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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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一直對皇後有所疑惑。皇后與東聿衡是少年夫妻,二人生下東明奕后就再未得子,並且她聽說東聿衡一直少入昭華宮,可猶對皇后十分尊重,從不因寵妃駁了皇后顏面,皇后也報之以李,不僅不嫉妒后妃,反而還千方百計選美人進宮,對待妃嬪一視同仁,後宮子女視如己出,後宮上下無不敬重。

只是這並不符合人的天性……沈寧自己也是女人,明白不論再大度的女人,也不可能為丈夫做到這一步,並且自她回宮后,東聿衡月月也去昭華宮留宿幾宿,她只在第一回聽說時渾身涼透,但東聿衡坦蕩的態度卻讓她心生疑惑,他只對她說朕是一言九鼎的,也就意味他們並未……那末這二人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寧步入昭華宮,向皇后請了安,皇后親自下榻扶她半禮。離宮前皇后還對她若即若離,回宮后卻似真心以待,聽說就連王太妃不滿意她再進宮,也是皇后說服太妃鬆口的。她知道東明奕的事情肯定起了很大作用,回宮后她甚至親登春禧宮道謝--她也知道如果與皇后交好,她在後宮會好過很多,但她著實不知該如何面對東聿衡的妻室。

二人一番寒喧后,沈寧問道:「不知娘娘找臣妾來,所謂何事?」

孟雅聞言,眉宇間閃現愁容,她揮退下人,只留了貼身女官在側,看向她徐徐開口,「貴妃妹妹,不知你這些時日可曾聽聞長陽街巷流言蜚語?」

「臣妾不知。」沈寧搖了搖頭。

「本宮偶爾聽宮人傳進來一兩句,卻是氣得胸口悶悶地疼。」孟雅撫著心口皺眉道。

「娘娘,發生了什麼事?」

「唉……這叫本宮從何說起?」孟雅欲言又止。

「娘娘有甚為難之處,不防直說。臣妾也為娘娘出出法子也好。」沈寧知道孟雅叫她來就是為了這事,也就乾脆地賣個人情。

「唉,」孟雅再一嘆,頓一頓才說道,「這街頭傳聞,大皇子曾在克蒙受辱……侍於敵將身下!」

「什麼?」沈寧一驚,不想竟是這等惡毒流言,她立刻道,「娘娘寬心,臣妾以性命作證,大皇子不曾遭受侮辱。」

孟雅點點頭,「本宮自是相信妹妹與皇兒,只是人言可畏,我兒也聽得傳聞,近來一直鬱郁,就連這三日賀壽,本宮也見他少有笑容,本宮著實有些擔心。」

沈寧沉吟片刻,三人成虎,若是世人皆信,東明奕怕是清譽盡毀,「娘娘,陛下知道這事兒么?」

「本宮還不敢讓陛下知曉,本宮已派人去處置造謠生事之人,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大皇子那兒……本宮已勸慰兩次,仍不管用。本宮聽大皇子說貴妃妹妹在白州幫他甚多,想來你的話,大皇子會聽些,本宮……還得請妹妹幫這個忙才是。」

「娘娘言重了,如果臣妾能幫到娘娘與大皇子,臣妾自是願出綿薄之力。」

孟雅輕嘆一聲,點了點頭。

待沈寧離去,皇后心腹女官綠翹問道:「娘娘,這貴妃娘娘……可信么?」

皇后沉默了許久,才道:「我想相信她。」

綠翹一聽,忠心提醒道:「娘娘,雖然貴妃娘娘救了大皇子殿下,可難保她就是為接近您故意作為哩。」

孟雅搖搖頭,「她不是。」她自五六個人包括親兒口中聽聞了那件事,卻沒有一個說她有心為之,況且她被救回來時已奄奄一息……一個婦道人家,為何能有這般勇氣和作為?為何天家與皇兒都對她刮目相看?她忽然,想親自了解一番。

沈寧走在回宮的路上,卻在思忖一個問題。

有人暗地裡給皇后和東明奕使絆子,為什麼不連她也一併整了?她與東明奕被俘之事,怕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既然有本事放出流言,為什麼對她隻字不提?

