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楊宛心中卻是無奈。
姚肅的態度越溫和,楊宛心中急就越是覺得愧疚與不安。她與他相識這麼多年,一同長大,心裏面又如何對他沒有情意。
可是她向來看得清,就算是有情意,這份情意也不夠讓她放棄自己的原則。
這樣想著,她臉上露出笑意來,對著姚肅道:「少爺,這可就不合適了。縱然是少爺疼我,也還要記得,我是奴婢才是。」
她低下頭,彷彿帶著一點顫抖:「少爺不該將我架在火上烤。」
聞言,紅韻與紅柔不約而同地看向她,又看一眼姚肅,心中各自感嘆。姚肅對楊宛的好,如今是人盡皆知,可楊宛對姚肅的逃避,也是人盡皆知。
不是沒有人感嘆楊宛的不識趣,可是更多的人也都明白,楊宛心中是有丘壑的,若是跟了姚肅,從此卻只能屈居於後宅,過那平淡無味的生活。
至於姚儀與姚夫人……
卻更有另外的想法。
姚儀與楊宛並沒有見過多少次面,可是整個姚家,對楊宛最為了解的,就是姚儀。他知道楊宛心中另有追求,是看不上自己兒子后宅中的小小一方天地的。也因為如此,他很是放心楊宛在姚肅身邊,一點都不擔心楊宛引誘著姚肅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
而姚夫人,卻覺得,楊宛不管是從身份上還是從別的什麼方面,能與姚肅走到一起,都是極為相配的。她對姚肅的心思喜聞樂見,想著若是能成,也是極好的。
當然,若是不能成,她對楊宛也沒有太多的怨懟。畢竟也是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怎麼都不會捨得,當真在後宅中磋磨了去。之前的喜聞樂見,也不過是覺得自家兒子能護好楊宛。
如此一來,姚肅對楊宛的行動,兩個人身後,都是沒有什麼妨礙與助力的。
端看楊宛自己的選擇。
姚肅未必不清楚楊宛的拒絕,可是,他卻也始終當做不知道,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楊宛的底線,說不得那一天,就答應了呢……但是,他也很好地把握著楊宛的心理,一旦楊宛露出一點兒抗拒的意思,他就停了下來不在前進。如此一來,楊宛也實在是不好意思明著說出來了。
此時,楊宛露出這樣的神態來,姚肅立刻就凜然,露出歉意的表情來。
「宛宛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他說著,神色黯然地看著楊宛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嘆了一聲。
隨後,他的臉色就變了,在紅韻與紅柔兩人面前,他變成了一個威嚴的大少爺。
紅韻與紅柔毫不奇怪地繼續給他布菜倒酒,心中不是不感嘆的。自家少爺對宛宛姑娘的態度一目了然,偏偏宛宛姑娘……
楊宛出了門,也知道其實姚肅在旁人面前並不是那樣的。可是他願意在她面前溫柔以待,她也就小心而貪婪地享受著這樣的溫情,而對那溫情背後的目的裝作不知道。
做在自己的屋子裡,楊宛盯著窗外落花發了一會兒呆,嘆了一聲。
伺候她的丫鬟綠衣過來將飯菜擺在桌上,小心地說一句姑娘,該吃飯了。楊宛這才回過神,對綠衣露出笑意。
綠衣這才敢上前與楊宛說話,小心地問:「姑娘方才似乎不太高興?」
楊宛看她一眼,笑道:「不過是一些小事。」見她不肯說,綠衣也就不再追問,只是對她溫柔一笑,將菜色指給楊宛看,笑道:「今兒我去給姑娘去飯菜,廚房裡的人巴巴地送了這碗銀耳蓮子羹過來,說對身子好,讓我給姑娘帶過來。」
楊宛果然就看到一碗熬得微微發黃的銀耳蓮子羹,熬得濃稠,絕對是用了心思的。她不由得苦笑,對綠衣點點頭,開始吃晚飯。
吃過之後,卻也沒有歇下來,楊宛取了個小荷包裝在身上,繞了一圈去了廚房。
廚房裡這個時候依舊是燈火通明。主子們吃過了之後,就是下人們吃飯的時間,算下來,正是忙的時候。
更要準備明日早上的部分食材,廚房裡居然是人來人往,爐灶里柴火噼啪的聲音也一直不停。
只是楊宛畢竟是府中紅人,她只是在那裡略微站了片刻,就有人發現了她,笑眯眯地靠上前來:「宛宛姑娘來了,可是有什麼要吃的?派個小丫鬟過來說聲就是了,何必您親自過來。」
楊宛一看,說話的正是廚房的管事,當即臉上帶了笑,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說著:「林大娘這話就是跟我說笑了,宛宛也不過是一個下人,如何能指使下人們給自己做事。」說著,她拉了那林管事的手,聽著她不停地說著恭維的話,忍住了心中的念頭,對著林管事道:「林管事,今日可是您給我加了一碗銀耳湯?」
見林管事露出瞭然神色,楊宛笑眯眯道:「林管事實在是太過照顧宛宛了,鬧得宛宛都有些不好意思。」說著,那早就準備好的荷包悄無聲息地就遞了過去。
林管事只需要放在手中一掂量,就知道裡面是什麼,一張胖胖的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宛宛姑娘這話說得……宛宛姑娘可是老爺和少爺面前的紅人,我們可都指著宛宛姑娘在少爺老爺面前說兩句好話。」
雖然這樣說著,她卻毫不猶豫地就將那荷包塞進了袖子里,口中問:「不知道那銀耳湯,宛宛姑娘喝得可好?若是宛宛姑娘喜歡,不如我每天給姑娘送一碗過去如何?」
