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番外(1)
鄭潔既已妥協,就沒準備安然無恙地逃脫這個苦海。
自首,是眾人意料之中的事,但出乎意料的事,是鄭潔攬下了所有罪名,包括施俊殺害丁澤天的事。
鄭潔在被人帶進公安局時,就已經明白一切可能都是圈套,但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已成定局,沒辦法再挽回。
鄭潔輕輕將頭髮掖在耳後,仍是不放心地問:「施俊真的沒事?」
丁皓點頭,「沒事。」
鄭潔緩緩舒出一口氣,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有認命,也有甘心情願。
「沒事就好。」鄭潔終於安心,隨即淡道:「我承認,呂容,丁澤天,范曉,都是我殺的。」
丁皓提醒道:「鄭潔,你是否清楚你現在在說什麼?」
鄭潔笑了起來,「從知道施筱是謝妍殺了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清楚我可能會面對現在這一刻。」
「那麼丁澤天呢,我再問一次,也是你殺的?」
鄭潔肯定地點頭,「是我殺的,注射的藥劑都是我買來的,丁澤天去找蔣葉兒,也是我會意的,為了嫁禍給蔣葉兒,讓蔣葉兒成為最後一個見過丁澤天的人。」
蔣葉兒和施俊站在審訊室外,看著裡面的鄭潔,面色各異。
蔣葉兒若是不知道丁澤天是施俊所殺也就算了,如今明知道施俊是兇手,再聽到鄭潔的為施俊攬罪名,才突然真正明白鄭潔對施俊的感情。
也不難想象,鄭潔所喜歡的男人定然是最優秀的,施俊也毫無疑問是當之無愧的人選。
只是蔣葉兒從未想過鄭潔對施俊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深到寧願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
蔣葉兒輕聲問施俊,「師兄,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是啊,她問的是後悔什麼呢?
後悔幫鄭潔殺人?還是後悔放縱鄭潔對他的感情日益加深?
「那……你對她的感情呢?」
「沒有愛情。」施俊轉頭,視線在蔣葉兒臉上輕輕掃過,語中帶著些微的恍惚,抬手輕撫了撫她臉頰,「幸好你沒事。」
蔣葉兒愧疚心起,有片刻的不知所措,「……對不起。」
畢竟局面發展到如今這地步,與她脫不了關係,設局讓鄭潔自首,承認是她殺的人,是她做的。
「你不需要道歉。」
施俊收手,靜靜地望向審訊室裡面的女人,一心維護他的鄭潔,目光漸漸變得再無波瀾,亦像是做了某種決定。
良久,施俊淡道:「但是有感動,對於鄭潔這樣保護我,很感動。」
說著施俊抬腳往審訊室走,欲推開門進去自首一般。
「站住。」
一道帶著滄桑而嚴厲的聲音自二人身後緩聲響起。
唐老頭穿著羽絨服,風塵僕僕,表情冷峻,「施俊,你是不是不記得你做我徒弟的第一天我教你的兩個字是什麼了?」
施俊表情一僵,迅速低頭說:「理智。」
「你還知道理智?!」唐老頭幾步上前,對著施俊的臉就是左右各一巴掌,聲音響亮得蔣葉兒眼睛一紅,忙上去阻止,「老師!」
唐老頭的手腕被蔣葉兒握在手裡,使勁甩她,但是甩不掉,「你給我放開!」
蔣葉兒紅著眼睛嘶喊,「老師!師兄他也不好受!他是被鄭潔威脅的,他只是在保護我!」
「保護個屁!」唐老頭也激動,身體都在顫抖,氣得不輕,「他這就是懦弱!」
「可是老師你也不想師兄坐牢的不是嗎!」
「我他媽的就是不想他坐牢!」唐老頭指著施俊恨聲說:「你敢進去自首,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施俊身側的兩手已經握成拳,胳膊青筋暴露,「我做錯的事,我必須承擔,不能讓鄭潔為我頂罪。」
唐老頭臉色更差,抬手就要再打下去一巴掌,蔣葉兒再次伸手攔住,急聲道:「老師,你如果不讓師兄做什麼,師兄一輩子都會寢食難安。師兄,如果你進去自首,老師肯定沒幾年活頭了!你們先冷靜一下。」
法律不講人情,但這一次,唐老頭講了私情。
他無論如何都不讓施俊自首,以身體健康要挾,施俊既然當初能夠被鄭潔所威脅,就說明他有弱點,且在面對被威脅時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心狠手辣。
唐老頭冷道:「施俊,你已經讓我失望一次,就別讓我再失望第二次。當初我教你,就是要讓你為更多的死者能夠沉冤得雪,我沒力氣再教下一個徒弟,你自責可以,那就去服役,服役結束再回來繼續做好自己的本職,你是我唐忠國的徒弟,你的職責就是要為他們賣命不是蹲那破監獄什麼都做不了!」
唐老頭顯然存有私心,但誰又說這個世界永遠都是公正公平的?
