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全部家當
神奈喜小時候也曾想過有朝一日會不會真的見到神明,甚至他們的形象她都腦補過很多次,無論是髮型大卷的耶穌還是小卷的如來,他們在她心裡個個都是悲天憫人、慈悲為懷的形象。
所以當她抓住這位神明大人的手時,她忽然覺得神明其實也是個挺接地氣的職業,至少她能從他的手上感到勞動人民熟悉的手汗……呸,是芳香才對。
神奈喜誠摯地看著這位名為夜斗的神明大人,雖然她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但那一定是因為她孤陋寡聞。
此刻,她正期待著他將神乎其技地從某個空間里拿出一盒止瀉藥給她,就像剛才的帥氣現身一樣,哪怕是在女廁所。
「哈哈哈哈哈,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就通!這樣下去,我的信徒也會越來越多的吧,哼哼哼哼……」但他似乎正沉浸於某種喜悅當中,同時還不忘沖她擠眼,這似乎是某種暗號。
啊,她明白了,神明大人一定是在提醒她的誠心還不夠。
於是神奈喜很嚴肅端正地跪地向他行禮,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再次重複她此刻的願望:「神明大人,請您賜予我止瀉藥吧。」
可是這之後的很久她都沒有得到回復,就在她疑惑這位神明大人是不是已經跑路的時候,她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就是語氣尤為……欠扁——
「再多叫幾次嘛!再多叫幾次嘛!」
「……誒?」
「神明大人!夜斗大人!請您幫幫我,沒有您的幫助我更本無法生存!」他抱胸捏著嗓子扭來扭去,兩頰上是謎樣紅暈,眼睛的閃亮連少女漫畫都無法比擬。
神奈喜別過臉,他真的沒有問題嗎?
或許是發現了少女正在不聲不響地離他越來越遠,這位夜斗大神終於收起了拙劣的演技,乾咳了兩聲后,向她伸出了右手。
她莫名其妙地看他,他同樣也挑著眉看她,相對無言了長達兩分鐘。
就在她以為他是被握手握上癮的時候,他終於捨得開口了——
「給我錢啊。」
神奈喜一驚,原來這年頭神明都是收費服務的。
自認為對神有了新的認識后,她自然地從口袋裡拿出了唯一的一張福澤諭吉,畢恭畢敬地向他遞過去。
但是神明大人似乎不滿意這個數,臉色大變:「喂!你給我這個幹嘛!香油錢不都是五元的嗎?!」
「……」神奈喜開始對這個唧唧歪歪的神明大人有了莫名的煩躁,眼睛正朝死魚眼看齊,「沒有零錢,我只有這個。」
「不行不行不行。」他似乎很苦惱,卻又異常執著地搖了搖頭,「我只收這個數,我們也是有行規的,畢竟我是個神,怎麼可以貪圖凡人的錢財……唔。」
他似乎確定了什麼,無不惋惜地嘆息:「看來你非我有緣之人。」
但是說完他又馬上撓頭,一腦袋砸在牆上:「可是這麼久違的客人真是沒辦法就這麼放手啊啊啊啊——!!!」
神奈喜見他快把牆磚給撞裂了,忍不住開口提醒道:「錢我可以事後再給你的,五元罷了,我不會逃……」
「不行!先收錢再辦事!這也是神明的行規!」他忽然有很嚴肅地唰一下湊到她面前,卻在下一秒又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但是真的好難開口拒絕啊。」
「……你可以找錢的。」
他又瞬間跑開十幾米,還抱著一個滿是五元硬幣的空酒瓶,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個無惡不作的搶劫犯:「你做夢!我是絕對不會把我未來神社的啟動資金給你的!」
「……你這是從哪裡掏出來的?」
神奈喜嘆了口氣,幾番折騰下來,她算是弄明白了。
她居然會相信這傢伙是神明,看來她是差點脫水產生了幻覺,這個穿著運動服、手汗又超重的傢伙最多是個偷跑進女廁打算做些下流勾當的變︶態。
絕望了,這個世界果然是不存在什麼神明的,反正她是不會相信一個連止瀉藥都變不出來的神明會有辦法讓她的眼睛恢復正常。
她丟下了仍在掙扎的變︶態先生,想著還是自己爬去保健室比較靠譜,可剛轉身踏出一步,強大的失衡感向她襲來,眼前的畫面由亮轉黑,兩膝發軟就要倒下。
長時間的腹瀉早已使得神奈喜體力不支,她能撐到現在全靠見到所謂神明后蹦出來的名為「期待」的強大生命力。
陷入黑暗前,神奈喜只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略有著急的「喂」,然後便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似乎還是個熟悉的懷抱……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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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神奈喜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保健室的床上了,鵜野三千正摸著她的額頭,說「不聽她的話,果然吃虧了吧」,又遞了杯溫水給她。
神奈喜的手背上插著輸液管,抬頭看了眼鍾,只昏過去了半小時,現在應該還是上課時間。
她喝了一口水,感覺好了很多,想了想后打斷了仍在碎碎念的鵜野三千:「三千,你有看到一個穿運動服的奇怪男人嗎?」
鵜野三千拿食指點著下巴,很快搖了搖頭:「沒有啊,我是在走廊上找到你的,還好發現得早。」
「走廊?」不是在廁所,看來那位神明大人兼變︶態先生只是她夢裡的產物。
「但是……」鵜野三千頓了一下,略帶疑惑地看向神奈喜,「男人雖然沒有看見,但奇怪的事倒是有,那個……」
她欲言又止,然後在神奈喜不解的目光中,從床底下忽得抽出一個眼熟的大號酒瓶,裡面的硬幣在搖晃間唰唰作響:「阿喜,你為什麼會抱著這麼個東西倒在走廊上?」
「噗——」神奈喜一口水盡數噴了出來,嘴角以極不自然的頻率瘋狂抽搐——
看來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做夢。
在鵜野三千被噴了一臉水的尖叫聲中,神奈喜從口袋裡摸出了兩樣東西,一樣是從福澤諭吉變成的止瀉藥,一樣是張字寫得不怎麼好看的字條——
【快點準備好我的香油錢,我會很快回來找你要回錢的!以及酒瓶里的錢你不許動!否則我會對你降以天罰!——夜斗】
署名邊上還畫了個古怪的王冠,跟神奈喜腦海里蹦出的那張臉組合在一起,總覺得有些……嗯,沒錯,有些愚蠢。
她搖了搖那離裝滿還早著的一瓶子硬幣,再加上他那捉急的樣子,她不免想到——
這……不會是他的全部家當吧?
