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忘恩負義
78_78253作為一隻肉票,趙小臻絕對稱得上安分守己,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趙小臻抓了一把頭髮,將分叉的發梢一根一根扯斷,不驕不躁,不吵不鬧,心態超好,比身為綁架犯的李百味還淡定。可趙臻越是淡定,李百味越是心塞,一個人坐在陰暗的角落擺造型,時不時用眼神嫌棄趙臻。
其實趙臻挺無辜的。
趙臻生性豁達愛憎分明,兩世為人自問沒做過一件虧心事兒,便是出手傷人,也是為了自衛,畢竟想弄死趙臻的人太多了,而趙臻顯然沒活夠。趙臻也算命途多揣了,第一世英年早逝慘死車輪下,第二世投胎皇族又被狸貓換太子,攤上趙恆這樣陰損的爹和趙趙光義缺德的祖宗,趙臻沒有做錯任何事,別人卻總將他視作芳蘭當戶,不得不鋤,除之後快。
別看趙臻平時八面玲瓏巧言善辯,本質上卻是個講理的。
如果對手是龐吉那樣奸佞狡詐的人,趙臻可以比他更奸詐,還可以仗勢欺人讓龐吉出點血、吃點癟,欺負人的時候沒有半點罪惡感。如果對手是包大人那樣忠厚賢良的人,趙小臻就沒轍了,人家心心念念都是為你好,你就算不感恩戴德,也不能恩將仇報吧?
李百味雖然和包大人沒法比,但他畢竟是無名小國的後裔,便宜祖宗趙光義把人家弄得國破家亡,現在人家打上門來複仇,說白了人家是[師出有名]的,趙臻首先在道義上就站不住腳。
若換一個蠻橫的皇帝,誰管你是非對錯三七二十一,誰敢炸毛統統弄死丫!可趙臻是個講理的,於是一次次手下留情,一次次給他們改過的機會,難道趙臻真沒有一勞永逸永絕後患的方法嗎?
不,非不能,是不願枉造殺孽。
趙臻的耐心終究有限,對無名小國的後裔已經有些膩煩了。一幫子不肖子孫平時不求上進,隱忍這麼多年還不成氣候,偏要仗著趙臻好脾氣,沒完沒了的挑釁作鬧,未免太不識抬舉了。趙臻懶得搭理李百味,保持沉默是為了等援兵,可李百味也保持沉默就讓人費解了?李百味潛伏了幾個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趙臻偷渡出宮,難道就是為了和一國之君大眼瞪小眼?
又過了一會兒,在趙臻昏昏欲睡的時候,屋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這腳步由遠及近,沒有任何遲疑,直奔向趙臻李百味所在的屋子。趙臻雖然武功平平,但他總跟展昭白玉堂混在一起,眼界還是不錯的。這腳步聲的主人顯然不會武功,他的步伐又重又亂毫無章法,走近了還能聽到粗重的呼吸聲,顯然是體力不好急匆匆趕來的。
趙臻還沒想明白,那人已經推開房門了。
趙臻看著來人道:「方靜安?怎麼是你?」
方靜安沒回答,三兩步衝到床前拉著趙臻上下檢查,確定趙臻沒受傷,方靜安才長出一口氣快速說道:「幸虧皇上沒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總算他還……」說未說完,方靜安忽然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李百味,他眼中閃過一抹驚訝,「怎麼是你?!你竟然劫持皇上!是那個人的命令嗎?」
李百味冷冷道:「與你無關。」
「你!」李百味不識好歹的態度,讓方靜安更加生氣,「早叫你不要衝動!劉洵已經死了,連他一手培養的寶貝義子劉復都叛變了,偏你個死心眼兒還為他賣命!包大人和八賢王都答應徹查當年的事,皇上也未阻止,咱們好容易熬到今天,沉冤昭雪的機會就在眼前,若皇上有個三長兩短的,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你要為個死了的劉洵搭上所有人的性命嗎!」
方靜安言辭激烈,李百味卻只是木然地搖頭,「你走吧,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方靜安怒道:「不就是身份嗎?你和趙氏皇族雖有亡國之仇,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當年的加害者和受害者都死了,連那位國主之後、最正統的苦主都釋然了,你還鬧什麼?」方靜安那麼斯文的書生,第一次露出氣急敗壞的模樣,倒引起趙臻的好奇心。
國主之後、最正統的繼承人?不會是指白谷吧……
方靜安似乎打定主意要把真相告訴趙臻,不顧李百味的阻攔嚴肅道:「第一次在太白樓見面時,我就想將真相告訴皇上,因為出了命案,陰差陽錯一直沒找著機會,其實李鴻是做了我的替死鬼。」
趙臻還記得太白樓的案子。
當初,趙臻接到探子密報,一群書生在太白樓秘密集會,想在會試期間引起騷亂。為了引蛇出洞,趙臻故意帶展昭白玉堂去太白樓湊熱鬧,又故意暴露身份,想釣幾隻心懷不軌的書獃子上鉤。
俗話說,書生造反三年不成,趙臻一開始還真沒當回事兒,誰知越查越深入,翻出不少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趙臻不敢等閑視之,正在這時候,兩次險遭暗殺的方靜安被趙臻盯上了……
命案發生后,趙臻放棄引蛇出洞的計劃,把書生秘密集會的事交給龐統調查。龐統絕不是酒囊飯袋,順藤摸瓜很快查到二十年汴京孩童誘拐案。二十年前龐統才幾歲,案件相關記載統統被先皇銷毀了,其他人更是談之色變,無奈之下龐統求助到包拯處。
除龐統外,八賢王也一直關注當年的案子,趙臻再不信誰,也不會疑心八賢王,大大方方地放權給他,坐等結果真相大白。想到這裡,趙臻徹底淡定了,就算展昭白玉堂來不及救駕,八賢王也不是吃素的,八賢王老早就盯上了方靜安,既然方靜安已經出現了,八賢王的救兵還會遠嗎?
