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結局一
霍周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年少時候的憤恨和偏見早就隨著時光流逝,變得越來越淡薄,心中只留下了在霍家生活過的快樂和滿足,尤其是他當了父親后,忽然明白了霍靈璧對他那種明明想要關心,但卻不得不疏離的態度,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這話還真是沒錯。
霍周想留在京城這件事,是早就和杜氏商議過的,杜氏捨不得孩子,自然覺得很好,所以這次回家過年,他們就幾乎把所有的細軟都帶回來了。
霍芷很快和父母熟悉起來,也跟兩個弟弟玩得很好,只是晚上還是更喜歡跑回雙桂堂跟著薛子楨一起睡。
大年三十,霍家頭一次過年這麼熱鬧,薛子楨和霍靈璧坐在廊下,看著霍周帶著幾個孩子點炮仗,放煙花,薛荊和霍達也在一旁幫忙,丫頭小廝們圍在一旁瞧熱鬧,整個院子里洋溢著歡快的笑聲。
薛子楨笑著笑著,忍不住嘆了口氣,霍靈璧笑道:「你嘆什麼氣啊?難道還有什麼不知足么?」
薛子楨也笑了:「是啊,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兒女繞膝,子孫滿堂,我自然是知足的了,但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想起還沒嫁給你的時候……」
霍靈璧細想起來,也笑了:「是啊,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恍如隔世。」
當時年少,鮮衣怒馬,清高狂傲,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而今卻是老去光陰速可驚,試把金觥,舊曲重聽。猶似當年醉里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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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丹臣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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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正好,薛丹臣坐在後院的涼亭里看書,旁邊的石桌上擺著茶壺,他時而看書,時而品茗,時而觀賞這滿園的春景,十分愜意。
「啪!」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顆石子。好巧不巧打在了那茶壺上。茶壺頓時碎了,茶水流滿了石桌,滴滴答答把薛丹臣的衣裳給打濕了。
薛丹臣拎著還滴水的衣擺站了起來。頗為無奈的看向了一截牆頭,揚聲道:「我都看到你了,還躲什麼?」
不多時,牆頭露出了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她還梳著雙丫髻,穿著一襲鵝黃色的裙衫。彷彿春日裡開的最嬌嫩的花朵,看著薛丹臣,她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啊,我也沒想到能打的這麼准。」
薛丹臣很是無奈:「這都是你打碎的第五把茶壺了!」
那少女一怔。索性翻身坐到了牆頭上:「那我再賠你一把新的嘍,你陪我到街上去買好不好?」
薛丹臣笑眯眯的:「不好!我還要看書呢!」
那少女「嘁」了一聲:「你不去我叫大師兄陪我去!」說著就要跳下去,一副要走的模樣。
薛丹臣開口了:「陸如英!你再敢跟你大師兄單獨出門。以後就別想我幫你寫功課!」
陸如英笑嘻嘻的回頭,轉而跳進了薛家的院子:「嚇唬你的!走吧走吧。陪我到街上轉轉,在家裡悶著好沒意思啊。」
薛丹臣無法,只好放下書,陪著陸如英到街上閑逛。
