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上路
「監守自盜。」
南宮雅說出那麼四個字,當下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有氣憤憤的,也有驚疑不定的,就連一向毫無表情的流徵都有些震動。
這話可不能亂說。
流徵有些後悔了。她雖然才剛認識南宮雅,但南宮雅的不著調她已經見識了不少。她這算不算是病急亂投醫?竟然就真的信了南宮雅能找出偷盜冰蠶衣的人。
不過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可走。
流徵整個人都戒備起來,凝神留意,若有有什麼不對,那就只能拉著南宮雅跑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跑掉。
總鏢頭聽了這話,倒是沒惱。或者說其實他心裡也早就隱隱有這樣的猜測,他對自己手下的防備還是有幾分信心的,能夠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冰蠶衣給盜走,只怕真的有內應,但要說內應究竟是什麼人,他又有點沒底。
「那依姑娘所見,應當如何找到這監守自盜之人?」這一句對南宮雅的稱呼倒是客氣了不少,但說的也只是一句場面話,很顯然,這個總鏢頭並不覺得這麼個小丫頭真能幫他揪出什麼叛徒來。
可南宮雅卻只是將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之後,很快鎖定了目標。
「是他。」
手指指著一個瘦高個的鏢師。
流徵覺得這人有些面熟,稍一思索想了起來,是那個一進城就揣著饅頭急著去金玉賭坊的那個賭癮挺大的鏢師。
那鏢師被這樣莫名一指,面色有些發青。
「小丫頭你不要胡說八道!你哪個眼睛看到老子偷東西了!」
「哎,還用看嗎?」南宮雅聳聳肩,「誰的衣服穿得最厚,誰就是偷了冰蠶衣的人。」
總鏢頭有些疑惑:「這話怎麼說?」
「你們搜了大半天都沒結果,那隻能說明那偷盜之人是將冰蠶衣穿在了自個兒身上。不過那冰蠶衣太寒涼,這人雖然在其上下各穿了一層夾襖,但還是抵不住它的寒毒。再看看他的臉色,想來已穿了很久,即使一直暗自運功抵擋也沒什麼用……你看他臉都凍得發烏了。若還不趕快將它脫下來,只怕你要被它給活活凍死。」南宮雅一邊嘆氣一邊走近,苦口婆心地勸道,「為了一件破衣裳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太不值當了,你說是不是?」
冰蠶衣其是以身具寒毒的冰蠶吐的絲,再用千年寒玉磨的粉浸染之後織成的一件薄衣,平時看來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件白色衣服,還不如一般衣服那般綿軟和實在,但只要一穿上身,就能感覺到那深入骨髓的寒毒之氣。
這衣服既不是刀槍不入,也不能規避百毒。說白了,它只是對練純陽一派的內力有襄助的功用。尤其是一些極其剛猛的內功,練的時候一個不好就容易自毀其身,但若穿上冰蠶衣,正好能冷熱互抵,調正內氣。
當然,也有一些內功深厚的高人會刻意找一些寒涼的諸如什麼深水冰窖,什麼寒玉床來練功。倒不是因為他們的內功是純陽一派,而是在愈冷的地方練內功,功力能增長得愈快。深水冰窖和寒玉床搬運不便,所以他們也會想要一件冰蠶衣。但這一種人就更少了,整個江湖裡敢這麼練功的還真沒幾個。
總而言之……
冰蠶衣並非對每個人而言都是寶貝,它只對特定的人練功有輔助作用。
只是因為極其罕見難得,才珍貴非常。
只可惜這個鏢師根本不懂這些,只猜測著是個極其厲害的寶貝,又見看來平平無奇,便穿在身上打算矇混過關。不過等他真正穿上身覺得不妙時已經晚了,他內功一般,又無什麼絕世神功用來護體,當然支持不住。
南宮雅這麼一說,那鏢師倒真有些怯了,臉色變得更蒼白,冷汗涔涔而下,卻竟然化作霜霧。他還想說什麼,卻沒料到一張口就是一口冰寒之氣。
總鏢頭手一揮,旁邊的鏢師趕緊上去把他的衣服扒拉開來。
外衣里果然是一件夾襖,夾襖之里亦也真是一件薄薄的白色單衣,看著倒不覺得如何,可旁邊的鏢師一伸手,就被凍得叫出聲來。
總鏢頭眉頭緊蹙,看了一眼南宮雅。
南宮雅也不藏著,只說:「找幾個練純陽一派內功的人一起運功化掉一些寒氣,就能脫下來了。」
總鏢頭打心眼裡感激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小丫頭,於是他一拱手,客氣道:「多虧姑娘慧眼查清此事,廖某不勝感激。」
南宮雅笑嘻嘻道:「總鏢頭客氣了,我也是……也就是……剛好知道。」
說到這一點,這位廖總鏢頭也意識到了不對。
「不知姑娘是……」
「我……」南宮雅頓了頓才道,「南宮雅。」
廖總鏢頭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南宮雅這名字在江湖中也可算是人人皆知的,只有流徵這種根本就一直過著隱居生活從不涉足江湖的人才不知道。倒不是南宮雅自己本身極為厲害有名,只是因為她冠著「南宮」這一大姓。