楊宛本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當即搖頭不止,臉上做了為難之色,嘆道:「林管事的好意,宛宛心領了。只是宛宛如今的身份,卻是當不得林管事這般用心。還是勞煩林管事,日後莫要再給我送了。」
她對著林管事明顯錯愕的臉,一字一頓清楚明晰地說:「當下人的自作主張,可並不是一件好事。」
林管事的臉漲得通紅,對著楊宛依舊雲淡風輕地笑著的臉,恨不得將袖子里那個荷包揪出來丟到她臉上去。
楊宛對著她卻並不害怕,只是柔聲勸道:「我知道管事是為了我好,只是管事也該知道,如今宛宛的身份正是尷尬的時候。若是因為這個而連累了管事,宛宛委實過意不去。」
楊宛這樣一說,林管事也想到了府中老爺夫人對這件事的曖昧之處,心中頓時一凜,也明白了楊宛的意思。
於是此時,對著楊宛她不由自主地反而有了一絲感激之意,臉上的笑容越發諂媚起來:「宛宛姑娘行事謹慎,倒是我唐突了。」
見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楊宛倒也懶得分辨,只要她不再給自己多餘地送什麼東西,楊宛就覺得阿彌陀佛了。
自己的處境已經夠尷尬,實在是不需要這些人自作主張再添磚加瓦。只會讓自己的日子更加尷尬罷了。
看著林管事揣著那荷包回去了,楊宛方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只覺得日子一天一天地難熬起來。
隔了幾日,就是姚真出嫁的日子。
姚真嫁的人家並不多麼富裕,怕她吃苦,姚夫人給她陪嫁了大把嫁妝,出門的時候十里紅妝,讓京城裡圍觀的人驚嘆了不知道多長時間。
高樓之上就有兩個錦衣人,盯著樓下送嫁的隊伍,眼神冷淡。「這姚家當年也不過是寒門,如今卻連一個庶女出嫁都能有如此嫁妝,也不知道當年在國難中發了多少財。」
另一人道:「也是他的運道,天下讀書人不知道多少,偏生他就入了那位的眼,算起來也是大造化。」
「偽朝的造化算什麼。」第一個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最終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看了另外那人,問:「你說這些日子以來,有人蠢蠢欲動?」
「若非如此,我何必來找你。」被問的那人道,「自從昔年之後,我一直恪守當年主子的吩咐,不再謀求重返京城,只希望能帶著主子的後代安穩過日子就行。」
「只是我這檔子事當年也是有少少幾個人知道的,如今那人找上門來,言辭之間大有煽動之意。我與他敷衍了一陣,得了消息就過來找你了。」
第一人聽完,眉頭皺起,說:「雖說主子的想法我是不懂,但是如今的狀況,確實是不適合讓小主子出現。只是那人……」
「只是隱約知道,並不十分清楚,」第二個人連忙說,「無論如何,我也是不敢泄露了行蹤的。」
第一個人方才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停了一停,第一個人才說:「當年也有幾個同僚的後代被我救了下來,我如今看著他們長大,也不希望他們參與到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當中。」
兩人無聲地對視,各自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相互露出滿意的神色來。
片刻之後,第一人輕聲道:「既然你說有人跳了出來,那就讓他們自己去玩,我們只需看戲就好。」
第二人含笑點頭說是,又道:「你當日救了哪些人?」
第一人卻只是一笑,並不回答,打開門擺了擺手,道:「日後若非必要,還是不必見面了。」
第二人看著他這般毫不猶豫地離開,微微一哂,將酒杯中酒液飲盡,又喚來小二結賬之後,方才走人。
第一人出了門,混在人群中走了一陣,彷彿是興緻頗高地在幾個店鋪中逛了一陣,從一個成衣店進去又出來,卻已經換了一副模樣。
再逛過半個街區,人就已經混在人群當中,幾乎算得上是消失了。
這般小心翼翼地確認了背後並無人跟著之後,他才總算是放鬆了下來,去買了一些點心提在手上,回了自己在京城中賃下的一個小院子。
裡面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坐在窗前,手中捏著一本時文正在看著。見那人進來,臉上立刻露出笑意來,笑著叫一聲爹爹,接了那人手中的點心。
「爹爹還是這般愛吃點心,當心我告訴姐姐,讓姐姐來教訓你。」
那人立刻就露出笑來,摸了摸那少年的頭,說:「小易,這事你可千萬別告訴你姐姐。你姐姐也真是,大夫不過說是讓我少吃甜品,到了她那裡,就什麼都不能吃了。」
小易卻只是搖頭,盯著那人一本正經地說:「爹爹也總是不聽話,大夫也說了要少吃,可是爹爹一直都沒有少吃過,還一直讓我瞞著姐姐。我幫著爹爹瞞了幾回,以後再也不幫爹爹瞞著了。」
那人吹鬍子瞪眼地瞪了少年一眼,兩個人之間說說笑笑,氣氛極為融洽。
只是凝視著少年俊秀的臉頰,那人心底卻是微微嘆了一聲。
如今,他……也該有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