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和離
莫昕嵐的不悅是顯而易見的,阿九幾乎在她拂袖而去時轉身,「往後無論是懷王妃,還是長房大伯一家,老太太都不許跨進侯府一步。」
「是。」
「給長公主殿下送個口信,把方才的狀況原原本本的告訴長公主殿下。」
「是。」
阿九自己已經有陸家的一堆事煩心,長公主弄出來的亂攤子就該由她自己收拾。
倘若長公主有一分對莫冠傑的慈愛就不會縱容莫老太太屢次騷擾莫冠傑。
果然,阿九將莫老太太領人上門的消息送到長公主面前不過一日,長公主就讓人把莫老太太請到了公主府。
至於莫老太太和長公主怎麼談的,阿九並不關心,只要莫老太太等人別再煩莫冠傑就好。
阿九把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江南的事上,尤其是聽說陸天養率領的精銳受到聯合阻擊后,阿九更加擔心了。
忍不住懷疑,帝國還是一個太平強盛的國家嗎?
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大一股的敵對勢力?
顯然,不僅阿九意外,神武帝同樣深感意外,在朝廷上大發雷霆,將這些年參與政事的太子等諸多皇子罵得狗血淋頭,罷免了許多官員。
太子和趙王單獨被提出來,被神武帝罰跪太廟。
太平時能掩蓋許多問題,一旦事情不妙,就得有人出來承擔。
正因為太子和趙王曾經在江南對掐引起江南不穩,進而才有海寇和復國餘孽聯合作亂。
太子和趙王冤不冤?
其實挺冤的,不是神武帝的『縱容』,他們兩個也不至於在江南鬧出那麼大的動靜。
帝國一統天下后,江南一直殘留著許多的隱患,神武帝草根出身,本就不被江南殘存士族接受,神武帝又是一個霸道的開國之主,不服的人盡數斬殺,一統之初造就了好幾樁血案。
執政幾年雖然緩和了順昌逆亡的鐵血政策,可仇恨已經深深的埋下了,明面上江南那些殘存勢力不敢如何,暗地裡卻憑著巨額的財富支持著南陵復國,同時大肆收買著神武帝派去江南的官員,以及神武帝最為信任的鎮守太監。
進而影響神武帝的耳目鷹犬廠衛。
倘若不是神武帝把莫冠傑派去江南,如今的局面會更加嚴峻,只是莫冠傑去江南時間還是太短,連一任都沒滿,他只能影響巡撫控制的區域。
如今莫冠傑為開山王二子的事明傳天下,很多莫冠傑曾經資助的寒門學子全都炸了,也使得他對江南的控制力減弱。
寶藏的誘惑,有能人再背後推波助瀾,想要掠走莫冠傑的人太多太多,這些人宛若臨死前最後的瘋狂不要命的衝上去,或是阻止陸天養進兵速度。
不好的消息讓神武帝格外煩躁,太子和趙王……據說還得跪好久,他們就是頂罪的,直到好消息傳來,神武帝心情好轉才有可能從太廟前離開。
成國公府,陸江在書房下達一個又一個命令,他的人藉助長公主所有的特殊渠道瞞著神武帝一批批悄悄出京。
「當年我同南陵國主有過協議,並非是我背棄盟約,非要覆滅南陵國,而是神武帝在背後逼著我,南陵國和我根本無法對抗一統天下的大局。」
「現在可以?」
在陸江對面坐著一位年過三旬的男子,鷹眼,高鼻樑,他最引人側目的就是擁有超過很多女子的紅唇。
陸江淡淡一笑,「只能給神武帝製造點麻煩而已,還不到徹底掀翻桌子的時候。」
「父親說,他這輩子佩服得人很少,你成國公陸江算一個。」
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男子的話語里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真得佩服陸江,「你的忍耐力無人能比。」
陸江眸色深諳,男子卻毫不示弱得同他對視。
「王子過獎了。」最先移開目光得人是陸江,端著茶盞的手背隱隱有幾道青筋凸顯,「按照我們事前商量好的,莫冠傑歸你們,陸天養……必須打敗其最好殘疾。」
「看來父親少說了一樣,你的狠辣程度也是旁人比不上的。陸天養可是你親生兒子,上次沒能弄殘他,還不肯放棄?」
「不是我想他死。」陸江垂下眼瞼,輕輕晃動茶盞,「郡主肯為我隱瞞秘密出京的事所求不外乎陸天養身死,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
「昭華郡主就不擔心害了陸天養救不回莫冠傑?莫冠傑可是她的二哥。」
陸江沒為昭華郡主辯解,就算陸天養出事,疾風兵團的精銳戰力非常,哪是只能躲在海島上的南陵皇族能了解抗衡的?