沈寧正尋思著,琉璃上前關心詢問,沈寧想了一想,把事情與她說了,琉璃道:「這事兒奴婢也聽了些許,只是不敢多嘴。」

沈寧有些稀奇,「你從哪兒聽說的?」

「奴婢是聽一些常往外頭跑的太監說的。」

沒想到她的消息還很靈通。沈寧輕笑著看了看她。

「娘娘,你是否要奴婢去探一探?」

沈寧想了想,「不必了,皇後娘娘會調查清楚的,咱們以不變應萬變罷。」

「是……」

「以後要是有這些事兒,就勞煩你跟我說一聲。」

「是。」琉璃忙道。

「難為你了,琉璃。」沈寧看向她,沒想到她會這麼快適應宮廷生活,並且還主動建立人脈了。她本來也是個大家閨秀,走到這一步怕是也吃了不少苦。

琉璃一愣,才低頭道:「娘娘,奴婢不難,奴婢伺候娘娘,覺著日子踏實。」在刺史府的日子,簡直就如煉獄。刺史粗暴,大房殘忍,小妾奸詐,每日都要走在刀刃上才可活過一天。進了宮跟了這位貴妃娘娘,竟然連下跪的次數都比刺史府的少。若是沒有外人在場,春禧宮的大小奴才都是可以不跪單行禮便成了。

「唉,你跟著我好過也不好過。」沈寧抱歉一笑,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

東聿衡心情甚好地回了春禧宮,沈寧已很懂自娛自樂地抬了兩張紫檀躺椅坐在殿院中納涼,她一見他回來,收了摺扇便趿鞋跑來,興高采烈地對他見禮,「陛下回來了。」

皇帝本是唇角帶笑,見她穿著裹胸淺藍水綢裙子,外頭只披輕紗,連嫩肩兒也若隱若現,頓時不悅道:「就把你熱成這樣!」

沈寧早在穿時就被琉璃阻止過,自然知道他意下所指,涎著笑攬了他的胳膊,「哎,我把太監們都叫出去了。」

東聿衡聞言,揮手讓萬福等隨侍到殿後候著。

「別惱別惱,」沈寧仰頭眨眨眼,「我這樣穿不好看么?」

東聿衡再細看一眼,重重清了清嗓子,「方才在做什麼?」

沈寧輕笑著捏捏他的手指,回答道:「今夜有些風,我出來納涼透透氣。」

東聿衡順眼望去,陪坐在一側的琉璃早已起身行了禮,見他看來又是一禮。

「你要不要休息一會,收收汗再去沐浴?」

東聿衡挑了挑眉,拉著她走向躺椅前,「看看咱們娘娘的逍遙日子。」他舒服地躺了下去,「嗯,不錯。」

琉璃見皇帝有興緻,忙道:「陛下,奴婢再給您拿些瓜果點心來,您可是有甚想吃的?」

「隨便拿些來。」

「今個兒的葡萄很甜,拿些來給咱們陛下嘗嘗。」沈寧笑著打開摺扇,坐在另一張椅上為他扇風。

東聿衡側過頭,看她手裡拿的扇子不由輕笑,「你怎麼拿這把扇?」

「風大啊。」

「胡鬧。」長臂一伸,搶了她手中扇子自個兒扇起來。

一旁奴婢忙把一把紫竹柄的天女散花檀香團扇遞給沈寧,沈寧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皇帝凝視著自個兒貴妃體態纖纖慢搖團扇的模樣,只覺足可入畫,黑眸中多了一分火熱。