四大世家其一之南宮世家,以刀術聞名,這一代家主名為南宮無涯,其下一代乃是兩子一女,分別以《詩經》中的音調為名,「風」,「雅」,「頌」。這一「雅」便是其中唯一的女兒南宮雅。只不過這南宮雅並非南宮無涯親生,而是南宮無涯已故的長兄所出。
能將冰蠶衣的來歷和解法說得這般詳盡,廖總鏢頭自然是信了。
「原來是南宮家的大小姐,廖某之前多番失禮,還望見諒。」
南宮雅是個隨和開朗的性子,忙嘻嘻哈哈地道,「廖總鏢頭不必客氣,我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後輩,若真論起來,我還得稱呼您一聲廖伯伯才對。」
這話說出來,廖總鏢頭嘴裡雖然連說「不敢」,但心裡便對這南宮雅又敬了幾分。
不過……
既然知道面前的這位竟然是南宮世家的大小姐,那麼跟她一起的這位年輕男子也絕非平凡身份。於是廖總鏢頭轉頭又朝流徵笑道:「敢問閣下是……」
流徵眉頭微皺,卻也還是答了:「葉流徵。」
這名字……
廖總鏢頭努力在腦子裡搜颳了半天,也沒想出一星半點對於這名字的記憶。莫非……大概……也許是這位南宮小姐的隨從或者護衛吧?對,一定是這樣,背上還背著一把包裹得有些奇怪的劍呢。咦……可南宮家上下都用刀……
廖總鏢頭心中驚疑不定。
南宮雅瞥一眼流徵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一時玩心大起,於是上前一步介紹道:「廖伯伯,這位是我的夫君。」
「夫……夫什麼?」廖總鏢頭瞪大了眼睛。
「夫、君。」南宮雅笑嘻嘻地湊了過去,她本就是個很容易與人親近的人,經過這短暫一夜的相處,她對流徵不像初見之時那般留有防備,倒像是平時在家與小姐妹一般親親熱熱地挽上了流徵的胳膊,「您看我二人可否般配?」
「般……般……自然是般配的,般配至極。」
原本一直沉穩的廖總鏢頭突然有點說不清楚話。
流徵只是將眉皺得更緊,卻也並沒解釋,只是將被南宮雅挽住的手臂抽了抽……沒抽動,算了,由她去吧。
「廖伯伯,我們夫妻二人急著趕路,這就告辭了。」南宮雅又笑道。
「好……好,好。」
一直到看著她們「親熱」地離開後院,再聽見她們上樓收拾東西,下樓找小二打聽了買馬的地方,接著再見她們二人終於離開客棧,廖總鏢頭才慢慢舒出一口長氣來。
「總鏢頭,那個……」
「什麼?」
「那位南宮家的大小姐不是與上官家自小訂了親事嗎?」
「嗯……」
「而且她沒梳髮髻,留的還是姑娘家的髮式!」
「嗯……」
「那這是……這是……私奔?」
「閉嘴!胡說八道什麼!趕緊給大當家飛鴿傳書……就說……就說……」
「說什麼?」
「算了,你還是親自回去一趟,把這兒的事都給大當家仔細說說,順便把那個膽大妄為的渾人押回去給大當家處置!」
「是!」
如果南宮雅知道自己被人當成了不顧廉恥與人私奔的盪/婦,恐怕會立刻沖回來與之拚命。而另一位當事人葉流徵也沒想到經此一事之後,「葉流徵」這個名字很快就要傳遍江湖了,原因自然是她拐帶了南宮世家的大小姐,而這位南宮世家的大小姐又偏偏是江湖大多數青年才俊想要采頡的一朵嬌花。
此時兩人正在挑馬。
南宮雅挑馬的標準是……看顏色跟長相。白馬俊逸出塵,黑馬冷酷帥氣,紅馬似乎也不錯,和自己今天穿的衣裳挺配……
流徵靠在一邊,心下思忖。
不過她對那些什麼冰蠶衣或者南宮世家沒什麼太大興趣,她只是問了一個很簡單卻一直讓她沒想通的問題:「你怎麼看出那人上下各穿了一層夾襖?」
「啊?」南宮雅總算回了神,想了想道:「看他的衣領袖口還有衣擺的層次和形狀……估算出來的。」
「……」
「怎麼樣?很厲害是不是?」南宮雅得意洋洋,「我跟你說,我有個過目不忘的本事。街上任何一人穿的衣服戴的首飾配件,我只要看一眼就能全記下來。」
過目不忘?流徵挑眉。
原來她們兩人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不過……南宮雅只對衣服首飾什麼的過目不忘,這大概是她「亂花銀子只知道梳妝打扮」練出來的吧?流徵哭笑不得。
「夫君,我們買一匹白馬一匹紅馬,好不好?啊,不過黑馬也不錯,要不……」
南宮雅笑靨如花,一口一個「夫君」竟然喊得極其順口。流徵只當作沒聽見,朝馬店老闆道:「要那兩匹灰色雜馬。」
「……」
南宮雅癟著嘴,淚花閃閃。
「走。」
「等等。」南宮雅又「順手」扯住了流徵的胳膊,「還……還有馬車!馬車還沒買!」
「馬車?」流徵皺眉,再看南宮雅一臉心虛的樣子,竟然懂了,「你不會騎馬?」
「呃……嗯……」
「……」
流徵很無語。連她這個鄉下長大的人都會騎馬,身為似乎很厲害的什麼四大世家之後的南宮雅竟然不會騎馬!
「還……還有,我也不會武功!」南宮雅索性一口氣兜了出來,「一點……一丁點都不會!你肯定會的對吧?如果路上遇到什麼壞人,你可一定要保護我!」
流徵很想告訴南宮雅。
她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