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內憂外患(六)&
明塵遠只好重新為屍身穿戴整齊,又將那些人都叫了進來,重新為屍身蓋棺、置槨。一切恢復原樣之後,兩人先後從墓室里走出來,將墓門再次封存,重置機關。
「我碰了殿下的屍身,得去燎爐殿焚香告罪,您先去小金殿沐浴?」明塵遠詢問微濃的意見,按照祭禮,也是尊重逝者,他如是提議。
微濃雙眸空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好。」
明塵遠有些擔心她:「郡主……」
然而話還沒出口,只見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到他跟前,大聲稟道:「報——幽州大營有飛鴿傳書送到蒼榆城,姜王命人快馬呈送於您!」
明塵遠此時也顧不上多問,連忙接過那小小竹筒,拆開藏於其中的書信,只看了一眼,臉色大變:「寧國突襲幽州大營,已經正式宣戰了!」
突襲幽州大營?比她想象中還要迅速!微濃立即感到一陣緊張:「咱們死傷如何?」
「目前還沒清點出人數。」明塵遠攥緊雙手:「看來傷亡不少。」
微濃一聽此言,忙索過書信細看,信上說,二月初八寧軍突襲位於幽州的燕軍大營,雙方已經開戰。寧軍的目標很明顯是要收復幽州,因燕軍未及提防,一連數日節節敗退,已經敗了兩座城池。
這信是催促明塵遠加速趕路的,不想也知,必定是送信之人與援軍在路上錯過了,又聽說明塵遠人在蒼榆城,才將信送了過去。可是他卻到了蒼山,姜王只好派人把信再送過來。如此一來一往,耽誤了好幾日。
「今日已是二月十三,距離開戰已過去五日,不知燕軍戰況如何。」微濃的心霎時被揪起來:「寧王真是會挑時候。」
明塵遠表情陰鷙:「恐怕不是他會挑時候,是我們中了他的圈套!」
微濃難以置信:「他竟能算得如此准?」
「他一定是知道您會逃去幽州,故意光明正大地向姜國買藥材,搞出運送棺槨的假象,目的就是為了引您來姜國查看殿下的陵墓,然後攔著我!」明塵遠咬牙切齒地道:「那老賊在與我們玩心機!」
「不可能,姜王說了,寧王每年都找他買藥材,就算是為了設圈套,他也不可能算準我出逃的時機,須知從姜國到豐州,路上最快也要十天!一來一回就是二十天。」微濃比明塵遠冷靜一些:「二十天前,我還根本沒逃跑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寧王在援軍之中有眼線,或是在姜王身邊有眼線,他知道了你的行蹤,特意趕在援軍未至之前發動攻勢。」微濃安撫他道:「你千萬別鑽了牛角尖,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趕去幽州,扭轉戰局!」
經微濃一提醒,明塵遠猛然醒悟:「郡主說得對!我得趕緊過去!」
「我隨你一起!」微濃也是頭腦一熱。
這次換明塵遠變冷靜了:「您才剛逃出來,不能再去自投羅網,再說殿下走了,我也不能保證可以鎮住所有人。軍營里都是男人,您若出了什麼意外……我怎麼對得起殿下!」
微濃又豈會不知明塵遠的意思,可她如今實在不能放心,對戰況不放心,對燕軍大營也不能放心!
「這樣吧,您回國找長公主,有你們兩個出手,聶星逸應該也鬧不出什麼風浪了。」明塵遠鄭重其事地道:「您若回去,我便能安心上前線對付寧軍,如今國內的情形比外頭還要安全一些。」
這是最好的打算了,也是他們最初商量的計劃,明塵遠守著幽州大營,微濃回燕國牽制聶星逸。若不是中間鬧出寧王密談之事,他們何至於如此被動!
「好,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分頭吧!」微濃抿唇想了片刻,叮囑道:「無論如何,侯爺當以性命為重,若是幽州守不住就棄了,守住蒼山以南即可!」
「您放心,若是寧軍打到蒼山,姜國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總有人說「這天下少了誰日子照樣過」,但燕國只少了一個人而已,便已經翻了天。從前聶星痕在時,是燕國主動出擊,明塵遠還曾雄心壯志地想要掃平寧國,統一天下;如今聶星痕才死了半年,燕軍卻從進攻變成防守,就連微濃話中的意思也透露出濃重的擔憂,擔心寧王收復幽州之後會直接揮軍南下。世事真是難以預料。
兩人既已決定分頭行事,便沒有再啰嗦。明塵遠本欲調撥五百親信保護微濃回燕國,但微濃考慮到他人手緊張、行事不方便,只要了五十人隨行。臨分別前,他們又商定了各自去信的暗號,以防重蹈覆轍,被人冒充筆跡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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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濃一路晝夜不停快馬加鞭,僅用了二十天就趕回燕國京州,她沒有回燕王宮,而是先去長公主府了解情況。可她沒想到,長公主府圍得像鐵桶一樣牢固,層層重兵把守,她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見到長公主聶持盈。她更沒想到,聶星逸的所有子女竟然都在這裡!