沈寧含笑與他對視,忽而抬手指天,「你們看天上。」

圍在左右的奴婢們都往天上望去,沈寧彎腰,在涼唇上輕吻一計,旋即起身以扇遮唇,笑眼盈盈。

東聿衡還想細品,見她這般嬌俏更是受不住了,他略帶沙啞道:「伺候朕沐浴。」

沈寧抬眼見琉璃與兩個奴婢拿了點心來,嘻嘻一笑,「您再歇會兒,吃些點心消消熱。」

此時琉璃已到了面前,接了沈寧的話道:「是哩,陛下,葡萄是才送來的,可新鮮著。」

東聿衡看了沈寧一眼,拈了一顆問道:「太妃那兒送去了么?」

「回陛下話,早就送去了。皇後娘娘與各宮娘娘都也送去了。」

皇帝嘗了一顆,只覺沁甜芳香,「是不錯。」

沈寧為他打著扇,「你們先進去休息罷,也拿兩盤水果吃吃,我來伺候咱們陛下。」

一時蟬吟聲聲,沈寧也側躺下來,為皇帝陛下慢搖團扇,還不時張嘴索要葡萄,皇帝好笑,也會將剝好的葡萄喂進她的嘴裡。

二人一陣濃情蜜意,東聿衡慵懶問道:「今個兒見了花大小姐?」

「是哩,我留她吃了飯才走。明天我還要讓她來玩兒。」沈寧笑道,「說來還要多謝你。」

「謝朕什麼?」

「沒你的旨意,大花也不能進宮賀壽啊。」沈寧笑眯眯地道,「我又怎麼能跟她重逢?」

東聿衡笑而不語,過一會才道:「朕從未見過花大小姐與花婕妤站在一處,不知是何景象。」

沈寧吐了吐舌,「就不讓你見,」末了還加了一句,「你不許背著我叫她們兩個啊。」

東聿衡好氣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臉蛋,「你這醋缸子!天下第一的妒婦!」

沈寧不甚在意,反而道:「我又多了一個名頭。」

「什麼?」

「你原說我是天下第一琴,現在又說我是天下第一妒,看我已經有兩個天下第一的稱號,長此以往,誰與爭鋒!」

東聿衡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沒皮沒臉!」

沈寧做個了鬼臉。

皇帝笑了一陣,又問道:「花婕妤今個兒也來了?」

沈寧點點頭。

東聿衡看著她道:「當初你詐死,宮裡頭出棺時,花婕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次暈死過去……朕看她對你也是一片真心,你也不計過往,往後與她多走動走動,姐妹一處玩兒總是好的。」

沈寧頭回聽說此事,有些動容,又記起花弄影今日對她親姐作派,猶豫地點了點頭。

皇帝滿意地笑了笑,剝了一顆葡萄喂進她的嘴裡,憶起一件事來,「自大宴過後,雲浮王子在宮中逗留多日,朕見他兩回,都覺他對大景似不以為然,可今日他去司天台一回,卻主動提出兩國開通往來,互通有無,並且還意欲遣學子留於我朝。」

「咦,那是怎麼回事?」

「朕聽說是赦敏看了你帶進宮來的李無雙算術之故,他當即臉色大變,轉而對沈卿說大景卧虎藏龍,居然連個小丫頭也知周率演算法。過後不久,他就求見於朕。」

「哈哈,原來如此。」沈寧瞭然,她看了李無雙最新的計算成果,她現在已算小數點后三位,這在這個時代來講已是極為先進了。

東聿衡輕笑一聲,注視她道:「寧兒又立功了。」

沈寧笑了笑,「我可不敢邀功,那是無雙的功勞。」

「寧兒對算術還頗有研究?」

「我?不行不行,我差得很。」高中時費了好大力氣數學才平安過關,哪像無雙無師自通。

東聿衡見她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笑道:「你既然不懂,又為何看重算術?朕知道這李無雙是街邊買來的一個丫頭,平常還有些呆傻,你偏偏只把她帶進宮來,還讓她進了司天局。」

「這……我看她算術算得很快,一看就知道答案了,這種天賦異稟也不是人人都有嘛。」沈寧涎著笑道。

「哦?」東聿衡似笑非笑,摸了摸下巴道,「只是這赦敏王子為何這般看重算術,可是與雲浮國國力強盛有關?」

沈寧想了想,「不知道哩,不過應該是有用的罷,要問問學士們才知道。」這時候的數學大概用在建築與機械製造方面,她這麼想著,但並不說出來。

東聿衡沉思一會,點了點頭,然後又道:「你明個兒叫她來,問她要什麼賞賜,「他頓了頓,「說來赦敏對那丫頭頗感興趣,向朕提出要納她為側妃。」

沈寧頓時起了身,「不行不行,無雙是人才,才不嫁到外國當妾。」

「著急什麼,朕也沒答應,」東聿衡笑睨她一眼,「朝中那些老東西還沒有寧兒有眼力勁兒。」說什麼區區一平民女子不過懂些算術,便可得異國王子青睞,令兩國聯姻交好,何樂不為?這區區一平民女子又不美貌,能讓高傲的王子輕易納側?

