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人生別易會常難（九）
第六十九章，人生別易會常難（九）
和瑪麗蘇的會面比千秋想象的更加不一樣，因為她在中途便睡過去了，醒來時發現自己在「清水千秋」的身體里，但是不能說話也不能行動，只能看到「清水千秋」看到的一切。
「清水千秋」在和瑪麗蘇見面，她似乎是剛來，瑪麗蘇坐在餐桌前，桌子上只有兩杯清水，一切都還沒開始。
「蘇蘇，是我。」在「清水千秋」開口之後，瑪麗蘇明顯楞了下。「清水千秋」卻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應，唇角勾起，聲音里也多了幾分嘲諷：「你一點都不想看到我，對不對？」
瑪麗蘇咬著下唇沒說話。
「蘇蘇，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過沒關係，我也不太喜歡你。」
聽著「清水千秋」風輕雲淡的說辭，千秋破有一種調/教成功的愉悅感，就差給「清水千秋」鼓掌祝賀了，對付這種小人，就該這樣。
瑪麗蘇冷眼：「你想怎麼樣？」
「說的好像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一樣。」
「她呢？」瑪麗蘇問，千秋仔細想了想，瑪麗蘇大概是在問她。
結果「清水千秋」笑靨如花：「你約見的清水千秋，我就是啊。」
「你知道我要見的不是你。」瑪麗蘇語氣不善，卻也沒有任何不耐煩。她冰冷地注視著「清水千秋」，就好像一個公主在看自己的破衣裳。
「我知道。」聲音里驀地就多了幾分悲涼的笑意，「清水千秋」低下頭去攪拌自己面前的清水。片刻后她抬起頭，卻是按響桌子上的服務鈴。瑪麗蘇指定的自然是好地方，服務生很快就過來了。「清水千秋」微笑看著他：「點餐。」
千秋心情複雜，「清水千秋」這絕壁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啊，她自己都未必能做到這麼絕。畢竟有拯救世界的任務在，她大概會和瑪麗蘇開門見山地談這些。不過為什麼每次和別人談話都是在飯桌上啊，大家吃什麼飯啊，直接有什麼說什麼多快啊。
大約是知道千秋在想什麼，兩人點完餐后，這一次是「清水千秋」先說話：「我知道你要找她，但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嗎？」
瑪麗蘇淡定看她一眼：「你想從我這裡聽到什麼解釋？我不需要你，所以就把你扔了，這哪裡不對嗎？」
「清水千秋」明顯一愣，沒想到瑪麗蘇會這麼說，她脾氣也上來了，冷冷瞅著瑪麗蘇：「那我也不需要你見到她了，所以我現在就要和她一起走了。」
瑪麗蘇很悠然：「你走啊，反正她還是會見我的，大不了我改天再約。」
「我能在今天出來，自然也能在改天出來。」
「你為什麼不想我見她。」瑪麗蘇忽然彎起唇角，言笑晏晏。
在「清水千秋」身體的千秋覺得這場談話的畫風和她想的不太一樣，太詭異了。這不像是兩個有深仇大恨的人在說話，不過考慮到她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千秋還是理解。可是理解歸理解，要她接受這種強強版的瑪麗蘇x瑪麗蘇的半身，整個人都感覺不太好。
千秋知道「清水千秋」有事瞞著她沒說，她在等今天這個見到瑪麗蘇的機會。而千秋有預感，今天她們在這裡說的話，對瑪麗蘇，也對這個世界，都影響深遠。
如果世界真的被毀滅了又會怎麼樣呢？千秋仔細想了想，好像也不會怎麼樣。復聯那一幫人里有領先這個世界好多年的科技和甩出普通人兩個台階的智商與知識，他們自己都經常玩脫，最後不還是拯救世界。如果這一次失敗了，千秋聳聳肩，那世界完了，也沒有人會責怪他們，反正大家一起赴死，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大圓滿結局。
「清水千秋」是真的能體會千秋的想法，她知道千秋最不喜歡被騙了，她今天的舉動無異於背叛，就算她們曾經一心同體，如今卻像隔了數千萬遙遠的光年。然而，此刻當她面對千秋那涼薄的想法，卻還是有些心驚。
