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然而當螭找到夜卜的時候,夜卜卻拒絕了這個任務。
最近夜卜總是一個人到處行動,好像在刻意迴避著螭和奈落,但螭跟奈落告狀,奈落卻並不怎麼放在心上,螭也只好將不滿暫且壓在心裡。
而現在,她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冷了許多。
最近夜卜越發的沉默寡言起來,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比起以前大大減少了,不僅如此,跟她在一起的時候還總是一聲不吭。對她,對父親,雖然他並沒有說什麼或反抗什麼,但螭怎麼可能察覺不到,他正是以什麼都不說這樣這樣的方式,無聲表現出了極大地排斥和抗拒。
比起之前和她一起無憂無慮的玩耍,無條件的聽從父親大人命令的時候,現在的夜卜雖然依然聽從父親的指示,卻像是丟失了靈魂一樣,滿是逆來順受的麻木。
而現在,他更是第一次拒絕了父親大人的命令。
「……我不想去。」
黑色頭髮的禍津神微微闔著那雙極美的冰藍色眼眸,語氣低沉,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消沉,「我不想再對……她出手了。」
他不再叫她母親大人,卻也拿不準自己有沒有資格叫一聲她的名字。
「可是你不去的話,」螭的語氣淡漠,臉上卻仍然帶著淡淡的微笑,反而因此顯得有些詭異可怖,「她會死的哦。」
對於夜卜的反應,少女在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
駱媛媛在夜卜手上不止死過一次,儘管夜卜一次比一次難以下手,但他畢竟還是做到了,既然這樣,現在拒絕又有什麼意義?更何況這一次,他反而是要去救她一命。
而聽到螭的這句話,夜斗這才有了一些反應,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什麼意思?」
有些事情,螭覺得父親大人似乎是認定現在的夜卜不算可靠,所以並沒有告訴過他風穴這件事情——只告訴了她。
這讓她很是高興,覺得自己對父親大人來說是備受疼愛和與眾不同的存在。
「父親大人之前打開了風穴,將母親大人帶了過來,但是卻被叫做巴衛的狐狸劫走了。」因此螭頓了頓,微微將自己語氣中的那種小小得意盡量掩飾的更好的一些——她正在努力模仿奈落那種永遠淡然和勝券在握的高冷姿態,因此現在總是保持著笑容。「母親大人被瘴氣侵蝕,她的神器也被污染了,現在神界關閉了妖界和人界之間的通道,如果母親大人不儘快回到父親大人身邊的話,就算父親大人為她驅除瘴氣,她也活不下去了。」
聽到奈落將駱媛媛從風穴帶入了妖界的時候,夜斗就已經直起了身子,他不可置信的望著螭望了一會兒,好像不能相信對於神祇來說最為嚴重的傷害在她口中可以如此輕描淡寫,但最終他並沒有反駁些什麼,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那隻狐妖很強,只有我們兩個人是沒有辦法將母親大人搶走的。」
如果是以前,不論是什麼任務,夜卜都不會說出這樣看似理智其實隱含抵觸的話語,他只會一聲不吭沉默不語的將螭帶在身邊,然後不顧一切的完成父親大人布置的任務,所以螭能夠明白,現在的夜卜為了拯救駱媛媛的性命而決定出手,但這種行為依然讓他感覺抗拒。
因為他知道,駱媛媛不會高興落在奈落手裡的。
而她之所以淪落到現在瀕死的地步,不就是父親大人做的好事嗎?
即使打著為了她好的幌子,從巴衛的身邊將她帶走,依然是將她從真心保護著她,同時也是她真心信任的人身邊搶走,然後將她送去,她恐怕最不想見到的人手中。
她不會高興的。
夜卜心中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在他……殺了她那麼多次之後,或許這一次,她會對他更加失望。
「那隻狐妖沒有其他的選擇。」而針對夜卜低落的情緒,螭斬釘截鐵的回答道,「除非他想要母親大人立刻死去。」
顯然,奈落喜歡上了這樣。
在躲在暗處翻雲覆雨了這麼久后,他開始喜歡上這種即使對方明明白白的清楚他不懷好意,卻也無法拒絕的感覺。
……
當螭和夜卜出現在巴衛面前的時候,駱媛媛已經全身都長滿了斑駁的黑斑,她唇色蒼白,一天之中幾乎只有幾分鐘是清醒的狀態,如果不是巴衛的狐火努力的壓制著瘴氣,她早就該被吞噬而亡,但是狐火同時也會灼傷她的身體,再不把她送出妖界,即使瘴氣無法將她置於死地,巴衛的狐火也會將她的生命燃燒殆盡。
巴衛清楚這一點,他就像是螭說的那樣,即使不甘心,對於奈落充滿了不信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和選擇了。