「嗯,不能給。」沈寧重重點頭。

第二日清晨,東聿衡臨上朝前,讓沈寧把李無雙叫了來,他頭回仔細打量了一番其貌不揚木木訥訥的李無雙,而後笑笑看向沈寧。沈寧會意,招手讓李無雙上前,並說道:「無雙,你的算術成果立了大功,皇帝陛下要給你賞賜哩,你想要什麼?」

李無雙愣愣看著沈寧,先是搖了搖頭,後來想起什麼似的,說了一句,「夫人!」

「嗯?」沈寧頭偏了偏。

「我想要夫人。」李無雙抓緊她的手。他們說夫人死了,她再也見不到夫人了,她從不相信,她要夫人活著,活得好好的。

皇帝與沈寧皆是一愣,沈寧樂不可支地捧著她的臉親了一口,「我們無雙真可愛!」

皇帝嗤笑一聲,哪裡來的黃毛丫頭還跟他爭寧兒了。

琉璃也笑道:「無雙姑娘,這是萬萬不行的。」

李無雙一聽,失望滿溢,隨後又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想要的。

「唉,我們無雙不如要個白銀百兩,或是求個小宅子住住罷。「沈寧為她建議道,先安身立命再做打算。

「你到是很會打算。」東聿衡好笑。

琉璃見皇帝饒有興緻,也打趣道:「無雙姑娘向陛下求個好夫婿也行哩。」

李無雙置若罔聞,擰著眉獃獃站著想了半天。

東聿衡可沒功夫等她,正讓人外頭擺駕,卻聽得她「啊」了一聲,然後說道:「師父說司天台人手不夠,想要添人!」

皇帝聞言,卻是擰起了眉看向沈寧,「這娃兒真是算術了得?」怎地跟痴兒一般?

東聿衡這難得的表情逗笑了沈寧,「不然你考考她?」

東聿衡又看李無雙一眼,笑了笑搖了搖頭,「你師父是誰?」

這個問題李無雙很好回答,「是覃師父。」

「誰?」

「……是覃和風。」沈寧回答道。

原來是他。東聿衡眼底滑過一絲古怪光芒,看了看沈寧,停了一停才說了一句:「這傻丫頭的賞賜還是你拿主意罷。」說罷他大步跨出宮殿上朝去了。

琉璃不明就裡,只覺疑惑,怎地一提覃和風,陛下與娘娘的神情好似都變了?

等皇帝上了朝,沈寧讓琉璃等東明奕下了學請他過來,自己又與李無雙說了會話,上昭華宮給皇后請了安,回宮等著見東明奕。

誰知琉璃還不及去請,東明奕卻自己過來了。

「兒臣給母妃請安。」

「在我這裡不必虛禮。」沈寧攔住他欲下跪的動作,驚奇地道,「大皇子,你又長高了!」

「母妃,兒臣說過母妃喚兒臣明奕便好。」已然高出沈寧一個頭的東明奕輕笑著看向沈寧。

沈寧回以一笑,「我知道了,快來坐罷,我正讓人去找你。」

「母妃找兒臣有什麼事?」東明奕好奇問道。

「你來我這有什麼事?」沈寧反問。

「兒臣來此,是有一件要緊事。」東明奕思量一會,正色道。

沈寧見狀,讓人退了下去,只留了琉璃一人在側,「你說罷。」

東明奕看看父皇為沈寧親選的女官,而後轉回視線道:「母妃,這些日子宮外頭傳了些污言穢語,不知是否傳進了您的耳朵?」

沈寧一愣,看著他道:「什麼?」

「是些兒臣被擄克蒙的腌臢流言,言語極為惡毒。」

「那你……沒事么?」沈寧細瞅他臉色,見他臉色雖然陰霾,眼中卻不似軟弱。

「兒臣歷經生死,還怕這些不入流的把戲么?」東明奕朗朗道。

「那我就放心了,」沈寧鬆一口氣,「昨天皇後娘娘還叫了我去,就是擔心你為這事精神不振。」

東明奕一愣,而後輕輕一笑,「母后多慮了,多謝母妃關心,兒臣前些日子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就是想看看是何人在後頭作祟。」

「那找著禍首了么?」

東明奕道:「如今惟一一條細小線索,恐怕一時半會也不能找到證據查明真相,只是此事太過蹊蹺。」

「哪裡蹊蹺?」

東明奕直直看著她,「恕兒臣直言,此事若非母妃所為,他人也定然將母妃牽扯進去。」

琉璃驚呼一聲,「大皇子殿下!」

沈寧看了東明奕一眼,而後對琉璃笑道:「大皇子言之有理。」

「只是那人為何不將母妃也一併牽連?」不理會琉璃,東明奕徑直又道。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

琉璃再仔細一聽,發現是東明奕竟是全然信任沈寧,究竟他們在克蒙發生了什麼事,讓皇長子與貴妃如此親密?

