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鏡花水月

馮老師說：你要學會適應，不管對手的演員演技是好還是壞！可是……

一次又一次，投入到自己的表演里，無論是語言還是情感都在慢慢地醞釀著，試圖找到一個最完美的方式體現出來……

偏偏每當一鼓作氣地說完那句台詞，「五哥，我好像不是你妹！」

明明很緊張，怕被拒絕，被抗拒，被推開，卻仍是故作勇敢地抬頭一看……卻面對著眼前那張狂霸拽的總裁臉時……就猶如一桶冰水硬生生地從余婉婉的頭頂上潑下來，連最初的熱情之火都被熄滅了……

她真的沒辦法對總裁醞釀感情，講出狗血的兄妹友愛台詞。

而且，隨著ng次數的增多，那張一直維持著酷拽姿態的總裁臉，很明顯還摻雜著心虛，混合著憤怒，甚至還帶著點些許的歉疚。

只是，這些細微的小表情都被掩蓋在狂霸拽之下，圍觀的人都沒能注意到，反而覺得英哥簡直人品太渣了。耽誤了大夥這麼長時間，一點愧疚都沒有。

只有餘婉婉才知道英哥已經快被打擊的不行了。到現在已經完全入不了戲了。於是，主動跟導演叫停，要求休息……

導演同意之後，英哥就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此時他那個蘋果臉小助理也不在，英哥就像一隻孤傲的狼，就算他做得再不好，也不會像現實屈服，低下自己高傲的頭……

可是，余婉婉卻覺得此時的英哥沮喪又難過。因為她知道英哥其實是真的很愛演戲。

那時候，她在劇場打工，大冷天英哥就為了拍，真的往河裡跳。這又是別人大概早就不怕了。英哥卻一次又一次地跳……

於是，再次開機前，余婉婉突然衝到了英哥面前，把自己的小熊水杯硬塞進英哥的手裡。

「你有妹妹么？我是你妹，我現在就真的是你妹妹！哥……」余婉婉用了一種軟綿綿的小女孩的語氣這麼對英哥說道。

英哥顯然被余婉婉的莽撞舉動嚇了一跳。在仔細一看，余婉婉軟乎乎的，臉都沒長開，還小女孩呢。不像是平常那些勾·搭他的妹子。只是，妹妹什麼的？

「我妹妹說話不這樣！」英哥仍然很酷拽地說道，只是帶著一絲柔和。

嘩……又一桶冰水迎面潑來，余婉婉顯然被打擊到了。

英哥簡直是沒救了吧？余婉婉徹底心服口服了。

英哥明明就是在現實生活中，也無時無刻不酷拽，時時刻刻當總裁吧！

余婉婉垂著頭，像是小老太太似的，唉聲嘆氣的走了。

英哥看著她這樣就覺得很好笑。於是，很隨意地打開那個很孩子氣的小熊水杯，喝了一口，裡面是他從來沒有喝過的飲料，很清涼，喝起來肚子里很舒服，好像就連大熱天的暑氣都帶著喝下去了似的。細品一下，卻又是帶著苦味的，偏偏覺得苦得的時候，卻又有點甜……

英哥覺得這飲料很有意思。

同時，他也知道，余婉婉的茶是跟劇組裡的大桶里打得。天一熱，寶哥上午下午換一次茶，平時就不斷地往裡兌水就可以沖……

余婉婉的表哥每天都會給她預備好。她似乎從不喝別的飲料。

而英哥，卻從來沒有喝過劇組準備的茶水，也沒吃過劇組裡的飯。從來都是自己單獨去開小灶。他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就自己吃自己的唄！

劇組裡的人似乎都對他有意見，英哥也很酷拽地無視了這幫愚蠢的人類……

來劇組好幾天了，英哥還是第一次跟同組的人交流。這還是人家小妹被逼急了，主動找她賣萌來了。

英哥總是能聽到劇組裡的人說，扮演六英的小妹子人很好，很可愛。有人還看見她悄悄地幫場務大叔遞東西……

可就是有點害羞，不愛說話。六英還是小孩子呢！連帶著的包包，拿著的水壺都很孩子氣。穿得衣服都帶著荷葉邊，樣式很複雜，看上去很像是放大版的童裝。

叔叔阿姨們看著六英，不禁就會想，衣服挺可愛，我都想給我家十歲的閨女買一套。也不知道從哪裡能買？

「……」以上裝備，全部都來自於新潮設計師邱芸芸女士之手。

上輩子，早已穿慣男裝的余婉婉品位已經變成負渣。男士襯衫她穿身上都不覺得有什麼，何況是小小的荷葉邊？

而且裁縫店是她建議邱芸芸開的。如果她敢拒絕邱大裁縫做得愛心裙子，邱芸芸就敢用皮尺把她抽死！老娘在繁忙工作之餘，還想著用高檔邊角布料給你弄出一套衣服，死丫頭你敢不穿？那就是不給老娘面子，弄死！