況且陸天養未必就一定會被他們弄殘了。
「你們最好小心為上,我這個兒子文韜武略都是上乘,他天分又高,連我都幾次吃了他的虧。」
「陸天養,他跑不掉。」男子舔了舔嘴唇,唇瓣越發嬌艷鮮紅,「我會告訴他是誰出賣了他,誰想要他的命,我也會讓你能給昭華郡主一個交代。還有……我父親說,當年他臨幸過的女人……他一直惦記著呢。」
陸江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絲暴怒,少刻平靜下來,「等平分天下后,自然可以再見到她,現在還不是時候。」
「一個女人能讓我父親如此著迷,真是……不知得美成什麼樣?」
「到時候王子就知道了。」
陸江半斂眼瞼,「時辰不早了,王子請回吧。」
「陸江,其實我很想知道你的極限在哪?」男子很感興趣,也很興奮的笑笑,「你以為我父親真不知那人是誰?」
陸江繼續沉默,俊臉慢慢轉為蒼白,男子看后笑意更濃,當然眼裡的鄙夷也更深,「我父親不是陸雲,你的把柄在我們手上,不想被神武帝凌遲五馬分屍,你最好……老實點。」
男子拿起書桌上擺放的玉虎鎮紙,「這個不錯,我要了。」
陸江如同木頭一般毫無作為,唾面自乾的忍耐力的確極為驚人。
直到男子滿足的離去后,陸江抬起盛滿瘋狂殺戮的眸子,「南陵皇族。」
「呵呵呵。」
低沉的笑聲在書房裡回蕩,「她是誰?你們永遠都不可能知曉真相,自作聰明的蠢貨。」
啪得一聲,茶盞被陸江甩到門上后落地破碎,昏暗的燭火跳躍時亮時暗,陸江把大半的身子隱在昏暗中,「忍,心上插刀的滋味……誰願意承受?如今連跳樑小丑都敢再我面前耀武揚威,擅自取走你留給我的東西……」
「主子。」
守在門口的侍從聽見陸江凄厲的聲音,心裡風冷,默默得為離去的男子哀悼。
「滾!」
陸江的語氣不善,「慢著。」
「主子有吩咐?」
「救陸天養的人可到了?」
「已經安排妥當,主子放心就是。」
「哈哈哈。」笑聲中煩著一股說不出的悲愴瘋狂,陸江笑不可支:「可笑,可笑得很。」
一面遵從昭華郡主的意思害死陸天養為陸凌風報仇,一邊他還得派人在最最關鍵的時候救下陸天養——一個不被他期待,背負著所有罪孽的兒子。
倘若陸天養傻一點,單純一點,陸江在他眼裡會是一個背負著復國大業委屈求全的好父親,可惜陸江萬萬想不到活下來的陸天養會成為齊王的養子,更有著驚人無與倫比的天賦和近乎冷酷的心腸。
陸天養從未期待過陸江給予自己的父愛,也不以出身陸家為榮,他恨著陸家所有的一切,包括陸江。
再加上陸天養又以錦衣衛北鎮撫司在帝都橫行多年,掌握了很多的秘辛,等陸江曉得他身份時,一切已經遲了,根本無法取信陸天養。
陸天養不在意陸江,可陸江卻不能不在意這可最最關鍵的棋子。
可笑得出了昭華郡主,長公主和一切自作聰明的蠢貨外,亦包含陸江。
瘋狂的發泄之後,書房裡一片狼藉,陸江半跪在中間,面色漸漸變得痛苦不堪,額頭撞著冰冷的地面,腦袋似裂開一般,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清冷鄙夷的看著自己:
「不要這麼看著我,我會給你報仇的,她們不得好死……這個天下是我們兩個人的,我……從沒忘記當年梅林酒醉后,跪在你面前發過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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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傳回來的消息不容樂觀,阿九不是不擔心陸天養和父母,可她一點都幫不上忙,只能找些要緊的事分散些許的注意力。
