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樣一個消息,讓中年文士幾乎是當場就淚盈於睫。年歲一大把了,卻止不住地嗚咽。
他伸出手掌抹去了淚水,紅了眼圈對著青姑姑道:「一時激動,讓你看了笑話。」
青姑姑輕聲道:「大家都是為大人做事的,我又何嘗不了解你的心情。」兩個人對視,目光中都能看出彼此心中的情緒。中年文士莫名地又紅了眼圈。
「幸而有幸,當年將他換了出去,我就沒想到居然還能有這樣的幸運。當時我以為……還好還好,說不得日後,還能讓他回頭到家廟裡磕一個頭。」
中年文士一句話,讓青姑姑也是感嘆萬千。
都是給人做奴婢的,可主子是個好的,好到讓他們心中實在是不忍放棄,故而才會鋌而走險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也幸而主子是個好的,這樣的事情做起來,暗地裡居然有不少人暗中幫忙,才這樣平靜無波地將事情做完了。
兩人感嘆了一番,青姑姑浮現出淺淺笑容,看著院子外邊,道:「我今兒倒是看到了五小姐。」中年文士一凜,連忙問是怎麼回事。
青姑姑表現出淡淡的憎惡之色,說出的話卻帶著一點兒敬佩。
「你知道,當年大人的師弟,如今也是位極人臣,野心也大,說不得日後……」她給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中年文士立刻就懂了,露出瞭然的神色來。
見他已經明白,青姑姑也不多說,淡淡地將事情繼續說下去:「五小姐六歲就去了他家,也是金尊玉貴地養著。雖說名義上免不了吃點虧,可物質上卻也不少。」
中年文士只是聽著她說著,青姑姑說著楊宛,卻露出笑臉來:「也許是他告訴了五小姐,五小姐居然使人送了信入宮來,要接我去供養。我以已經找到下家的名義推脫了,五小姐今日卻還是去見了我一面。」
「五小姐如今的風姿,倒是不遜色於當年的大小姐了。」
中年文士這樣暢想了一下,也露出笑臉來:「那必定是風華絕代了。」
青姑姑點頭說是,臉色卻略帶遲疑:「只是我想著,五小姐卻不適宜在姚家繼續待下去了。」
中年文士聞言卻嘆了一聲,不等青姑姑繼續說話看,他就舉手制止了青姑姑繼續說下去,道:「我也是明白,只是你也知道,宮中老六……加上如今我那邊,也不太平。」
青姑姑吃了一驚,連忙問是怎麼回事。
中年文士略一遲疑,就將江南那邊有人蠢蠢欲動的狀況說了,道:「如今我也不知道那邊是哪一方的人馬,在江南多有串聯,如今情況複雜,我也只敢暫避鋒芒,卻不太適合幫五小姐的忙了。」
他略為露出一個苦笑:「畢竟,三少爺在我這裡。而且,四小姐如今也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青姑姑聞言卻是若有所思,許久之後露出略顯輕蔑的笑容來。
「原來如此。」
中年文士連忙問是怎麼回事,青姑姑就,冷聲道:「宮中多齷蹉而已。」她這樣說了,中年文士自以為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也不再繼續問了。
兩人又說了一番話,說定了青姑姑與那人一同回去的事情之後,方才各自散了。
只是青姑姑回了自己暫居的地方,想著今日隱約知道的消息,分外遲疑地還是給楊宛留了一封信,等著自己一走,就將信件送到楊宛手上去。
這封信到達楊宛手裡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天之後了。
姚肅與人定親的消息已經近在眼前,姚夫人終於敲定了所有的事情,鬆了一大口氣。楊宛也送了一口氣,丫鬟進門的時候正覺得渾身都鬆弛了。
小丫鬟送了信件過來,姚夫人也有些好奇,卻見信封口封著火漆,上面的印鑒似乎是溫承的,當即笑了起來,擺擺手讓楊宛自己下去看信了。
楊宛告辭了出來,心中卻是奇怪。
溫承今日早上還來與自己見過一面,自己向他說了前些天拉他做擋箭牌的事,若是有什麼事,為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用火漆封了送過來?