英哥看看已經跑到馮老師求安慰的余婉婉，顧亮早已湊了過去遞上了一個礦泉水的瓶子，就連寶哥也過去了……不知道要對余婉婉說什麼。

再看看形孤影單的自己。英哥突然發現在通往藝術殿堂的光輝大道上，他遇到的第一塊兒絆腳石，其實不是他老爹，而是他自己！

離開了父母，遠離了優越的生活條件，卻仍是隨性的恣意任性妄為下去！這樣真的可以成功么？

英哥其實不只是演技問題，更多得還是其他方面的問題。例如說溝通。

英哥第一次忍不住對自己產生懷疑。

那邊，余婉婉始終沒有想到辦法，怎麼處理英哥這尊活生生的總裁。卻在馮老師微笑地注視下不得不再次登場了……

這一次開拍，也不知道是事先交流的作用？還是英哥突然靈光一閃開竅了？瞬間被演繹大神附體了？……當然也有可能是余婉婉在極力起主導作用的緣故。

總之，五英和六英的第一幕戲，在ng了很多次以後，導演總算勉強給通過了。

英哥本來想跟「小六英」說幾句，余婉婉已經飛快地，以一種難得的活潑姿態，奔向馮老師衝去。

「你呀，小丫頭還差得遠呢！」馮老師嘴裡批評著，看著她的表情卻可溫柔了，就像看著自己的親孫女。就連咱在一邊的谷雪涵，也難得對余婉婉露出了好顏色。

那個圈子圍了好多人，大家會一起分享著一起小小的喜悅。

老前輩願意給她指導，風評不好的前輩也會給她肯定鼓勵……還有那些願意幫助她的人。

那個圈子，就算他想走過去，大概也走不進去！

那只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大家提起她來，都是她還是小孩子呢！那個小孩子性格不完美，很沉默有點害羞，可是似乎大家都喜歡她，似乎整個劇組都沒有人說她不好。

而他呢？英少今年已經22歲了，剛從大學畢業。家裡有能幹的大哥二哥三姐，根本就輪不到他繼承家業。

隨著畢業臨近，家裡人都說，你該進公司幫忙了。

他不是最出色的孩子，卻是家裡最受寵愛的幼子。

不止是爸爸媽媽，就連大哥二哥三姐都很疼愛他。

只是家裡的人都那麼忙，那麼上進，家族企業里有他們守著照顧著，應該就不需要沒什麼用的他了吧？

於是，他想，我為什麼不能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從小打到，他一直想當個電影明星，電影一播出來，一大幫年輕漂亮的姑娘大喊著，英少，英少，我們愛你！

我要演戲，我想演變不同的角色，體驗不同的人生……

這個想法如此的劇烈。以至於爸爸震怒，媽媽用含淚的眼睛看著他，你怎麼能做那個？

我喜歡呀，那是我的夢想，一直都是。為什麼不行？

英哥在哥哥姐姐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一直很忙地大哥特意到機場送他，給他一張銀行卡，還悄悄地對他說，「傑米，悄悄告訴你，我的夢想其實是當個飛行員。如果，你在那個圈子混不下去，就回來吧！」

大哥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帶著些許的遺憾。他突然明白，哥哥姐姐們大概也有屬於自己的夢想吧？只有他這個幼子，敢去做夢！