她原本是那麼冷淡薄情的一個人。
千秋對「清水千秋」雖然說不上關懷備至，卻是打從心底里為她不甘，替她不值，她混跡這個混亂的圈子，不只是為了給自己求一個安身之所。她那麼厲害的一個人，在哪裡不能安身立命？
她是為了給「清水千秋」一個公道，拿回屬於「清水千秋」的東西。
可是她回報了什麼呢？於千秋而言是背叛的行為。
「清水千秋」覺得眼睛有些濕潤，她生的好看，盈盈的水光在眼裡閃爍，明明軟的讓人心疼，卻又閃爍著令人畏懼的決絕。瑪麗蘇發現她有點看不懂自己的半身了，危機感莫名冒出來。她想要站起身，面色不變：「既然我今天見不到她，那就下次再約吧。」
「清水千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拽著坐下，表情有些變幻莫測：「不，你會見到她的，在說完我們的事情之後。」
瑪麗蘇沒試著掙開，她們是同一個人。如果「清水千秋」想要見她，總是能見到的。她坐回去，定了定心神：「那你說。」
「我並不是不想讓你見她，只是，這件事她沒有必要參與。這是我們的事情，還是說你覺得把第三個人卷進兩個人之間很複雜很有趣？」眼裡早已沒有軟弱，「清水千秋」唇角勾起的弧度頗有幾分千秋的風格。
瑪麗蘇卻是厭倦地閉上眼：「你不是她，學的也不像。」
「你不再是你了，蘇蘇。」半晌，「清水千秋」才慢慢出聲。
「我還是我，只是你從來都不曾了解過我而已。」瑪麗蘇卻輕哼一聲，她笑起來，神采奕奕。千秋髮現瑪麗蘇和之前不一樣了，但到底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現在可以說了吧，你到底為什麼來找我？」
「我希望你能把我徹底地消除掉，讓她作為這個身體的主人，繼續存活在世界上——」她一字一句地說。
瑪麗蘇很驚訝。
千秋也愣住了。
「不是活在你的世界里，而是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里。無論是戰爭的年代還是和平的年代，我希望她觸手可及不再是虛無，而是真實。」她又說道，「我是你的半身，我有和你同歸於盡的辦法。但如果你答應我，我就能如你若願地乖乖消失。」
瑪麗蘇緊緊攥起手。
千秋卻是在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清水千秋」之所以是瑪麗蘇唯一的弱點，是因為在瑪麗蘇所構建的這個世界里，唯一能讓瑪麗蘇消失的就只有「清水千秋」。
而在世界構建完成之初，「清水千秋」並沒有想起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她才會被瑪麗蘇逼迫到自殺的境地。但千秋的到來讓「清水千秋」撿回一條命，而「清水千秋」也在其後的歲月里慢慢記起事情的真相。
而今，「清水千秋」已經不再是那個任由瑪麗蘇欺負打壓的人，她是這個世界構建人的半身，她有著毀滅對方的能力。如今要解決的問題就是，一旦「清水千秋」或者瑪麗蘇任意一人消失，這個世界的走向會如何。崩壞還是出現缺口，帶來好的改變還是壞的改變？
「我憑什麼相信你？」瑪麗蘇問。
「一旦我消失了，我還有什麼可以威脅你的地方嗎？」
「你不覺得你為她做的有些過火嗎？」瑪麗蘇說，「你就不怕我消除她，讓你繼續存在下去嗎？我覺得這樣還是很有趣的，親身感受她慢慢從你身體里消失，再也無法體會她帶給你的勇氣和力量，那種恐懼的表情一定很好玩。」
無辜躺槍的千秋覺得自己真是日了狗了，這個展開和說好的不一樣。她倒不是不捨得被消除，只是想親眼見證一下這個世界的終結。
她好不容易喜歡上了復聯，不看他們拯救一次世界實在是太不划算了。
「清水千秋」微笑：「那你和我一起死亡的時候，表情肯定也一樣精彩。」
「這個世界也會一起消失的。」瑪麗蘇說。
「清水千秋」歪著頭，她輕笑一聲，嘲諷地千秋都自愧不如：「你拿世界能威脅到誰啊，既不是我創造的也不是我的世界，這樣虛偽的世界就算毀滅一千個我都不在乎。」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千秋都忍不住想給「清水千秋」鼓掌了。她現在整個人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欠扁模樣。
