人吸納天地靈氣為幾用,得長生,得大神通,得神魂變化。本就是逆天之行,修行一路都有心魔之危,劫難之苦,即便大道有成,亦有雷霆之威,修真路上終成大道者千萬有一而已。如要再行貪婪之事,便如修魔,進境雖是極快,成天魔者兆中無一。順天理而為,順天道運勢而為,回饋於天道,即便修真之路漫漫,卻可使路途平坦。」

悅真子也知這小徒弟過於早慧,但他與大徒弟荊岑所想不同。此界掌生死輪迴的,乃是大幽冥輪迴洞天中的先天至寶轉生輪迴盤,此界一切生靈死後都如□□磨去前世記憶再行輪迴,但若修真者在世時已達陽神後期,轉生后可保有部分前世靈智,這便是生而知之者的由來。不過,悅真子猜測,他這徒弟前世八成並非修真大能,而是個修魔的。

雖如此想,但前世已非,如今這孩子就是他的小徒弟。

只是盧玳性傲,又被他師姐師兄嬌寵,悅真子擔心他走偏,又或給自己惹上麻煩。

原界廣大,單是芸懷東洲中,一品仙門有五,二品仙門數十,更有不以門派論的修真家族。

只是如今教導於他,卻不提善惡大道,反倒頗有些市儈。

盧玳一怔,悅真子所言竟恰好戳中了他的癢處——他到底是怎麼被一個半神炸進混沌世界的?

一邊說天道,另一邊說法則,兩個世界稱呼不通,但其中的意思大體類似。盧玳是第十三獄的獄主,但那邊的世界可不是一二三四的排列,十三是最邪-惡的數字,十三才是最強悍的魔。

被他當甜點吃掉的半神都不知凡幾,陰溝裡翻船也不該這麼翻的。也不該是神族在背後動了手,難不成也是天道動了手,將他這隻知吞噬的傢伙驅逐了?

悅真子見盧玳似有所悟,心中大慰,越發打定了主意次次要與盧玳看看這人間百態。修真者雖說超脫世俗之外,實則,修真者出於凡人,有何樣的凡人,就有如何的修士。

御劍而行了兩日,遙遙能見一座小城,師徒二人降下飛劍,悅真子抬手放出一道飛符,片刻后,十數衛士護衛著一輛四馬拉拽的烏蓬馬車自城內而來。這隊人馬離得還遠,衛士便跳下馬來,車上也下來一位白面短髯的中年男子。這男子下了車便撩起衣裳下擺,匆匆跑來,到了近前立刻一躬到底:「可是悅真子仙人?在下滔城城守趙彌,還請仙人救我滔城上下。」

「仙人不敢當,在下廣嵐山悅真子,此乃我徒兒盧玳,趙大人直呼我名便可。」

「這怎麼敢……」

悅真子搖頭,打斷趙城守客氣:「這些細枝末節多說無益,還是與我講講這妖吧。」

滔城水網密集,乃是魚米之鄉,因而得名。滔城轄下有六村八寨,出事的便是其中的青柳村。三月前,有死魚浮於河面,魚鱗斑駁腐爛,聞之有惡臭。村人惶恐以為有疫,村中甲正立即將此事上報城守。

城守問於城中天官,天官言有妖作祟,入村查探,卻一無所獲,半月後村中雞鴨十有九亡,村民驚恐,紛紛逃亡。幸虧天官早有預料,城守先一步派兵圍住青柳村,不使一人走脫,免於禍事擴大。

復半月,牛羊皆死。又半月,老弱死。再半月,村民皆亡。竟是滅村之禍,雞犬不留。

月前,青柳村鄰村周家村又出死魚,到近日,已有雞鴨暴斃。

「這事為何不早上報?」但凡天官手中都有附近仙門傳訊符寶鏡,三月間隨時可傳消息,卻拖延至今,悅真子眉頭一皺,又問,「天官何在?」他來此除妖,城守出面自是應當,天官更該作陪。

「數日前,李天官發現妖縱,卻不想那妖怪厲害,反將李天官所傷……」

悅真子面色更沉,修真者除妖既因為受了一方百姓供奉,要護一方水土。也因為妖怪身上皮肉骨血,乃至魂魄,都可為修真者所用。且天官乃是凡俗官員,若可除妖,自有一份政績。

可若說這事完全怪罪在李天官身上,卻也不然,這城主必然也牽扯其中。

世間百態自然有美有丑,可是頭一個遇見的便是這樣的人,悅真子瞧一眼盧玳,頗有些無奈。且凡間官場之事牽連頗多,他這世外之人,不可插手。

「李天官既與那妖怪動了手,那還請趙城守先帶我師徒去李天官養傷之處打擾吧。」

「這……」趙城守麵皮抽搐,一滴熱汗順額角而下,但看悅真子陰沉臉色,也只能拱手點頭,「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盧玳與悅真子上了馬車,師徒二人並排而坐,一模的雙手交疊於小腹,一樣的閉目養神。若是旁人看見盧玳大號並著小號的這一對,大概還會覺得幾分有趣。趙城守卻全無那種心思,一路上的欲言又止。

可直到隊伍進了天官府邸,趙城守也沒再說一個字。

李天官不過是這小小滔城的天官,他的府邸卻極盡奢華,貝闕珠宮,碧瓦朱甍,綉幕羅帳,紫煙金爐,又有美婢秀童穿梭其間,真是神仙所在。有管家打扮之人走了過來,卻還未說話,便定在了遠處,只兩個眼珠子惶恐中骨碌碌亂轉。其他護衛見事不對有上來攔阻的,頓時歩管家後塵做了雕塑,更多的遠遠遁開再不敢過來。

悅真子腳步極快,趙城守連跑帶顛,竟不能跟上,越落越后。抬頭看時,卻見盧玳一個童兒輕鬆松與他那師父左拐右繞不見了蹤影。趙城守抹一把汗,手搭在護衛身上,肚中雖憋屈,他卻是一字都不敢說的,只是慢慢朝該是李天官養傷的正房走去。

「簡直混!賬!」悅真子自城外落地,坐馬車入城,又步行於天官府中,為示尊重——雖是凡俗官員,卻是一地父母,親民之人。可那趙城守遮遮擋擋之眼,已然讓悅真子失望透頂,如今正房將近,他便想著提前窺探一二。誰知竟然讓他見著李天官正在房內與數名男女行那雙修採補之事,此事實在太過!尤其,若是他未曾事先探看,帶了盧玳進去……

「虎頭,你且去外邊集市中自己玩耍,為師稍後再去尋你。」悅真子在他背後一推,盧玳站立不穩,一腳邁出,待他腳踏實地之時,已經站在了集市中。

看這集市的熱鬧,趙城守消息封鎖得夠嚴,尋常百姓竟然是絲毫未有所覺。

盧玳站在原地發了會呆,有何可玩?

「吼——吼吼吼——」一陣極難聽的慘叫自不遠處傳來,盧玳索性便去看個究竟。原來是屠戶帶著兩個徒弟剛剛宰殺了一頭肥豬,冒著熱氣的豬血自豬脖子里淌出,落在一口木盆里。

血……盧玳口有些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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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盲獄主修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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