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Part8
Part8
孟毓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她頸子上系了條橙黃色的絲巾,鬆鬆的堆在那裡,這會兒起了風,軟軟薄薄的絲巾被風吹走。
後來回想起來,才覺得當時自己是瘋了,否則她不會為了撿回一條絲巾衝進車水馬龍的街道。絲巾沒有找回來,反而差點被車撞到。耳邊傳來急促的剎車聲,她才從迷糊中清醒過來。其實這兩日思緒一直不大清晰,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睡覺的時候也總是做噩夢,爆炸聲、熊熊燃燒的大火,然後抹著額頭的冷汗驚醒。
她突然衝到路中央來,那車主也被她嚇了一大跳,連剎車都來不及踩,沒有撞到她,是因為有人摟著她的身體躲開了。
兩個人雙雙跌倒在地面,孟毓發現自己壓在蘇哲翊身上,他的身體砸在地面時發出很大的聲響,這時候車主從搖下的車窗探出頭來,破口大罵:「找死是不是?」
不知是不是受了傷,他眉頭皺的很緊,孟毓立即挪開身子,扒拉著他的手臂,一邊又急迫的問道:「你受傷了么?」
蘇哲翊仍舊蹙著眉,眸光閃爍,瞥她一眼后,將她的手甩開,看起來似乎很討厭她的觸碰。他站起來,抬步往路邊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她果然愣在原地,一副傻兮兮的模樣,他煩悶起來,語氣極為不友善,說道:「還不走?想找死么?」
孟毓深吸一口氣,跟著他走到路邊安全的地方,他適才動作緩而優雅的整理起衣物來,把灰塵一一拍去,他似乎是有輕微潔癖的,最後好像是低低的咒罵了一聲。孟毓不大確定,因為蘇哲翊給她的感覺永遠是高高在上的,那種咒罵時的痞氣--獨獨是卲荀才擁有。可是蘇哲翊已經明明確確告訴她,卲荀不在了,他死了。
蘇哲翊再次注意到她的時候,她眼睛里又滿是淚水,愛哭的人可真是……討人厭呢。外套上的一點污漬手帕無法擦乾淨,於是只好脫下來,搭在左手小臂上,他一邊做著這動作,一邊語氣沉然的告訴她:「孟毓,如果你想死,也滾遠一點,別在我面前。」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淚逼回去,她不哭,從今以後都不再哭了。「誰說我想死了?我不想死,我會活得好好的。」
她鼻尖紅紅的,信誓旦旦的模樣讓蘇哲翊覺得挺可笑,「既然不想死,以後出門就記得把智商帶上!我能救你一次,未必能救你第二次!」
「謝謝你。」她適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向他道謝。
蘇哲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忽然沒頭沒尾說:「走吧。」
「去哪?」
*
蘇哲翊竟然帶她去商場,孟毓覺得窘迫極了,他把她帶到絲巾專櫃去,「挑吧。」
「不用了。」孟毓尷尬的摸了摸額頭。
蘇哲翊倒是氣定神閑,「為了一條絲巾就可以連命都不顧,孟毓,你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孟毓呼出一口氣,說:「我只是不小心。」
她的確是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胡思亂想。最後,她站在專櫃旁一動不動,蘇哲翊就親自給她挑絲巾,一共買了一條,都是些明艷艷的色彩,的確……是她中意的。蘇哲翊付款后,專櫃小姐笑嘻嘻的把紙袋遞給孟毓,出於職業道德的奉承兩句,「小姐,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
孟毓把紙袋接過來,尷尬的扯了扯唇,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專櫃小姐有些訝異,視線在兩人身上來迴轉換,眼前這一男一女不論是從相貌還是氣場都十分相配,簡直是天作之合一般。
這時蘇哲翊也開了口,並不是向專櫃小姐,而是對孟毓說,「就當做是卲荀送給你的。」
孟毓倏然收緊了十指,如果她沒聽錯,蘇哲翊的語氣里是帶著微微的嘲弄。他究竟還知道些什麼?她抬頭,對上他的眸子,果然看到類似於譏誚的情緒。
兩個人走出商場,紙袋被她挎在小臂上,紙袋很輕,幾乎感覺不到什麼重量,卻又壓得她胸口發悶,幾乎喘不過氣來。
走了大約十分鐘,走到一條種滿梧桐樹的街道,梧桐樹枝葉繁茂,偶爾有風吹過,發出沙沙的聲響。街道上空空蕩蕩的,幾乎看到行人。孟毓跟在蘇哲翊身後不出兩米的位置,看著他的背影,融合在這街道的背景之中,彷彿回到了幾年前在西班牙,那時卲荀騎單車載著她,飛馳在長長的街道,她手中拿著蝴蝶形狀的風箏,另外一隻手摟住他的腰,將腦袋靠在他的背上,笑嘻嘻的問他:「卲荀,你要對我好一點,否則我就會像這隻風箏一樣,斷了線,就飛走了!」
可是最後,先飛走的那個不是她。
蘇哲翊終於停下來,轉過身子,她正在沉思之中,沒頭沒腦的往前走,額頭撞上他的胸膛才後知後覺的停住,蘇哲翊推著她的腦門把她推開,兩個人之間是一步之隔的距離。