薛家剛搬到金華不久,他父親早逝,身邊只有母親以及母親陪嫁帶來的一個丫頭和一個婆子,家裡就他一個男丁,所以他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與人打交道,當初搬過來,他特地去拜訪隔壁的鄰居,結果還沒進門呢,就被陸如英丟的石頭打破了額頭。
陸館主氣的半死,忙不迭的登門道歉,請醫問葯,他對年少求學的薛丹臣很喜歡,素日也多加照拂,時間長了,兩家就熟悉了。
陸館主開了一家武館,收了許多弟子,但他沒有兒子,只有陸如英一個女兒,從小就給慣壞了,倒也不是說她品行不好,恰恰相反,她天性善良,活潑可愛,但是由於被保護的太好,對於人情世故就有些不通,說得好聽叫天真,說得不好聽就叫缺心眼兒。
陸館主也不敢把她嫁遠了,所以就打算在幾個徒弟里挑選一個入贅,將來也好接手武館,他和陸夫人也有人照顧,這想法很好,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薛丹臣搬過來后,吸引了陸如英的注意力,她就很少跟幾個師兄一起玩兒了。
原因也很簡單,陸如英的幾個師兄都痴迷武藝,對小師妹雖然疼愛,但也沒有花費太多的心思,唯有薛丹臣有耐心,不管陸如英問再笨的問題,他都會一一的解答,時間長了,陸如英就經常過來,或是求他幫著寫功課糊弄老先生,或是做了錯事求薛丹臣幫著說情,次數多了,薛丹臣也不嫌煩,陸如英就來的越發勤快。
時間一長,左鄰右舍就有了閑言碎語,畢竟陸如英只是一個沒出嫁的小姑娘,天天往別人家裡跑也不是事,而且薛丹臣的母親薛夫人對咋咋呼呼的陸如英也不怎麼喜歡,雖然客氣,卻透著一股疏離,她理想的兒媳婦可不是陸如英這樣的,而是溫柔嫻淑,舉止端莊的大家閨秀,所以對陸如英就漸漸冷淡下來。
陸如英再笨也有所察覺,所以很少走大門,有事都是翻牆。
兩個人在外頭逛了許久,到了傍晚才回家,薛夫人正陰沉著臉色等著,看到薛丹臣便道:「又是和陸家的丫頭出去了?」
薛丹臣點點頭,沒說話,薛夫人慾言又止,想了想,又換了個話題:「你舅舅家的表妹只比你小一歲,我想先定下來,等你高中后再成親,你覺得如何?」
薛丹臣一揚眉,這就是他不高興的神情了:「當初父親去世,二叔三叔來爭奪家產,您請了舅舅出面,舅舅是怎麼說的?說我年幼,看著也沒有多大出息,您與其費心費力的爭家產。倒不如把我丟下另行改嫁,到最後,您不得不放棄了家產,跟二叔三叔分了宗,帶著我在金華定居,沒有銀子安置,找舅舅借一些。舅舅又是怎麼說的?說金華居大不易。與其在這兒生活,倒不如到鄉下蓋個小房子,就是我念書的束脩。也一分不肯借,反而說這是浪費錢。但是等我考中了秀才,可以減免稅賦時,舅舅卻又貼上來要求把他的家產掛在我的名下。想跟著沾光,如今又要把女兒嫁過來。看來有句話說的還真是沒錯,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
薛夫人被這一席話說的也有些難堪,道:「這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到底是你的親舅舅,打算骨頭連著筋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上陸家那丫頭了,可你也不想想。那丫頭瘋瘋癲癲的,怎麼配得上你。」
薛丹臣道:「母親也別岔開話題,這事和陸如英無關,就是沒有遇見她,我也不會再和舅舅家有什麼牽扯,更何況我遇到了陸如英,實話告訴您,這輩子,除了她,我誰都不會娶!」
薛夫人氣的要命:「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薛丹臣道:「母親,我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會努力讀書,光宗耀祖,讓您揚眉吐氣,但我更想娶一個我自己喜歡的姑娘,與她白頭偕老,母親若是贊同,我很高興,母親若是不贊同,我也不會因為您而改變主意。」
兒大不由娘,更何況,自從薛丹臣成年後,薛家就是他在當家作主了,薛夫人即便反對,也只是嘴上說說,再不濟,在薛丹臣父親的靈位前哭一場鬧一場罷了,管不管用還兩說呢。
一年後,薛丹臣順順利利的考上了解元,這在金華是很轟動的,要知道,江南文風盛行,哪一府哪一州縣都能挑出幾個才子神童出來,若薛丹臣單單考中了舉人,這沒什麼稀奇,但他是解元,這就很稀罕了。
