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part6
Part6【山高水闊,那些逝去的回憶,已是回不去的故鄉。】
孟毓咽了咽喉嚨,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蘇哲翊從她身旁走過,再沒有看她一眼,杜恆走到她身邊時,頓了頓腳步,如果孟毓沒聽錯,他似乎輕嘆了一聲。方靜念在同事的份上,勸她兩句:「孟毓,這次被解僱的並非是你一人,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呢?得罪了蘇總,對你沒一點兒好處!」
讓方靜無奈的是,孟毓根本聽不進去她的勸說。明知道蘇哲翊不樂意見到她,接下來的幾天卻一直尾隨著他們出現在各種場合。這樣的鍥而不捨,方靜想,當真是只為一份工作?方靜左思右想想不通,於是暗地裡向杜恆打聽,她說,「孟毓跟蘇總之間……是不是有過一段吶?不對呀,孟毓之前不是瘋傳給二少之間有曖昧么?難道說孟毓真如傳言所說……想要腳踩兩船,結果一不小心把船給踩翻了?」
杜恆悠哉悠哉的剝著橘子,聞言,揚了揚眉角,笑著說,「孟毓是怎麼被辭退的我是不大清楚,不過如果你繼續嚼舌根的話,很快……我就可以給你辦一場盛大的歡送會了。」
方靜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瞬時覺得背後寒風陣陣,囁喏的轉過身子,只見蘇哲翊正聚精會神的處理文件,彷彿完全不受打擾。
方靜摸了摸額頭,從透明落地窗往外看了看,南京分公司辦公室在這棟大廈第三層,她可以清楚的看見在大廈樓下等待的孟毓。南京這幾日氣溫比B城低了不少,她穿著厚厚的外套仍覺得寒意,更不用說孟毓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針織衫了。
窗外忽然一聲悶雷響過,方靜抿了抿唇,輕手輕腳的走到辦公桌前,考量過後,說:「總經理,孟毓好像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這天說不定要下雨了,您要不要……」
蘇哲翊眉頭未抬,「不用理她。」
作為秘書方靜明白自己沒有資格過問老闆的私事,孟毓的偏執也讓她十分頭疼,方靜想了想,還是決定又追加一句,「總經理,這裡畢竟是分公司,孟毓雖然在公司沒多久,但底下的員工說不定有一兩個也認識她,她一直等在下面,萬一被人傳出去,又是瘋言瘋語的!」
蘇哲翊終於放下手中的鋼筆和文件,倚靠在軟椅背上,視線掠過方靜,望向窗外烏壓壓的天空,方靜暗自舒了口氣,卻只聽見蘇哲翊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你說得很有道理,那麼……把她趕走的事,就交給你了。」
話說完,又遞了個輕飄飄的的眼神過去,方靜後悔的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居然膽肥到把這燙手山芋托在自己手心裡!冷不丁聽見身後傳來噗嗤一聲笑,方靜憤憤的扭過頭瞪杜恆,杜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方靜當然沒能說服孟毓,她沒辦法,只得將手中的傘遞給她,「孟毓,我不知道你和總經理之間究竟怎麼了,但是我可以清楚的告訴你,他不想看見你,所以,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趕緊走吧!」
孟毓眼圈紅紅的,但是沒有哭,她一直都很堅強,不管再辛苦都會咬著牙挺過去。幼年時,經常被小惡魔孟獲給欺負,不管是誰都誰錯,邱靜嫻最後都會處罰孟毓,那時候她時常被迫關禁閉,邱靜嫻打麻將興起,壓根就不記得把自己女兒關在儲藏室內,孟毓怕黑,卻不會求饒,餓著肚子縮在牆角,等到邱靜嫻終於想起她,將她放出去,她也不會多說一句話,因為說了也沒用。正是這樣的環境,讓她骨子裡的那種倔強愈加的明顯。