……
整整一個下午神奈喜都是在保健室度過的。
放學的時候,她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去小賣部買了飲料打算還給小川麗子,還特地要了五元的零錢裝滿口袋,以防那個奇怪的傢伙會忽然出現。
她現在是弄不清楚那個叫夜斗的傢伙到底是不是神了,不過他的東西還在她這兒,再見應該只是早晚的事,到時候她就能知道答案了。
神奈喜回教室找小川麗子的時候,她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聽到有人喊自己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但仍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沖了出去。
別跟她比跑步,她發狠起來連田徑社的都要避讓三分。
但可惜的是神奈喜現在身體欠佳,還抱了個沉重的酒瓶,死命跑了好久才在校門口攔截到小川麗子,並把飲料塞進她手裡——
「我體育課後拿錯了你的飲料,這是還你的,真是不好意思。」
小川麗子的脖子緊緊縮著,偏長的頭髮把她的臉遮擋了大半,但仍能從發間看到她正驚恐地看著她,隨後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飲料,最後手抖索著還了過來:「那、那個……我沒關係的……所、所以不用了……」
「是我喝了你的飲料,你一定要收。我還有事,先走了。」省得她再推辭,神奈喜忙道別要走,卻又聽到身後傳來了譏諷的聲音——
「就是啊小川,人家神奈是還給你的,又沒下藥,你在怕些什麼呀?」
慢悠悠從後面走出的是浦野久乃為首的三個女生,也是她們把小川麗子的運動服扔到垃圾站的,下藥的估計也是她們了。
另一邊還有幾個眼熟的男生湊了上來,像在看笑話似的站在旁邊,欺負小川麗子最狠的就是這幾個。
面對害她差點掛掉的罪魁禍首神奈喜很淡定,本來就是她不小心喝錯了飲料,況且他們真正要害的人還在那邊一聲不響,她更是沒有興趣多說什麼。
神奈喜打了個哈欠,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地往校門口走,身後的浦野他們顯然是對她的這種明顯應該來發表正義宣言卻拍拍屁股走了的展開期待落空,但是她們的注意力很快又投入到繼續欺負小川麗子身上去了。
自己都不想著反抗的傢伙,神奈喜其實也不怎麼喜歡。
她沒再多想小川麗子的事,邊走邊掄著某人的寶貝酒瓶,琢磨著他會在什麼時候再出現。
只可惜,那之後的好幾天她都沒有等到他。
……
白天、夜晚,一連就是三天過去了……那個自稱為神、名叫夜斗的男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神奈喜每天都強忍著想把酒瓶里的錢幣倒出來數清楚到底有沒有九千九百九十五的衝動,等著那傢伙出現。
要是他真的是神,他或許能聽一下她真正的願望。
可是到了第四天,夜斗仍然沒有出現,而這天學校的氣氛卻變得異常古怪,空氣像是粘稠攪和在一起的血塊一樣重重裹在身上,那些平日里活蹦亂跳的妖怪也不動了,個個瞪著大大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某個方向。
太不對勁了……
神奈喜坐在座位上,聽著老師一如既往枯燥的教學,周圍的人似乎都很正常,只是看上去臉上灰濛濛的,大概也是她的心理作用。
神奈喜有時也會碰到類似的情況,甚至還會看到比平時更為巨大的妖怪出現,但往往不到半天這種現象就會消失不見,她不清楚那是什麼,但也知道那並不是友好的現象,而這次令她尤為不舒服。
是因為離得太近了嗎?
不安正在擴大,她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而這種不安終於在這天的中午化為現實——
「啊——!!!」
午休時間,教室最後排忽然爆發出一個異常慘烈的叫聲驚擾到了所有人,包括正在聊天的神奈喜跟鵜野三千。
隨後是桌椅被推倒在地的巨大聲響,還有邊上學生的跑動聲,等一切平息后,則是某人像被掐住喉嚨的悶哼聲。
神奈喜和鵜野三千跟著其他人慌忙跑了過去,所有人都圍在那人身邊,但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她在其中看到了正跪坐在地上的她,下意識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小川?」
小川麗子聽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頓了頓,但還是朝那個方向緩緩抬起了頭。
神奈喜這才在蓬亂的黑髮下看清了她此刻的臉——
上下嘴唇緊緊粘合在一起,似乎無法張開,越是想要說話越是使得下半張臉的皮膚皺起變形,她的手指意圖撕開嘴唇,粗暴的動作划傷了她的臉,看上去鮮血淋漓,異常可怖。
神奈喜在一瞬間感覺到了,這個教室里令她不安的氣息又加重了,無數倏然睜開的眼球正在緊緊地盯著這邊發生的一切。
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