他帶著兄姐們的祝福，坐上了飛機。

姨媽拿他沒辦法，而且姨媽不像他爸爸那樣，以為當演員就有多不好。

他在姨媽的幫助下，帶著夢想起航了。

大哥給他那張銀行卡里，每個月都會像他上大學時候一樣，給他打過來足夠的零花錢。

二哥，三姐也總是隔三差五給他打電話，問他需要什麼。

媽媽打電話來總是哭哭啼啼，說她正在努力說服爸爸。

他卻在想，有一天，等我成了大明星，等我拿了影帝，爸爸他大概就會理解我了。

可是，現實卻狠狠地打了他一個巨大的巴掌。

他以為自己聰明，在學校參加過舞台劇表演，應該算是有表演天賦……

可是，一次又一次地ng告訴他，你不行，你完全沒有天賦可言！

那要怎麼辦？

還要繼續下去么？為了自己從小的夢堅持下去？

還是……放棄？回歸到自己應有的生活圈子裡，做個上班族，做個小股東，配合著兄姐，做該做的工作？

不。他不甘心！

什麼都沒有做，沒有努力過就放棄，他真的會不甘心！

如果就這麼放棄了，等到了他老了，頭髮都白了，跟自己的兒子談到夢想的時候，一定會後悔的！

晚上，累得腰酸背痛的余婉婉回家吃飯，邱云云瞪著她。

「水壺丟了？」

「嗯呢。」不小心借給英哥了，英哥好像還不小心喝了，就算還回來她也不會要了。終於要跟小熊水壺永別了。想到這裡，余婉婉不禁暗爽，其實她也不是對帶著熊耳朵的水壺一點沒意見。

「你這孩子，怎麼做事總是毛毛躁躁的？你們劇組也是……」巴拉巴拉，邱云云又把劇組的工作人員（男）從頭到尾一頓批評。從導演，到影帝，再到寶哥，配角，龍套，一個都沒落下。總結一下就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你在哪裡混，給我小心點，小傻丫頭別再被人騙了。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就把你狗腿打斷！巴拉巴拉巴……

余婉婉已經習慣了邱云云這一套，很淡定地繼續吃著晚飯。直到看見邱云云又從柜子里翻出一隻紫色的小熊水杯……頓時一道閃電劈過，余婉婉差點把飯噴出來。

一向老實寡言的余家男補充道：「你媽早給你預備好了，一排呢，什麼顏色都有，你還可以自己去挑！」這難道真的不是在補刀么？

白天累得無法自理，晚上回家還要接受再教育的余婉婉，覺得自己身心都受到了創傷。早早就去睡了。

第二天，跟著顧亮到劇組一看，英哥居然在沒人的角落背台詞呢？

像詩朗誦一樣，情緒激昂，飽含深情，斷句分明，聲音還很大……

關鍵是，英哥您是要演戲，而不是要詩朗誦呀！

余婉婉想起今天的對手戲，就連抬起頭，都能看見太陽躲到了烏雲里……樹枝上站著的那隻黑鳥，怎麼看都像烏鴉。

余婉婉覺得自己都憂鬱得快蛇精病了。

於是，乾脆一咬牙一跺腳，鼓著包子臉沖著英哥走去。

「英哥，你要演得是六英，從小就生活在這棟老房子里的六英。你家裡條件那時候還不太好。你六歲的時候，突然多了個小妹妹，你覺得她就是世界上最討厭的孩子。

有了她，媽媽好像就不在關注你了。從前很照顧你的大姐，明顯更加願意照顧她。你不喜歡她，真的不喜歡她。可是她很小一隻，還很愛哭，有了糖果也喜歡給你先吃的。

她六歲的時候上學了，小男孩欺負她，用力地拉她頭髮，她疼得哇哇大哭……

你第一次發現這是你的妹妹，怎麼能給別的小破孩欺負……你一生氣，就把欺負她的孩子教訓了。

後來，傻妹妹就一直對你有種莫名其妙地崇拜感。

你家裡沒有男人在家的。她就覺得你特別勇敢，特別信賴。她覺得，她受了欺負，你一定會像個英雄一樣保護她。明明你才是最喜歡欺負她的人。

可是，被那樣單純地信賴著，仰望著……

慢慢地，你就變了。

你發現家裡真的就只有你一個男子漢，如果你要不保護妹妹的話，可能就真的沒有人會保護她了。

長大后的你已經不在討厭她了。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的妹妹。

哪怕她突然從媽生的孩子，變成了大姐生的孩子，也如是。她就是六英呀！你從小到大，放在手心裡保護疼愛的六英。是妹妹還是侄女又有什麼關係？」

余婉婉說著這些話，慢慢地不禁眼睛已經開始濕潤。不論是不是站在鏡頭前，念得是不是台詞，她都是那個小六英，他的妹妹……會用幼犬般濕潤的眼神注視著他，信賴著他的軟乎乎的小妹妹……

而英少似乎也終於，第一次真正地被帶入了五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