因為身份特殊,單獨留在帝都的阿九被很多人『盯上』了。
阿九的日子過得很平穩,既不去成國公府上求助,也不會去見長公主,深居淺出,冷靜從容,讓很多想看熱鬧的人大失所望。
不過,他們也明白阿九這種表現才是正常的,畢竟阿九不僅是莫冠傑親手養大的女兒,還是姜首輔的外孫女,自幼受得教養同尋常人家是不一樣的。
阿九驚慌失措,言行不當丟臉得就不僅僅是她了。
「夫人,長公主傳話請您去一趟。」
阿九手中攥著東遼國史,地圖抬眼可見。
在地圖上阿九標註了好幾個地方,想要解開秘辛,顯得了解東遼國和陸家曾經在東遼國的地位。
還有那位驚才絕艷的東遼太子。
從帝國編寫的東遼國史中了解當年的真實狀況很不現實,神武帝不止一次的篡改過史書,強壓著史官貶低過東遼太子陸雲。
按神武帝的意思,只有沐王爺才是恆古爍今的第一天才。
阿九本著能了解一點是一點的心思去看那段歷史,又專門找了些經歷過東遼戰事的老人回來,逐漸發覺,當年的事兒挺有趣,陸江和陸雲之間不單單隻是陸江背叛賣國。
「去哪?她讓我去哪?不,該說我的八姐姐在哪?」
「長公主府。」
阿九呵呵一笑,說不出嘲諷,「長公主的人可在外面?」
「虞侯夫人,奴婢在的。」
當然方才阿九的話,她聽得清楚。
「鬧劇終於結束了?八姐姐得了和離書?」
「這……不是殿下拆散他們,而是那人自覺配不上八小姐,自願同和離。您也聽說過,八小姐是不願意的。」
「不願意?我何時說過八姐姐是自願和離的?」
雖然沒說,口氣里都表現出來了。
來人看得出請動阿九很難,硬著頭皮說:「畢竟是一家姐妹,殿下還是希望您能去一趟,一個親人都沒有,八小姐臉上著實孤單了一些。」
「有殿下和昭華郡主在,八姐姐還用得上親人?」
「……」
來人以為沒有了希望,別說是她,就是長公主對倔強不聽話的阿九深感頭疼無奈。
「你等一會。」阿九刷刷得在宣紙上寫字。
「是。」
直到同阿九一起坐馬車去公主府,她還覺得不可思議,虞侯夫人竟然同意了?
長公主府,阿九一進門就見到眼圈泛紅一臉不舍的莫昕卿,曾經的燕國公世子一身簡樸的打扮站在離著莫昕卿很遠的地方。
「表哥。」
「……」
阿九這聲表哥著實震驚了很多人,長公主略有不悅,莫昕卿含在眼中的淚珠滾滾落,嗚咽著靠近長公主,「還是算了吧,我是願意同表哥一起的。」
長公主警告的看了阿九一眼,可惜她根本嚇不住膽大的阿九。
「八姐夫真得決定和離嗎?」
阿九看得出他比以前瘦了很多,精神也很不好,攤上這樣的事兒沒有誰能過得好的,「我還記得初見時表是一個很穩重,很靦腆的男子。」
「不堪回首。」他畢竟當了好幾年燕國公世子,「虞侯夫人能叫我一聲表哥,我很高興。」
如果當年他不移情別戀,娶了第一眼見到就很喜歡的阿九,是不是如今他不會孤單單一個人承受這些?
阿九一定不會像莫昕卿……巨變會讓憨厚的人看清楚許多的事,莫昕卿捨不得他是裝出來的,演得再像也不是真實的。
「你沒做錯什麼,錯得是妄圖操控別人命運的長公主。」
「阿九!」
長公主開口道:「我已經不求你理解我的苦心,可你能不能每次見我都像是刺蝟。」
阿九看都沒看長公主,繼續笑著說:「其實往好處想,表哥娶了最美的女人,享受過榮華富貴,只是有些短暫罷了。不過陛下給了足夠的賞賜只要表哥經營得當,日子不會比帝都過得差。」
「是啊,不會太差。」
「您同祖母他們不同,長公主殿下始終欠著表哥一個人情,倘若遇見難事求到我父親這裡,我敢保證我爹不會袖手旁觀。」
「嗯。」
「表哥就當做了一個黃粱美夢,遠離京城歸於鄉間未必就不是好事。富貴的日子處處危機,勞心勞力。」
「多謝九妹妹。」
一番話未必會讓他振作,但卻給他留下一分尊嚴,以及給予他最為苛求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