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並盛的校園並不大,坐在教室里從窗戶往外看,就能看清校門口的大致情形。於是那天下午快下課的時候,駱媛媛朝著窗外看去,就看見了雪音如約等在並盛中學門口的身影,而露出了笑容。
那個少年靠在校門口,時不時朝著學校裡面張望的模樣,多少顯得有些忐忑不安,但當他發現駱媛媛在二樓的教室里,坐在窗邊朝他揮手微笑的時候,即使隔了這麼遠,駱媛媛也能從他的動作中明顯感覺到他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
因為他看見駱媛媛顯得如此高興,駱媛媛便也對看見他這件事情感到更加開心起來了。
澤田綱吉注意到了她的動向,但他努力朝著窗外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難,難道說,又是靈異嗎?
這麼說起來,其實小時候駱媛媛經常會對著空氣說話,但是後來,當她意識到這樣會被人用奇怪的眼神注視著的時候,就再也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交流過了。
不過,自從從黑主學院轉學出來后,澤田綱吉明顯感覺到了駱媛媛有哪裡變得不大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黑主學院里發生了什麼事情,又或者那種貴族學校比較鍛煉人的氣質?
她好像變得更有自信了,而且比起以前,對於「我不能顯得和別人不一樣」這件事情看的沒有那麼重要了。
「那麼,我就先走了?」
一下課,駱媛媛就收拾好了東西,她站了起來,看著澤田綱吉輕快的說道,「阿綱今天也要跟獄寺他們一起回去對吧?」
她這樣子詢問的話,就算今天沒有特別的事情,而想要跟她一起回去,澤田綱吉也只能像是被趕著一樣承認,「呃,嗯……嗯,對,對啊。」
因為,如果在駱媛媛要和別人一起出去的時候,提出自己的請求的話,會讓她為難的吧……
這麼想著,澤田綱吉朝著駱媛媛笑了一下,「玩的開心。」
然後他便注視著她也笑著朝他揮了揮手,走出了教室,自己只好長長的嘆了口氣,沮喪的趴在了桌子上。
其實澤田綱吉在面對駱媛媛的時候,總是會產生一種挫敗感。
就像是現在。
因為從小時候開始,他就幾乎只有她一個朋友,但是她呢,輕而易舉的,就能認識許多朋友。
澤田綱吉一直十分珍惜和她的感情,也把她看做是重要的朋友,可是對於駱媛媛來說,也許他並不那麼重要。
他需要她,但她不一定需要他。
原本他以為,駱媛媛如果來到並盛的話,除了他以外都沒有什麼熟悉的朋友,也許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就會變得更長一些了,他們的關係,也許能變得更加親密。
那天他的家庭教師安排了特殊訓練,他不得不拒絕了她一起回家的要求時,一路上他都在擔心她會不會感到受傷和生氣,一個人會不會覺得孤獨和寂寞,可是第二天,她卻一點也不見難過的跟他說,她昨天認識了一個新的朋友——一個他不認識的,但是聽起來,駱媛媛似乎對他非常感興趣的人。
澤田綱吉有時候覺得駱媛媛好像絕不肯在感情上吃虧。
他拋下了她一次,她就也要拋下他一次才行。
這種絕不讓自己受委屈的態度……
唉,澤田綱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這一點,倒是一點也沒有變呢。
……
而大概是因為駱媛媛一下課就跑了出來,所以她成了第一個到達玄關處的學生,剛下課的熱鬧現在還僅限於各個教室之中,並沒有來得及蔓延到玄關處。
四周一個學生都沒有,這讓玄關處有些寂靜的滲人,好在駱媛媛已經不害怕靈異事件了,她徑直的打開了柜子,卻微微一愣,發現了一張紙。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情書什麼的,但那張紙十分粗暴的躺在她的鞋子上,並不像傾慕者會做的那樣,小心翼翼的折好。
駱媛媛便疑惑的拿了出來,只見那白紙上是一行陌生卻漂亮的字跡——「請不要再靠近雪音。」
這樣的措辭和行為……
駱媛媛很快的反應了過來——是,雪音的神祇?
而雪音的神祇·夜斗此時正躲在暗處,看著她拿出了那張紙。
明明那張紙是他自己放進去的,他也已經預想過了無數次她可能的反應,可是在她打開櫃門的前一秒鐘,他都有一種想衝過去把那張紙拿走的衝動,當她拿出了那張紙的時候,他緊張的覺得自己的胃好像都被揉成一團了。
不過只是放了張紙條,然後要求對方離自己的神器遠一點……按理說,這並不是什麼能讓人緊張成這樣的事情啊,只能說,這只是因為夜斗根本沒有辦法,平靜的面對駱媛媛。
他已經沒有和父親繼續呆在一起很久了,而一個人生活,雖然顛沛流離,有時候也非常辛苦,可是那種自由的味道,卻比他呆在父親身邊那張莫名的壓抑,讓他感到快活得多。
然而一個人生活的越是高興,他想起駱媛媛的時候,就越是感到痛苦和難過。
他曾經並不懂得帶給他人痛苦,是一件會讓自己也感到悲傷的事情,但駱媛媛用自己的生命教會了他這一點。
一想到他曾經幫著父親,扼殺了她好幾次平靜而幸福的生活,他就內疚的恨不得蜷縮成一團,一個人的時候無數遍的念著她的名字,對她說對不起。
可是真的遇見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勇氣出現在她的面前,和她產生交集的第一件事情,卻是要她遠離。
夜斗看見駱媛媛看完了那張紙上的字跡,然後微微蹙起了眉頭,他瞬間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緊縮了一下。
然而駱媛媛並沒有發現這位神祇暗中窺探的目光,她正在想——
這種往凡人女學生的鞋櫃里塞紙張的神祇,不管怎麼想,感覺都……不像是什麼正式的神祇呢?