即使他比夜卜和螭強大許多,可是就算他現在把他們全部殺死,那也沒有任何意義。
通向外界的通道遲遲無法找到,駱媛媛的情況卻一日比一日更加糟糕,性命垂危。
「我怎麼知道奈落真的能救她?」巴衛看著對面的禍津神和他的神器,有些厭惡的對話道。他或許並不多麼討厭夜卜和螭,卻對於他們身後隱藏著的奈落十分厭憎。
「因為在風穴中進入了母親大人體內的瘴氣,受父親大人的控制。」螭聲音清脆的回答道。她臉帶笑意,不卑不亢,只是明明應該是很有禮貌的模樣,卻莫名的給人一種高傲的盛氣凌人之感。「而且,母親大人的神器跟著母親大人一起進入風穴不慎進入妖界的時候,也被瘴氣所污染,現在正在父親大人手上『治療』。不過,那隻貓怪的情緒很不穩定,為了控制住他,父親大人也費了不少功夫呢。」
「除此之外,為了防止母親大人太過擔心,父親大人已經把蠃蚌帶回來了,母親大人生前最疼蠃蚌哥哥了,想必她清醒之後,也是很想見到他的吧?」
嘖。
聽她故作天真,有恃無恐的態度,和將人質一一擺出隱含威脅的語氣,巴衛垂下了眼眸去看懷中駱媛媛那被病痛所折磨著即使失去意識,也眉頭緊皺的面容,沉默了許久。
他和奈落其實並沒有打過多少交道,但幾次交手,對方都在他心裡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狡猾奸詐,詭計多端,擅長陰謀,手段毒辣,謹慎周密。
他的計劃好像總是細緻的讓人無可奈何,除了徒然的對他咬牙切齒,只能束手無策。他能夠堵死你所有的退路和一切可能,逼得你不得不朝著他想讓你走的那條路走去。
「我可以把她給你們。」他們對峙了片刻,巴衛最終做出了決定,他語氣冰冷而堅定的說道:「但作為交換,你們要把和媛姬一起過來的人給我。」
奈落給出的反應很快,他想要的只有駱媛媛一個人而已。
而且如果不打算置駱媛媛於死地的話,她的神器對奈落而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而至於蠃蚌——如果駱媛媛會來到他的身邊,他絕不會允許他同時也呆在這裡。這麼一來,巴衛提出交換,奈落倒也沒有什麼想拒絕的理由。
他未必不知道巴衛在想些什麼——他想要先拿走奈落掣肘著駱媛媛的事物,沒準打算先繼續去尋找通道,等找到了,再回來搶走駱媛媛。
但奈落對自己也很有信心——先不說巴衛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那時候,他也未必帶得走她。
也不知道奈落是不是一直在透過神無鏡盯著他們談判的場景,因此神樂很快就帶著白和蠃蚌一起出現在了巴衛面前。
好不容易才漸漸凈化了一些邪氣的貓怪此時被污染的更厲害了,它身形巨大而畸形,散發著濃烈的臭味,這讓巴衛忍不住揚了揚眉毛,望了螭一眼,好像在說,「這就是你說的『治療』?」
而銀色長發的禍津神雖然乍一看去傷痕纍纍,仔細一看卻能發現其實都只是擦傷——他們都陷入了昏迷,顯然是奈落不希望他們在路上太過於不配合。
「他們居然還活著。」巴衛忍不住嘲諷的彎了彎嘴角,「我還以為你們的父親大人並不喜歡他們呢。」
螭掃了昏迷中的蠃蚌一眼,「因為父親大人總是很溫柔。」
此話一出,巴衛和夜卜頓時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好像想要看清楚她是在開玩笑還是在開嘲諷。
站在一旁的神樂直接抖開了扇子擋住了自己的臉,不想讓神無鏡前的奈落看見自己瞬間表情就變得非常微妙的臉。
外界所發生的這一切,駱媛媛都全然不知。
她的意識浮沉在一片黑暗之中,過了很久很久,她才終於睫毛微微顫了顫,恍惚的張開了眼睛。
妖界雖然終日陰暗昏沉,卻也有日夜之分,駱媛媛有些茫然的爬起來,發現夜色已深。她看見敞開的紙門外,天空上掛著一輪又大又亮的明月,散發出冰冷而皎潔的光輝,讓她有一種極為不真實的虛幻感。
「怎麼了?」
身側有人察覺到她的動作,傳來了一道低沉的聲音,接著那人直起身子,點亮了一旁的蠟燭。
駱媛媛被那人的聲音所吸引了注意力,她轉頭望去,只見那是一個皮膚蒼白,一頭黑色捲髮的俊美男人,他的眼眸正黑沉沉的望著她,那雙眼睛像是漩渦一般讓駱媛媛感到頭腦暈眩。
她知道他。
他叫奈落,是她的愛人。
「……我好像做了個夢。」駱媛媛一邊細細體會著這樣有些迷幻的奇妙感覺,一邊已經下意識的湊過去抱住了他的腰,依賴的偎進他的懷裡,「一個好長的夢。」
「嗯?」男人似乎很享受她這樣全身心的依靠,他慵懶的發出了一個音節,抬手撫上她消瘦的脊背,低頭吻了吻她的鬢髮。「夢見了什麼?」
駱媛媛便乖乖的回憶起來,然而很快她便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