她回了自己的房間,綠衣送了花露過來,就被楊宛打發了出去。然後,她才拿起信件,拆開了看。
入目是一筆清秀小字,一眼就能看出是女人寫的。
楊宛先翻到末尾看了看落款,卻見是青姑姑,當即越發奇怪起來。
從頭開始看起,她的臉色越來越奇怪,最後甚至變得蒼白,額頭上冒出汗珠來。
看完了一遍之後,她迫不及待地將信件又看了一遍,方才不敢置信地放下了,覺得世間之事,當真是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姚儀有不臣之心,楊宛一向知道。
可楊宛卻不知道,姚儀居然與深宮裡的長安公主有所勾連。
莫名地,她就對姚夫人生出同情之心來。至於信中所說的姚儀已經開始秘密起事,讓自己小心的事,楊宛卻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畢竟這些事,從姚家的舉動中,也是能看出一些蛛絲馬跡的。
更不用說還有一個溫承,只需要一個恰當的暗示,就能將消息告訴楊宛。
只是看著信中青姑姑說長安公主對本朝的不滿居然已經堆積到了想要讓自己的家人去死的地步,楊宛就覺得,長安公主也實在是個瘋狂的。
當年讓自己的娘家人殺了自己的丈夫,如今居然要再勾結一個外人,來將自己的家人都殺掉嗎?
雖然如今的皇室一家子也確實是不像話,可是長安公主這般,楊宛也委實是理解不了。
將書信燒掉了之後,楊宛才輕抿了一口花露,想著這件事。
她一點都不懷疑,長安公主與姚儀的勾連是姚儀刻意的,姚儀不乏野心,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否則也不會在新朝有如此的地位。只是想著姚儀居然毫不在意地與長安公主勾連,楊宛又覺得,姚儀也是個挺可怕的人。
倒是正好與長安公主這個瘋子湊一對。
楊宛這樣想了想,轉念卻又想到姚肅身上去了。
若是姚儀是這般瘋狂的任務,那姚肅……骨子裡是不是也有這樣瘋狂的血脈呢?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搖搖頭丟到了一邊。
她不願意這樣惡意的去猜測姚肅。
只是,心裡頭一旦有了這樣的念頭,就算是按捺下去了,說不定也會在什麼時候冒出來。
姚肅定親之後,成親的事就立刻被提上了案頭。兩家選定的吉日在明年三月,說遠其實也不是很遠了。
楊宛想著明年三月二少奶奶就要進門,自己在那之前必須要將自己嫁出去,不決有些心煩。
溫承的提議她也來回想了很多遍,除了自己對溫承的那一點不忍心,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最重要的就是那一點捨不得。
他是她最重要的同伴,最好的戰友,她怎麼捨得讓他付出那樣的代價。
於是,事情就此擱淺了起來。
日子依舊一天天的過,九月的時候,楊宛十六歲生辰,姚夫人送了她一整套赤金紅寶石的頭面,大手筆得讓她身邊的丫鬟也是感嘆不已。
夫人對宛宛姑娘的寵愛,果然是旁人不能比的。
楊宛也有些吃驚,收了禮物之後,連忙去謝過姚夫人。
姚夫人卻含笑看著她,目光分外柔和,彷彿在看自己的兒女一樣:「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也和我的兒女沒有什麼兩樣了,我一直將你當做真真的姐妹來看。真真生日,我送得還要更多。」
她說:「況且,以後的事情,誰說得准呢。」
楊宛聽到這話,只覺得心頭一跳,覺得姚夫人這話實在是意有所指。
想到這意有所指背後的含義,楊宛頓時就覺得,事情似乎不那麼美妙了。
回去之後,想著這件事,她很是遲疑起來。若是姚夫人當真認同了姚肅的想法,想讓自己給他做妾,那自己是不是應該更主動一點,提出自己的想法,乾脆地將自己先嫁出去呢?
這個時侯,她倒是非常期望溫承回來,能給自己建議了。
溫承尚未回來,與姚家定親的那家,未來的二少奶奶家張家卻上門來做客了。自從兩家定親之後,也是多有來往,姚夫人見自家菊花開得好,還特意下了帖子請了張夫人過來做客。
張夫人也有意讓自家女兒與姚肅在婚前多見上兩面,答應得極為爽快。
楊宛當日跟在姚夫人身後,見著張家的幾個小姐,身上都有一股爽利氣息,對未來的姚二奶奶也是有了一些期盼。這樣的一個人,大約也是能與姚肅好好過日子的吧。
正這樣想著,忽地就有一個張家的小姐笑眯眯地說要到花園子里去走一走,姚夫人立刻就讓楊宛跟著她們一起去,顯見得是非常重視了。
楊宛也沒什麼抗拒的心理,當時就答應了,笑眯眯地讓那張家小姐跟著自己走。
走到花園子里人不多的地方,楊宛就聽那張家小姐問:「你叫做宛宛?方才我似乎聽到姚夫人這樣稱呼你。」
楊宛應了是,卻見那張家小姐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來,上下打量著她,道:「原來你就是宛宛啊……」
楊宛頓覺奇怪,下一刻,就聽那張家小姐道:「我看,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