「母妃,您在遇龍寺遭遇至今也不能查明真相,兒臣府中有先生認為二者有關聯,就怕此人還有后招。」東明奕頓一頓,「不管怎樣,還請母妃小心為好。」

沈寧這才記起那回的事來,她點點頭,「謝謝你,我會小心的,你也注意一些。」

「兒臣知道。」

沈寧讓他用些點心,支著頭問道:「你覺著你父皇知道么?」

東明奕停了手中動作,說道:「應是知情罷。」

沈寧點點頭,皇后恐怕也認為東聿衡知道,只是不想出面罷了。她嘆一口,說道:「獅子總把幼獅推下溪谷讓它們自己爬上來,你父皇大概也是這麼想的。」

東明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想起什麼似的低低道:「母妃,那好似是母獅……」

沈寧驚呼一聲,捂了嘴失笑道:「千萬別讓你父皇知道!」

東明奕離開沒多久,乾坤宮太監就送來一張御簽,上頭寫著「好好待著,不必多事」。

沈寧抿唇沉思,皇後有意試探,自己究竟又該如何拒絕?

太監再呈廣德皇帝,皇帝一看,竟是一吐舌的圓臉。

他不由搖頭失笑出聲。

此時內閣都在御書房議事,見天家如此,心下暗疑。

皇帝將簽收進袖中,清咳一聲道:「子陵傳來什麼消息?」

一輔官道:「大將軍近日進攻密什,消滅克蒙餘孽,相信不日便將為我皇一統江山。」

東聿衡露出滿意笑容,「糧草可是足以供給大軍?」

「回陛下,近日雖有些吃緊,但即將到秋收之時,應無大礙。」

皇帝點了點頭,略一沉吟,「眾卿,朕近來集思廣議,思量許久,決意將實施分田之法,將無主之地按戶分於農戶,以便開墾荒田,充實國庫,安居百姓。」

此事商議以久,五名內閣終得御旨,躬身領命。

「傳朕的旨,各州即日計量荒田,如實上報,由朝廷統一分派,克蒙之地新增各州亦按此法。」

「臣等遵旨。」

待五位大臣離去,內務府總管關有為覲見,他來不為別事,正是東明奕的流言一事,他稟道:「歹人居心叵測,抵毀大皇子清譽,臣以為理應抓來問斬。」

皇帝聽罷,只淡淡應了一聲。

關有為看了看天子臉色,再道:「陛下,此事若是大肆宣揚出去,大皇子就……」顏面盡失,無法立威了。

「他自個兒闖的禍,還要朕幫他擦屁股么?」東聿衡挑眉打斷他。

「這……」

「行了,自有人替他收拾。」皇帝揮揮手讓他退下。

「陛下,奴才還有一事。」關有為忙躬身道。

「還有何事?」

「陛下,您叫奴才調查李府之事,奴才派出去的探子全回來了。」

「嗯。」東聿衡拿了一本摺子,等著聽下文。

關有為卻是有些忐忑不安,「奴才聽探子回報,當年李府遣出的八個奴才,除了一個不知所蹤,其他的……無一在世。」

本有些漫不經心的東聿衡頓時抬起了頭,「沒一個活著?」

「是,陛下,全都死了。」

「怎麼死的?」他皺眉問道。

「這……說來也巧,好似都是病死的。」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皇帝不悅,「只有這幾個奴才知道貴妃初入李府之事么?」

「正是,有探子說他向雲州李府的老管家打聽了,正是這幾個奴才一日陪了李家大子出府,回來時就把貴妃娘娘接進了府中,就連李老爺子與夫人也是聽大子說明身世。」

知道寧兒來歷的全死了?而且還都是病死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縈繞在皇帝胸中,讓他莫名地有些焦躁。

寧兒的身世,怎麼愈查就愈發離奇?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的遺孀子孫,李家雲州的奴才,全都統統再探!」

關有為喏喏應下,只是心中疑惑愈發擴大,這寶睿貴妃娘娘……的確越發神秘了。只是陛下為何不找娘娘本人問個清楚?