趙臻心思如電,方靜安卻不知道,仍自顧自道:「我一直想將二十年前的真相告知皇上,請皇上為我們伸冤,我不贊成激進派魚死網破的做法,也不贊成保守派忍氣吞聲,我只求一個公道!」
八賢王曾說過,方靜安就像年輕時的包大人,滿肚子公道正義,眼裡非黑即白,又傻又天真。
趙臻嘆息道:「你說吧。」
見方靜安態度堅決,李百味不再阻攔,他重新坐回陰暗的角落,把自己當成個透明人,只要方靜安不帶著趙臻逃跑,其它什麼都無所謂。方靜安大約是憋得狠了,只把趙臻當成了垃圾桶,將當年的真相一股腦兒全倒樂出來。
方靜安道:「當年先皇為了能隻手遮天乾坤獨斷,為了能掌控朝廷做一言堂,指使暗衛偷走朝臣的孩子做人質。為了掩人耳目,先皇還命暗衛偽裝成普通人販子,從民間拐了不少貧民百姓的孩子,我就是其中之一。」提起當年的往事,方靜安始終不能釋懷。
「我們十幾個孩子,被先皇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每天吃著殘羹冷炙,見不到一點陽光,到了晚上只能互相依偎取暖,那些看守把我們當成畜生飼養,只要人不死,渴了餓了冷了根本沒人在意。方寸牢籠,人間地獄,我們幾個孩子開始沒日沒夜的哭,哭到嗓子都嘔血了。」
方靜安道:「我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只是每吃一頓飯就在牆上劃一道,後來划的太多了,我都數不過來了。我以為我會死在地牢里,直到那個人出現……」
「哪個人?」趙臻追問。
方靜安道:「那個人是先皇的暗衛,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當年就是那個人向先皇獻策,關押臣子的孩子做人質。也是那個人在地牢放了一把火,將我們偷梁換柱帶出汴京。那個人讓我們叫他[老師],但我們恨他,私下只叫他[那個人]。」從方靜安的語氣中,能聽出比[憎恨]更複雜的感情。
方靜安繼續道,「那個人在地牢里放了一把火,用乞丐的屍體代替我們,十幾個被拐的孩子就這樣無聲無息消失在火海中。離開京城后,那個人非但沒有傷害我們,反而派人教導我們各種知識,男孩學文學武學經商,女孩學琴棋書畫學唱歌跳舞。不只如此,在那之後的二十年間,那個人又陸續從外面帶回來幾十個孩子,這些孩子有得是官宦之後,有些是武將之後,有些是商人之後,有些只是普通的農家子甚至小乞丐。二十年過去了,我們這批最年長的孩子,開始為那個人賣命……」
方靜安皺眉道:「我們這些男子還好,文思敏捷的可以科舉入仕,武藝出眾的可以闖蕩江湖,還可以從軍,就算是喜歡經商,那個人也會提供本錢,只要我們[乖乖聽話,認真辦事]那個人幾乎是有求必應的。」方靜安頓了頓,「那些女子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她們大多被送到煙花之地,在歡場賣笑為那個人搜集情報,這些女子都被各地[釘子]牢牢控制著。」
趙臻想到了慘死的煙花女子蝶舞,想到想到被關押在開封府大牢的[釘子]王有才,又想到行蹤神秘的商人劉濤……趙臻本是多思多想的性格,摸到一個線頭就能扯開整個線團,得到方靜安的提示,趙臻越想越多,越想越心驚,很多從前無法解釋的問題,現在都找到答案了。
幕後人果然下了好大一盤棋!
趙臻擰著秀氣的眉毛,「你們那麼多人,就沒想過群起反抗嗎?」
方靜安苦笑道:「反抗?怎麼反抗?我們一舉一動都在那個人監視下,像籠中鳥一樣沒自由。何況我們自己內部也不和睦……」方靜安嘆道,「和我一樣第一批被拐的孩子,大多對那個人恨之入骨,其它出身高貴的孩子也多有叛逆,可貧民百姓之子和無依無靠的小乞丐,卻對那個人感恩戴德敬若神明。和我同一批被拐的孩子,如今只剩下五個人,其它都陸陸續續死了,有的死於行刺失敗,有的死於辦事不利,有的是還沒行動就被同伴出賣了,死無全屍……」
方靜安自嘲道:「我雖然是二十年前的受害者,說白了只是被殃及的池魚,我本是貧民出身,祖宗八代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大字不識一籮筐,如果沒有那個人教我讀書識字,我方靜安也沒有今天的驕傲。若說我忘恩負義,我無法反駁,只有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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