「聶星逸不顧燕王室榮辱,更不顧燕國百姓,執意要投寧。我為了先王名譽,不拆穿他下賤的身份,但我不能容忍他胡作非為!」長公主眼眸眯起,緩緩笑了:「我思前想後,還是將他幾個孩子弄過來最牢靠,至少讓他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微濃望著那一抹似正似邪的笑意,心頭感嘆萬分。這麼多年,她險些都要忘了燕王宮中的傳說——當年高宗聶暘是如何當上的太子,如何坐上的王位。屏城長公主聶持盈,三十年前就已經是燕王室中最強勢、最鐵血、手段最高超的女人了,後來是因為誕下兒女才鋒芒收斂,漸漸淡出。再後來,是遭遇和離而一蹶不振。如今,她終於重新出山了!
見長公主如此從容自若,微濃的心旋即安定下來,彷彿孤旅之人終於有了同伴和依靠。她喝了口茶,緩了緩心情,才問:「那聶星逸現下如何了?」
「他曾多次派人來救他的孩子,後來我惱了,給他的兒女都下了慢性毒藥,他才安分一些。」長公主露出幾分冷厲之色。
微濃大吃一驚:「您給幾個孩子下了毒?這……」
「怎麼?」長公主瞟著她:「你心軟了?成大事怎麼能心軟?聶星逸對你心軟過嗎?再說只要按時服用解藥,也毒不死人。」
微濃並不贊成下毒的手段,尤其是對孩子,但事到如今,她也確實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唯有嘆了口氣:「他還在宮裡嗎?我能見見他嗎?」
「最好別見,」長公主露出嫌棄的表情,「他如今像個瘋子一樣,見東西就摔,見人就打,除了魏連翩,沒人能近他的身。」
聶星逸作為一個父親,子女全部被人挾持,且還中了毒,他自然會暴躁不堪。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在軍情不明朗之前,暫時維持著吧!」長公主冷哼一聲:「他若再敢輕舉妄動,我就把他一家子都殺光!野雜種享了這麼多年的福,錦衣玉食還不滿足!不虧是赫連璧月那賤人的兒子!」
長公主對聶星逸有多恨,單聽這番話便能聽得出來。微濃猜測,她之所以對聶星逸的子女下得去手,恐怕也是對定義侯、赫連璧月的怨恨還未消解,從而轉嫁到了聶星逸及其子女身上。
微濃躊躇著,還是將實情相告:「我此去寧王宮,沒有見到定義侯,寧王將他保護得很好,他怕是……」
「你不用再說了!」長公主聽得明白:「他如今心裡只有他那個雜種兒子,只想著如何東山再起!如此也好,我的兒女們全都改姓聶了,和他沒有半分干係!他這個賣-國︶賊,不配當我的丈夫,更不配當我孩子的父親!」
定義侯與長公主的感情事,微濃不好置喙,她只是隱隱覺得擔憂:「長公主,您還是給幾個孩子解了毒吧,我擔心……」
「擔心什麼?」
微濃其實不希望波及聶星逸的孩子,何況其中還有魏連翩之子。長公主這一舉,明塵遠根本沒提過,可見她自己也知道明塵遠不會同意,才會在明塵遠率軍走後自作主張。再者,明塵遠的子女也一直寄居在長公主府,孩子們都大了,心裡知事,萬一聶星逸的孩子心存怨憤,對明塵遠的孩子下手……
微濃越想越覺得後患無窮,軟禁幾個孩子尚可理解,但下毒實在有損陰德,她本想替聶星逸的孩子說說好話,又恐適得其反,會更加激怒長公主。
於是,她只好換了種說法,委婉地道:「我是擔心,您此舉會惹惱聶星逸,萬一他做出什麼瘋狂之舉,豈非對您不利?」
「他人被軟禁在燕王宮,還能對我不利什麼?我日日在這公主府不出門,看著他幾個孩子,他也不敢殺進來。」長公主胸有成竹。
微濃聽明白了,長公主是想當然地以為,只要她挾持了聶星逸的孩子,兩人便能平衡勢力,長公主府便能和燕王宮形成對峙。她這個想法的確能暫時緩解危機,但治標不治本,若是長此以往,矛盾越積越深,總會有一方先打破平衡。
而且很顯然,聶星逸被人挾持子女,一定是他先想方設法反擊!屆時長公主就危險了!帝業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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