會用這種方法通告自己的意志的神祇……大概連神社都沒有吧?
沒有神社的神祇,就不算是正式的神祇,想要轉正的話,可是非常辛苦的啊。
想起上輩子成為神祇的坎坷經歷,駱媛媛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態嘆了口氣,她將書包放在腳邊,然後從筆袋裡拿出了自己的筆,在紙張下寫上了回話。
「那麼,你能照顧好雪音嗎?」
她換好鞋子后,將紙張繼續放在了原來的位置上。而就在她關上櫃門,轉身去拿腳邊的書包準備離開時,看見了一道挺拔清瘦的身影,慢慢走近。
來人是一位黑色短髮的少年,他長相清秀,表情卻冷淡的可以,多少有些浪費他的美貌。
穿著和現在的並盛學生大不一樣的老式制服,手臂上還別著紅色的袖章——風紀。
駱媛媛拿起自己的書包直起身來,看著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她聽澤田綱吉介紹並盛這個學校的時候,提起過這個存在。
不知道在學校里呆了多久,年紀成迷,戰鬥力超高,據說站立在並盛不良少年的頂峰,卻又是維護風紀的風紀委員。
是個性格奇特,讓人摸不著頭腦,而且喜怒不定的奇怪存在。
叫雲雀恭彌。
因為雲雀這個姓氏很少見又很特別,駱媛媛倒是一下子就記住了。不過因為這位風紀委員長並不會和普通學生一起上下學,所以大概是時間錯開了,她轉學過來了好幾天,這還是她第一次碰見這位傳奇人物。
「委員長好。」她友好的露出了笑容,待他略微走近了一些后,輕快的打了個招呼。
而雲雀恭彌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嗯。」了一聲后,便徑直走遠了。
駱媛媛覺得十分新鮮的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才稍微滿足了一些自己的八卦*——的確和傳聞中一樣,是個非常有個性的人啊。
這種個性,總感覺和普通中學生這個身份完全不搭調。
根據在黑主學院打個滾的經驗,駱媛媛覺得雲雀恭彌這種人,就算放在吸血鬼遍地走的黑主學院里,都會顯得非常特別。
所以說……
雖然澤田綱吉跟駱媛媛介紹說並盛是個普通平凡的學校,但是感覺很多地方,這個地方都和中庸完全搭不上邊。
這麼想著,駱媛媛朝著校門口的雪音跑了過去。
……
這次見面,雪音的狀態比上一次似乎要好了一些,駱媛媛沒有跟他說收到了紙條的事情,不過旁敲側擊的問出了不少關於雪音的神祇的事迹——雪音現在仍然沒有挑明自己神器的身份,所以駱媛媛問的是「雪音現在是誰在照顧?那個人怎麼樣?」
於是雪音便皺著眉頭,吐槽了一大堆關於自己「監護人」的事情。
沒有固定的居所——沒有神社。
很窮。衣服都是從回收站里找的。——信奉很少。
沒有固定的工作。——沒有神職。
而且很不靠譜,感覺很弱。——力量也不夠的樣子。
性格也很討厭,曾經有一位女性在他手底下工作,沒過多久就辭職了,辭職了之後,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好得多的工作。——大概是雪音的神祇,在雪音前使用的神器跳槽了?
嘖嘖。聽起來比想象的還要糟糕啊。那位神祇的狀況。
「那他有好好照顧你嗎?」駱媛媛好奇的問道。
而聽到她的問話,雪音下意識便立刻吸了口氣,像是要來一次最終控訴,但他嘴巴還沒有張開,就自己慢慢的泄了氣,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有些生硬的說道,「……也不能說沒有好好的照顧我,但是……」他很快就惱怒了起來,就像是所有青春期的少年那樣,帶著不被理解的彆扭說道,「反正他很煩啦!」
因為完全猜中了他的反應,在他如此苦惱的時候,駱媛媛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是我聽你形容那位監護人,感覺心地不壞,人還不錯的樣子,雖然聽形容,大概有點傻乎乎的?」
尾隨在後的·傻乎乎·心地不壞·人還不錯的樣子·夜斗:「……」
而另一邊,蠃蚌一時憤懣,一沒注意,將一張傳訊符紙捏得粉碎——那是毘沙門剛剛傳來的消息。
她在不久之前,找到了夜鬥了下落。
一直以來,守護著駱媛媛贈予的緣結神神格,在她死後,再也沒有動過刀兵的神祇,再一次發出了屬於武士的銳利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