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更新新新新新新新新
「……」
輕風吹過少女的髮絲,她沉默地抽回了手,濺在臉上的點點猩紅流下。
她晃了下身子,看到了倒在地上、氣息漸弱的男人,淚珠兀自從眼眶脫落而下,而同時最後屬於人類的情感也被漸漸吞沒,那唯一的色彩也慢慢沉寂為一片黑白。
所有人都在騙她。
仍在啃噬她靈魂的妖魔發出喜悅的呼聲,興奮地叫囂她真的這麼做了,最後的堅持與意志已經殆盡,接下去該議論的就是該如何內部消化她的各個器官、各個部位,他要手臂,他要眼珠,他要心臟……
她只是無神地望著前方,彷彿被妖魔環繞、將要拖入地獄的不是自己一般。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值得期待的了,不如就此歸去,達到永樂的彼岸——身體里有什麼東西正在不停地這麼告訴她。
但又有個聲音在好遠好遠的地方叫著她的名字,似乎是叫她不要過去,快點留下來,只是那聲音真的太遠太遠,一不留神就聽不見了。
所以到現在還不想承認嗎?神奈喜的存在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她看了眼現在的自己,或許她還是想反駁的,卻找不到任何理由,這具身體無論如何都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類了,而這雙手更是已經沾染了所愛之人的鮮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愣了好久,又勾起嘴角笑了,笑聲越來越大,驚擾了圍繞在她身邊的妖魔,都說這半妖竟然瘋了。
但只是停頓了一秒,他們又繼續進行反覆地吞吐,只為了將眼前這份力量好好地吃干抹凈,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好吧,我承認了,神奈喜的存在——」她止住了笑聲,深吸了口冷氣垂下頭緩緩吐出,「真的沒有任何意義。」
風,停止了。
妖魔的啃噬也同樣停止了。
「呵,終於說出來了呢。」伊邪那美前傾了身體,瞪大的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她興奮得抑制不住起顫抖。
是的,有這句話就足夠了,束縛於她的枷鎖已經被徹底打開了。
長時間的沉默——
妖魔不停轉動地眼球全部停止,呆愣地望向同一個方向,那是未知卻又盛大的力量正在從深淵爬起。
「啪嘰——!」
一隻白皙光滑的左臂穿透了覆於表面的妖化物暴露在空氣中,乍一看下與人類無異,那隻手中捏著的是只大眼珠子妖魔,指尖稍一用力便當下血漿四濺,與此同時仿如點燃周身所有的一切妖物,竟在瞬間一齊爆裂。
血氣漫天,少女置身其中,她開始伸手將其慢慢剝下那些醜惡的腐爛之物,雙手俯撐而上,身體沾滿了滑膩的液體,猶如蛻皮一般丟下剛才還在想要將她吃掉、如今卻成了死物的東西,而在那之後,以肉眼看來,除了右手不在外,她竟此前人形全無不同,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好像從未有過。
伊邪那美輕扶著臉頰,莞爾一笑:「界限,越過了呢。」
少女的雙腳落於地面,緩緩睜開了眼睛,卻仍是那對泛著詭異的金色豎瞳——這便是她墮妖的最好證明。
她歪了下頭,稍許動了下筋骨,周身發出咯咯的聲響:「什麼嘛,也不是那麼難過。」
只是那隻斷了的右手仍是那麼礙眼。
「啊,歡迎歡迎。」一個綺麗的女聲傳來。
她眉頭輕皺一下,回頭望向說話的女人。
伊邪那美毫不在意那個不甚尊重的目光,笑著拍起了手:「這才是你該有的樣子啊,真是久違了。」
「……」
「快讓我們開始慶典吧,慶祝你的回歸。」伊邪那美說話間一揮衣袖,方才滿是死屍的洞穴變為了明亮的殿堂,成堆的美酒佳肴再次出現。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伊邪那美招呼著她快快入席,只覺得有些心煩礙眼,可心底又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那才是屬於她的世界。
她確實想要往前一步,卻又被身後另一個聲音拖住了腳步。
「……阿喜。」
那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叫她留下來的聲音,這次終於能好好聽清楚了。
她回頭望去,倒在地上的男人依然沉默,而說話的是他身邊的少年,他正被伊邪那美的髮絲捆綁在地,眼看就要變成在身後那些虎視眈眈的妖魔的開胃菜。
「……雪音。」
沒錯,這應該是少年的名字,雖然在此刻念出口已覺萬分陌生。
「阿喜……不要過去……不要過去啊!」少年叫嚷著便向前奮力掙扎,但這份微不足道的力氣只能為他身上多添幾道傷口。
「不要白費力氣了。」她黯然地垂下眸子,她沒有興趣去傷害一個毫無殺傷力的年幼神器。
「那個時候明明是阿喜告訴我的。」少年確實停下了掙扎,低下的臉上辨不清此刻的表情,只是聲音染上了濃濃的哭腔,「沒有記憶,沒有朋友,沒有家人……都沒有關係,記憶可以創造,朋友的話你們都會在身邊,只要我願意,阿喜的家我也可以一直待下去……明明那樣說過的,為什麼現在又變成現在這樣?阿喜……是不是也騙了我呢?」
「……」她抬頭望向華貴的天花板,自己原來說過那樣的話嗎?