皇帝坐在寶座上十指交叉,食指輕點。他沉思許久,忽地憶起今晨之事,猛地想起一個人來,「把覃和風叫來!」

不消片刻,覃和風便站在了皇帝面前,低頭垂手而待。

「覃和風,朕聽說你想往司天局添人?」東聿衡此時一邊批閱奏摺,一邊淡淡問道。

覃和風不料這事兒居然傳進了皇帝耳朵,更不知皇帝關心這事是何用意,只能頗為小心地答道:「回陛下,微臣,確有此意。」

「為何?」

覃和風猶豫一瞬,而後躬身答道:「微臣尚不及擬奏摺稟明陛下,微臣意欲重修曆法,還望陛下准奏。」

「哦?」東聿衡這才頗感興趣地抬起頭,「為何要重修曆法?」

「微臣近年觀象推算屢屢違和,交食時刻、二十八宿宿度皆有偏差,微臣惶恐不能確切盤算天運,故而陳請重修曆法。」

「是么……」皇帝放下玉毫,「修曆法可不是件小事兒。」

「正是,然而承蒙陛下鴻福,由寶睿貴妃娘娘舉薦進了司天局的李無雙姑娘算術極為厲害,非常人所能及,且局中還有一人姓郭,名孔丞,他熟知天文地理,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微臣以為以臣等三人為主力,加之司天局上下眾人之力,當能完成此舉。」

東聿衡沉思半晌,當即下了決定,「卿既有所質疑,且信心頗足,朕便准你所奏,只是倘若修不出個什麼名堂,卿也當知有何罪責。」

覃和風下跪,「微臣明白,謝陛下恩准。」

「起來罷,你要多少人,還有甚細微末節都一併寫了奏摺呈上來。」

「是。」覃和風再次起身。

「覃卿,朕叫你來還有一事,」東聿衡看向他,停一停才道,「你現下可是能看出寶睿貴妃面相?」

聞言覃和風慚愧地低下頭顱,「微臣學藝不精,至今不能看出娘娘寶相……不過……」他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東聿衡追問。

「這、微臣斗膽,倘若曆法修成,微臣或許可從別處得知娘娘前因後果。」

「哦?你重修曆法,為的就是貴妃之事?」皇帝淡淡聲調聽不出喜怒,卻讓人莫名心驚膽顫。

覃和風慌忙垂首道:「陛下明鑒,微臣確實為的是大景江山才呈稟重修曆法,娘娘仙容奇異,微臣作為觀相之士,心有疑結,是為常情,還望陛下明查!」

廣德帝停頓片刻,而後笑道:「覃卿不必慌張,朕不過隨口一問。卿能得知貴妃前塵後世,於朕而言再好不過,當年溫大師說你有超越前人之資,朕對卿也是寄予厚望。」

「微臣定當盡心竭力,以報聖上信任。」

待覃和風離去,東聿衡心中焦躁不去,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再知寧兒身世?

***

遠在雪山之巔的韓震抱著酒罈子,一面喝酒一面舞劍,看似飄逸自若,實則步伐虛浮,人早已醉得不清。

一顆拇指大小的藥丸直射而來,懷中酒罈應聲而碎。酒香立即伴著雪氣四溢。

「臭死了!」一位白頭的微胖男子穿著一襲白衣站在石屋門口皺眉喝道,正是助克蒙之戰的神醫無塵。此處正是他的隱居之處。

韓震醉醺醺地斜他一眼,拖著寶劍劃過雪地,歪歪扭扭走到地窖再拿一壇。

「那些是我泡葯的!」無塵皺著白眉瞪著只來幾天就把他的酒窖喝空了的男子,恨得牙里痒痒。

韓震不理他,爽性扔了劍坐在石桌旁,捧著酒罈大灌一口。

無塵哼了一聲,走過去拂了石凳積雪,端坐著不屑看向日日喝醉的韓震,冷冷地道:「不就是個女子!值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韓震低頭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再喝一口。

「我早就說過,女人比□□還毒,你卻執迷不悟。」無塵道,「她們就似刀刃上的蜜,舔一舔都有割舌之患。」

韓震沉默許久,才沉沉道:「我若能像你無情無愛,該有多好。」只恨不知何時已太濃太苦。

「佛曰,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畏,無愛即無憂,不憂即無畏。」無塵看著他冷笑一聲,「我看你這輩子也是妄想。」

「無憂無畏,無欲則剛!」韓震自嘲一笑,難怪他如今軟弱如婦人!

然而閉上眼,又憶起初見時那囂張霸道的笑顏,重逢時那泫然若泣的悲傷,他如何將她自心中剔除!

無塵嫌棄搖頭,起身自石屋中拿出一個耳杯,「喝了罷,這是藥酒,保你脾胃的。」

韓震只聽是酒,管它什麼酒,抓起便一飲而盡。

不想這酒酒勁奇大,剛喝下去腹中就如烈火翻騰,不一會兒韓震便不敵酒意昏睡過去。

無塵似是早料如此,平靜地坐在他面前,唇邊勾起似雪笑容,「你做不到,我卻是可以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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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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