她留學期間,在西班牙遇見卲荀,兩個人是不打不相識。從外表看,俊男美女,天作之合,但那時周遭幾乎沒有人看好他們這一對,因為兩個人骨子裡各自的驕傲都太過明顯,又都是容易衝動的性格。但那時兩人沉溺在熱戀的甜蜜之中,很多的矛盾都被自動屏蔽了。最幸福的那段時間,卲荀幾乎將她寵得無法無天。
孟毓撐著傘擋在法拉利車前,大雨嘩啦啦的下著,車窗前的雨刷左右擺動,杜恆即使踩下了剎車,卻仍是心有餘悸,方靜拍著胸脯回頭看向後座,不知是不是天氣太暗的緣故,襯著蘇哲翊的一張面孔臉色沉到了極點。還是杜恆開了口,「阿翊,你要不要下去……」
話說到一半,蘇哲翊已經推開車門下去,他沒有撐傘,高大的身影站在雨簾里,方靜欲下車拿傘給他,被杜恆攔住,「別管。」杜恆將車子倒走,停在稍遠的地方。
孟毓走上前,把傘撐在蘇哲翊頭頂,他實在是太高了,她雙手直直地伸著,仍舊有些吃力。
「孟毓,你這麼做,一點意義都沒有。」蘇哲翊不耐煩的把傘骨撥開,她原本踮著腳尖就沒站穩,被他這麼用力一推,傘從手心裡滑落,掉在地上,她索性也不管了,也在雨里站著。「我就想要一個答案。」
「我已經清楚明白的告訴你,我從沒有答應過什麼,你誤會了,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蘇哲翊一字一字說得緩而冷,「答案是么?答案就是……卲荀已經死了,不是失蹤,是已經死了。」
「你胡說!你之前還說你不認識卲荀,你懷疑我騙你!你說我故意用卲荀騙你!」孟毓撥開被雨水淋濕貼在臉頰的頭髮,顫抖著聲音質疑他,「你現在又說他死了?你認識他?不對,你就是卲荀,是不是?」
孟毓撲上去扯他的衣襟,蘇哲翊反過來掰她的手指,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不肯放手,襯衫的扣子都被她扯掉了兩個,「孟毓,你要發瘋滾遠點!別在我面前!」
「我就是要個答案!」孟毓紅著眼睛與他對視,「你在害怕什麼?如果你不是卲荀,你為什麼要害怕?你有什麼不敢讓我看的?」她不想在他面前變得如此歇斯底里,可是沒辦法控制自己,她等了這麼久,已經沒辦法等下去,她必須要知道,眼前這男人……究竟是誰!
大雨瓢潑,兩個人都被淋的濕透透的,布料緊緊黏在皮膚上,難受極了。蘇哲翊冷冷的俯視著孟毓,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連手背的血管都清晰可見。那樣用力,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一塊浮木。兩個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就這樣怒目對視著,蘇哲翊終於鬆開手,孟毓咽了咽喉嚨,扯開他的衣襟,一點點的解開布料,果然……看到他左胸前靠上位置的那個印記。
「你還說你不是卲荀?」她終於哭出聲來,許多年不曾掉過眼淚,終於沒辦法繼續忍耐,隔著細密的雨簾和淚水,幾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聽見他的聲音,他似乎嘆了口氣,才說道:「這個印記,蘇家子孫都有,包括蘇柏耀。」
「不可能……你騙我……」
她隱約已經猜到些什麼,只是不願意相信。
雨勢越來越大,他的襯衫緊緊貼在皮膚上,冰冰涼涼的,而她抓著他的手腕,她的手心卻彷彿比這雨水更冰冷。蘇哲翊垂眸,她素來白皙,這會兒手指因為用力,手背的青筋都凸顯出來。她哭得很傷心,他以為她不會流淚,沒想到她會哭個不停,整個人都在發顫,固執而倔強的咬著下唇,仰面望著他看。
有人告訴他,這世上沒有永恆的秘密,任何一個謊言,都必須由無數個謊言來建築。
可是山高水闊,那些逝去的回憶,已是回不去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