「阿喜!留下來啊!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夜斗啊!」身上的髮絲已經將他割得遍體鱗傷,他像是用盡了全力吼出了這句話。
「……」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聽到這個名字,只是一瞬間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動作要轉身離開,但手腕卻又忽然被人一把握住。
滑膩的觸感,皮膚之間滿是血紅,她聽到了從地上傳來的、那人低弱到快聽不見的聲音——
「雪、雪音都這麼有誠意地叫你留下了……真的不考慮下嗎?阿喜。」
她回頭望向那個男人,明明已經重傷成那樣,但握著她的手仍是那麼緊緊的,沒有絲毫放開的意思。
「你是誰?」
她一張口問出的卻是這個問題,她或許是認識這個男人的。
他愣了一下,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被你這麼問,我可是會很傷心的。」
「吶,說起來。」她沒有理會他笑容背後的意義,忽然蹲下身對著他怔怔地說道,「其實從剛才開始我就聞到了,你身上一直散發出一股很好吃的味道。」
她伸出一根手指點到他的臉頰上,緩緩下滑蹭掉他臉上的點點血跡,手指塞進了自己的嘴裡,舌尖漾開了淡淡的腥味,確實一如所料,是格外甜美的味道:「請問,我可以吃了你嗎?」
他愣了下卻又笑了,低下頭后回了句:「真是難辦呢,我其實已經好幾天沒有洗澡了。」
「那我一定會拉肚子的吧。」
雪音:「………………………………」
「而且我是容易出汗的體質呢。」
「稍微有些沒胃口了呢。」
雪音:「……都到這種時候了,你們兩個的對話能不能有點緊張感?!」
「我可是一直很有緊張感呢,從剛才開始肚子就一直咕咕叫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小腹,忽然抬頭朝上看去,那真是之前夜斗進入黃泉的風穴,「感覺從那裡出去,就會有好多食物可以填飽肚子的樣子。」
話音剛落,少女的身形已在原地消失,僅一瞬就出現在了風穴之處。
「啊……好像還有股很討人厭的味道,是斬落我右手之人嗎?」她往前伸長了脖子,輕聲笑了起來,「不去把他的腦袋砍下來可不行。」
夜斗眉間蹙起,喊到雪器的名字再次將其握於手間,一口鮮血從喉間湧出,他硬是一抹嘴踩著岩石向少女所在的地方奔去。
「必須要阻止她,一旦出去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只是才要接近些許,幾束利刃般的長發再一次襲來,將來不及閃躲的他狠狠按在了牆壁上。
「打擾淑女進餐可不是件好事呢。」伊邪那美望著動彈不得的男人,掩嘴笑了,「而且我稍微有點期待之後會發生什麼呢,在那之前你可千萬不要掃興。」
「……可惡。」
伊邪那美笑吟吟地朝少女看去,揮了揮手:「記得早去早回哦。」
一旦越過了界限就永遠回不來了,既然為妖,那回到黃泉國是必然之事,她並不著急在此一時半刻。
當然沒有理睬伊邪那美貌似跟她很熟的招呼,她往愈加狼狽的男人那兒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轉身想要從風穴離開黃泉。
真的已經……餓得受不了了。
只是就在要進入風穴的那一刻,眼前忽然一道白光閃過,她的去路被人攔了下來,她抬頭一看,竟是個穿著制服的女孩子,看著還有些面熟。
夜斗拔刀切開了伊邪那美擾人的頭髮,卻在看到風穴口處的景象時也愣住了:「那個是……阿喜的同學?」
是的,出現在此地的確實是鵜野三千,又或者說是借了鵜野三千身體的其他什麼東西。
「最後還是變成了這樣。」「鵜野三千」看著眼前的少女垂下了眸子,她好像十分傷心,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不好意思,你好像擋住我的路了。」她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讓我保管的東西,我一直都好好地留著。」
她越發不解:「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又要來掠奪一次嗎?!」伊邪那美暴怒的聲音從底下傳來,她手中的煙感都已被狠狠扼斷,「黃泉國可不是你所管轄的世界!」
「鵜野三千」並沒有理會伊邪那美,在無窮無盡地妖魔向這邊襲來之前已經拉著身邊得少女瞬移到了另一處地方。
「如果這是你最後的選擇,我並不會阻止。」
「……」
「只是在那之前,我要把東西還給你。」
「什麼東西?」
「一切的開始都不是源於仇恨,這次請一定要看清楚。」「鵜野三千」雙手合在胸前,她露出了傷懷的表情,隨後張開雙臂,「百年前所經歷的一切。」
純白的光芒從她身上發出,漸漸變得盛大,籠罩了黃泉所有的一切。
百年前……所經歷的一切?
她沒能提出任何異議,在光芒的照射后,她腦內本就所剩無幾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消退,就連自己的身形變得透明稀薄起來。
「……」
眼前的場景已經一換再換,不見了的身形又再次聚形,她有些迷茫地看著周圍,一滴水砸落到她的眼睛里,她向前伸手,雨水已紛紛而下,再低頭看去,她已身處在雨打地面騰起的一片白霧之間。
「……這裡是哪裡?」
眼前是片小小的密林,唯有小條小徑通往深處,而在那進口附近有塊大石頭卧著,上面依靠著一個人,隱約能瞧見那是個長發素服的女人,正背對著她忙活些什麼。
她小心翼翼走了過去,並沒有發出什麼腳步聲,卻還是被對方發現了。
那長發女人轉過頭對上了她的視線,那已是二十好幾的相貌,卻是少有的美麗,望向她的眼裡盛滿了疑惑。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注目下,她有些無措地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對方的視線。
女人卻毫不在意,放下了手上的東西,看著她的樣子反而笑了:「現在還沒到午飯的時間呢,阿媽又催了嗎?」
「……」
「怎麼了嗎?」長發女人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彎起嘴角笑了起來,「阿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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