「清水千秋」內心有些苦澀，但她並不後悔。她已經可以想象去問千秋會不會為「清水千秋」感到後悔時對方的答案了：後悔？我有什麼可後悔的。她自己要去大義凜然地犧牲，怪我沒攔著她哦。
看起來千秋的確很不近人情，但事實上，在這件事情上，在所有的事情上，千秋無論做什麼決定都會提前知會「清水千秋」一聲。她不會欺騙，也不會打著擅自為對方好的旗號，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決定。
說白了，「清水千秋」知道自己的行為很自私。她自己消失了，丟下這個爛攤子給千秋不說，如果千秋不那麼想就會一直背負著自己害死了「清水千秋」的想法而愧疚終生。
從來都是被留下的人才更加痛苦，「清水千秋」的選擇看似無私，實際上卻是最自私的。
瑪麗蘇忍不住微笑起來：「有意思，你就把這些丟給她了？你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膽小怯弱瘋狂自私啊，我的半身。」
「所以你才把我丟棄的，不是嗎？」完全把這些當做誇獎，「清水千秋」神色如常。她拿叉子戳中一顆丸子，然後小小地咬了一口：「那麼你的回答呢？」
「成交。」瑪麗蘇說。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千秋想。就好像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從身體里抽走了，她先是窒息，然後又鬆了一口氣。一切都發生地很快，她和瑪麗蘇對視，看著對方的眼睛慢慢變成銀色，散發著淺淡的光芒。瑪麗蘇原本是金銀異色瞳，在千秋覺得自己要死去的時候，瑪麗蘇終於移開視線。
千秋爬在桌子上大幅度地喘氣，而瑪麗蘇的雙眼卻都變成銀色。搭配她五彩繽紛的頭髮，高冷的臉和幼稚的髮型，著實很齣戲。
「要見到你可不容易啊，千秋小姐。」瑪麗蘇微微一笑，表情說不出地複雜。
千秋點點頭表示贊同，她沒想到自己居然也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和瑪麗蘇說話的時候。她歪著頭：「你一定知道我是為什麼來找你的吧。」
瑪麗蘇斂眸：「知道，但是沒興趣。」
「同時拿著崩玉和無限寶石的感覺很爽吧。」千秋一點也不生氣，她虛虛地倒在椅背上，淡定地開始吃瑪麗蘇和已經消失的「清水千秋」在消失之前點的菜。她囫圇地吞下一塊牛肉：「小心玩脫，你現在就是在與世界為敵，還是你製造出來的世界。」
「無所謂，我能創造一個，就能創造第二個。」瑪麗蘇輕哼一聲，「有了這次的經驗，下次我會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
「同時擁有無限寶石和崩玉的你已然是不老不死對吧？那你幹嘛執著於創造世界而不去征服宇宙呢？」千秋問。
瑪麗蘇顯然心情很好，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怕玩脫啊。」
「很有自知之明。」千秋輕哼一聲，「有一點我很好奇，剛剛你到底是怎麼抹消掉另一個我的。」
「……我抹消的是另一個我。」瑪麗蘇黑臉。
「對啊，就是另一個我啊。」千秋和她扯皮。
「不對，那一半是我的。」瑪麗蘇臉變青了。
「好吧，你的你的，反正全世界都是你的。」千秋淡定聳肩。
瑪麗蘇端起水喝一杯：「自我意識如果自願消亡，那麼我就可以在不危及世界平衡的情況下消滅。而我的自我意識如果自願消亡，那麼還有一個附加約束是不會對我本身的意識產生影響。我們是遠比連體嬰更親密的存在，我們之間有精神連接。」
千秋說完放下刀叉站起身：「改天再約吧，瑪麗蘇小姐，我今天需要冷靜一下。」
瑪麗蘇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在千秋的背後露出森森的笑意。
千秋幾乎是落荒而逃，她慶幸地不是自己在瑪麗蘇那裡撿回一條命，而是慶幸撿到了一次拯救世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