施俊殺人未償命,卻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償還。
審訊室中,丁皓繼續審問,鄭潔陸續交代了所有細節。
這一切幾近成功的最主要幾個因素就是她預謀三個月時長,不停誤導轉移警方注意力,以及讓警方找不到線索。
聽完鄭潔交代的殺人的細節,丁皓示意記錄員不用再記下去,敲著桌子徐聲問鄭潔:「所以,你從三個月前就開始謀划這一切?」
到現在為止,鄭潔都不像是即將入獄的罪犯,仍舊如同著名的心理學家,沒有慌張,沒有無措,一切說起來都那樣平靜,「是的,三個月前,也是上個案件最後一次見蔣葉兒的時間。」
「柏文睿家監控器是一個月前停止錄像的。」丁皓說:「所以你和呂容也是一個月前開始接觸的。」
鄭潔點頭,「呂容對柏文睿用情很深,柏文睿和丁澤天都知道;而丁澤天對呂容用情也很深,柏文睿知道,呂容卻不知道。」
鄭潔邊說邊回憶著,「我誤導了呂容很多,讓呂容以為柏文睿難得的對我用了情,呂容和柏文睿吵架就是因為呂容對柏文睿的不誠實而生氣。那天我和鄭潔說在柏文睿家有我們在一起的證據,她主動帶我回去的,之後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包括蔣葉兒的喜好,她專註的森澳品牌,我也一早就找好了市裡的其他供應商。
「自然,我所模仿的梁麗的案件,也是一早就在關注著的。」
丁皓惜才,所以對於鄭潔,殺人雖然不得原諒,但丁皓也沒有惡言相向,依舊理智,「而你做的大部分的事,核心都是『誤導』。」
「不誤導你們不就找到我了?」鄭潔目光里透著回憶的韻味,「那場拍賣會除了柏文睿呂容蔣葉兒在場外,我也在場,拿走呂容拍下的東西,就是為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包括將嫌疑轉到丁澤天身上,甚至每一次的誤導,讓趙元在呂容的衣服上找到蔣葉兒的指紋,斷定白慧有心理疾病,為了讓你們找到謝妍,兇手是女人,潑加硫酸的乞丐,都是我在轉移你們的注意力。」
「那麼……」丁皓冷聲問:「蔣葉兒名下的房產呢?難道也是你買的?」
鄭潔笑了起來,意味明顯,難道你不知道那房子是施俊買的?不過都是打啞謎嗎?
「房子是蔣葉兒自己買的唄,和我有什麼關係,又和其他人有什麼關係?」鄭潔的冷靜幾乎異於常人,「不是嗎?」
丁皓自然也不想拉施俊下水,低聲嘆道:「我還記得在呂容生前去過的咖啡廳找不到線索的時候,我就覺著怪,還有那麼多次的毫無線索,真的早就應該懷疑到你們身上的。」
「們?這個詞可不準確。」鄭潔搖頭道:「只有我而已。」
丁皓已經明白,鄭潔就是要護著施俊了,絕對不會開口咬出施俊。
「那麼,最後幾個問題了,鄭潔,你殺了這麼多人,只是為了讓警方把謝妍抓走而已?你明明可以直接殺謝妍,為什麼要殺害這麼多人命?尤其謝妍有病,憑病例警方不會治她罪,而以你的智慧,也可以做到讓警方查不到你身上,成為一個無法找到兇手的陳年舊案。又為什麼殺丁澤天,殺范曉?」
鄭潔垂著眼,許久,竟然低低笑開。
「蝴蝶效應。」鄭潔說:「知道呂容和楊娜殺過人,也知道以呂容的背景,她不會受到任何制裁,所以不如殺了她,一舉兩得,既可以讓她償命,也可以陷害到謝妍,讓謝妍償命。本來計劃中只是將呂容的死引導蔣葉兒身上,再引出賀東,引出謝妍,但卻出乎意料的接二連三被丁澤天范曉意外發現我,不得不動手了。」
所以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撒了一個謊就要用一千個謊去圓謊,蝴蝶效應引發的「不得不」。
顯然鄭潔有所保留,而保留的部分即是關於施俊。
即使鄭潔不說,丁皓也幾乎可以推斷出來。
蔣葉兒名下的房子是施俊所買,施俊有能力,賀東以為的蔣葉兒死了才沒來找她,雖是鄭潔所為,但賀東以為的兇手是謝妍,卻是施俊所誤導。
鄭潔對施俊的威脅,是蔣葉兒的安全,但誰又能說施俊殺丁澤天不是為了保護鄭潔不被丁澤天發現?
什麼樣的男人,會為了保護一個女人,接二連三地做出這麼多的妥協與讓步甚至殺人?
感情的事,當局者迷,這是世間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