「你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果這是條大馬路,你是不是又要衝到車流里去?」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突然停下來。」
不知為何,她這樣的低眉順眼,讓他覺得很生氣,沒由來的心煩。吋了幾秒鐘,他終於想起自己要說的話,「我很討厭你裝腔作勢的演戲。」
孟毓一愣,隱約覺察出點異樣,只聽得蘇哲翊語帶譏誚的說:「依據我的了解,你和卲荀的感情並非是你口中所說的那麼好。」
她咽了咽喉嚨,「我們倆一直都挺好的。」
「是么?」蘇哲翊輕笑,有些輕蔑,「你跟他在一起難道不是為了報復別人?否則,後來你們倆也不會分手。真相被戳破了,戲沒法再演下去了,所以,你才會從西班牙落荒而逃,不是么?」
孟毓只覺得自己心臟跳得越來越快,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在她的回憶里有個布滿灰塵的角落,她從不敢開啟那部分的記憶。蘇哲翊沒有說錯,她最初接近卲荀的目的並不純粹,只是為了……報復……「不是……不是那樣的,我沒有想要騙他,也沒有要背叛他……」
「既然做了,為什麼不敢承認?」
她身體發顫,紙袋從手中脫落,蘇哲翊慢慢地彎下身子,把紙袋撿起來,掛在她的手指上,然後將她的五指掰向內一一蜷起來。
孟毓幾乎沒辦法再說話,嘴唇不停地顫抖著,蘇哲翊重新看著她,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清晰:「其實卲荀已經死了,你愛或者不愛他,又或者是不是要報復他,都不重要了。你要做的是,是對他的存在守口如瓶,讓他永遠成為一個秘密。然後……」他頓了一頓,「忘記他,重新過屬於你自己的生活。」
她聽得出來,蘇哲翊不相信她愛卲荀。
蘇哲翊突然伸出手來,去取她一直掛在頸間的金哨子,「這個哨子,我要代替他收回去,你已經,不配擁有。」
那是卲荀留給她最後的念想,是她最寶貴的東西,她怎麼肯被人奪走?蘇哲翊卻彷彿下定了決心,一根根的掰她的手指,她終於覺得憤怒,不再與他爭奪,而是揚手給了他一巴掌。「你憑什麼奪走卲荀給我的東西?就算我對不起卲荀!你又對得起他么?你們蘇家對得起他么?二十年來,你們有想過找他么?如果不是你偶然去西班牙出差遇見他,是不是這輩子,都打算當做他從來沒存在過?現在他死了,連屍首都找不到!而你,竟然如此坦然的告訴我——就讓他永遠成為一個秘密!」
*
她很快離開南京,獨自回到B城去。
在租的那間小房子里窩了整整三天,然後精緻的裝扮自己,打起精神出門。與原來工作的家電公司很快的談攏,她又重新干起了家電業務的工作。工作時間十分的自由,只不過交際應酬的機會比較多,許多的單子都需要在酒桌上談判。
這天,又被客戶灌了不少的酒,幸好將一筆大單子簽下來,季度獎金必定是很豐厚的一筆。那客戶肥頭大耳大腹便便,也是個色中餓鬼,時不時的伸手揩她的油,孟毓強忍著想要作嘔的衝動,每每不著痕迹的挪開身子。
她喝得太多,頭昏腦脹,雖然酒量好,卻也不敢繼續喝下去,萬一醉倒不省人事,被人佔了便宜都沒處說理去。
尋了理由告辭,胖客戶卻不依,僵持之間又開始動手動腳的,即便是為了豐厚的獎金,孟毓也沒辦法忍耐下去,拿起包包往包廂門口沖。
才剛跑出門口沒幾步,胖客戶也跟上來,居然揪住她紮起的馬尾辮把她往屋裡拖,嘴裡還粗暴的謾罵著:「**,我看你往哪裡跑!」
這姿勢不便於她採取攻勢,就這麼被他拽著頭髮往回拖,最後她手指掰著牆沿,眼角餘光瞥見走廊的盡頭幾個身影,想也沒想,就大喊:「救命啊!」
一邊喊著,已經反腳去踹身後的胖男人。
孟毓發誓,她根本沒看清楚走廊里的人是蘇哲翊,否則,她寧願自己殊死搏鬥,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
杜恆拳腳功夫真是讓孟毓大開眼界,胖男人被揍得鼻青臉腫,孟毓也加了一腳,踹完了又覺得後悔,她這才剛簽了合同,會不會被毀約?那她回去如何交差?
胖男人屁滾尿流的逃走,走的時候竟然還放話,「你們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包廂里被砸的亂七八糟的,孟毓摸了摸下顎,很精明的開始算計了,說:「這個……應該不用我賠償吧?」
杜恆扶額。
孟毓訕訕的笑笑,蘇哲翊也笑,卻是冷笑,她轉過身子去看他,他周身籠的寒氣幾乎要將她凍成冰渣,想起那天自己竟然膽大包天到給了他一巴掌,還歇斯底里的罵了很久。蘇哲翊大約從未被人扇過耳光,當即就揚起手來,她當時真以為那巴掌會落下來,所以忍不住瑟縮,可是他最後還是把手收回去,悶悶的說了一句:「如果你不是女人,我一定會廢了你。」
現在想想,還是有些后怕,尤其是方才那胖男人被收拾的那般慘,簡直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她態度良好的向蘇哲翊道謝。
蘇哲翊卻厭棄的瞥了她一眼:「把你的衣服收拾好,再來跟我說話!」
孟毓窘迫的把衣領整了整,然後端正的立在原地,乾乾的笑了兩下。她望著他,他的雙眼皮深而寬,眼睛很深邃,盯著人看的時候彷彿是個帶著魔力的黑洞。孟毓有些恍惚,又彷彿看到了卲荀。只是蘇哲翊很快的用一句話,把她罵醒。他說:「你的重新開始——就是出來賣、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