官府的人敲鑼打鼓的來送喜報,薛夫人也親自出來接受左右鄰里的恭賀,滿臉的笑容,能在江南這個地方考中解元,會試的時候即便不是前三甲,一個兩榜進士也是跑不掉的。
薛丹臣的前程可以說是一片光明,薛丹臣的舅舅也很快帶著禮物過來認親了,逢人就說薛丹臣是他外甥,兩家早就訂了親的,還把他的女兒給帶了來,一時間,滿金華都在議論薛丹臣的婚事。
畢竟之前薛丹臣和陸如英走的那麼近,大家都以為兩家要結親了,誰知薛丹臣的舅舅跳了出來橫插一道,是舅舅親還是鄰居親?顯然易見,是舅舅親。
陸館主和陸夫人也覺得丟臉,就拘著陸如英不許她出門,陸如英也很生氣,半夜翻牆去找薛丹臣,卻看到薛家後院,薛丹臣的表妹在薛丹臣跟前獻殷勤。
陸如英哭著回去了,沒再提過薛丹臣這三個字。
半個月後,薛丹臣的舅舅突然灰溜溜的帶著女兒離開了,至於離開的原因是什麼,大家都不知道,只是薛丹臣出門的時候,臉上紅紅的,明顯是挨了巴掌。
薛丹臣的舅舅離開的第二天,薛丹臣就置辦了聘禮去陸家提親了,他的意思是先定親,等他參加會試回來再成親,還把之前他舅舅的事和陸館主解釋了,陸館主見他痴心一片,薛夫人又沒有反對,便應承下了這門親事,他們定親的時候,幾乎半個金華都來喝喜酒了。
兩個月後,薛丹臣上京了,來年三月,春闈結束,薛丹臣中了狀元的消息就跟長了腿似的飛快的傳到了金華,這個時候,兩個人的婚事又受到了質疑。
要知道,薛丹臣可是狀元郎,年紀輕輕,長得又是一表人才,只要他願意,滿京城公府侯門的千金閨秀他都能可著挑,之前也有過這樣的事,別說中狀元了,就只是中了進士,去了京城后就再沒回來過,只託人寄來一紙休書或者退親書的人大有人在,許多人都對陸館主說,只怕這門親事要壞了。
陸館主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直打鼓,他自然相信薛丹臣的人品,但也真怕萬一發生了這樣的事,以後陸如英就不好嫁人了。
就在大家都以為薛丹臣不會回來的時候,薛丹臣卻飛快的趕了回來,迅速的和陸如英成親,然後帶著陸如英和薛夫人去了京城。
頓時,金華的鄉鄰都對陸館主十分羨慕,得此佳婿,夫復何求?
陸館主也十分欣喜,可這欣喜之下也多了幾分愧疚,畢竟他只是一個武夫,就是想提攜女婿也沒有那個本事,反而要受女婿的庇護,自打薛丹臣在京為官,整個金華就沒人敢得罪陸館主,每一任的金華知府都特意和陸館主攀交情,希望能搭上薛丹臣這條線,陸館主也不敢給女婿惹麻煩,所以能推辭的就都推辭了。
宦海浮沉幾十年,薛丹臣從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成為了內閣首輔,前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當今聖上順和帝都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徒弟,薛家的富貴,已經走到了極限。
在別人看來,薛丹臣發跡后只怕要廣納姬妾,好好地享受日子了,但他卻再次讓人驚訝了,他守著陸如英,終生沒有納妾,一直以保護者的姿態站在陸如英的身邊,一時間,知道他們倆往事的金華府老人兒都說,嫁人當嫁薛丹臣,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薛丹臣的一生,吃過苦,也享過福,被人欺負過,也欺負過別人,但不管怎麼樣,他的一生都是無可指摘的,做人無愧於天地,做事無愧於良心,滿堂富貴,家宅興旺,門生遍朝野,桃李滿天下。
他雖然只有兩個女兒,但大女婿是權臣,二女婿是太子,是將來的皇帝,而他的小女兒則是皇后,又生下了太子,等到太子登基,他就成了皇帝的外祖父……
當他年邁無法動彈,躺在床上追憶往事,面對床前簇擁著的子孫,微微一笑,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是的,此生,我沒有任何遺憾了!
我娶的是我深愛的女人,我生的女兒聰慧伶俐,善解人意,我教導出來的學生知恩圖報,寬厚大度,我做的事都是有利於國計民生的大事,我將留名千古,流芳百世,雖然這些虛名都不是我所追求的。
但我的的確確沒有任何的遺憾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