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血色的盛宴

86_86288「你想做什麼？」

玖蘭樞站在她面前，微微低頭，美麗的暗紅色眼睛安靜地看著她：「如果你想殺了我的話……儘管動手，我不會反抗的，丹青。」

丹青搖了搖頭，坦誠道：「我……下不了手。」

是的，她下不了手。

十四歲以來，面前的這個人將所有的愛都給了她。無論是什麼時候，只要她回頭，永遠都能一眼看到那雙暗紅色的眼睛。

在白蘭不能陪在她身邊的日子裡，在真正的樞不得不沉睡在他體內的日子裡，是面前的這個人用盡一切關愛和呵護，為她營造了一個完整的家。

這份情感，那雙暗紅色眼睛里毫無保留的珍愛，讓她無法下手殺他。

她沒有辦法去傷害一個把她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人。

丹青向前一步，站在玖蘭樞面前，踮起腳，雙手撫上他的臉頰，指尖輕觸著他的眼睛：「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不是替代樞活下來的你，而是真正身為始祖的你的真名。

玖蘭樞微微垂著頭，目光流連在自己疼愛了四年的女孩臉上，聽到她的話一怔，隨即輕輕笑了起來。

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暗紅色的眼睛里會現出足以傾倒世間的絕代風華——

「樞，和你的哥哥一樣，我的真名就叫樞。」

丹青一愣，隨即笑了出來：「真的是……毫不意外的巧合啊。」

「是啊。」

白蘭站在丹青身後，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沒有說話。

他知道他的女孩打算做些什麼，而他也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

「樞是個很溫柔的人啊，明明是純血種的始祖，卻偏偏想要讓吸血鬼和人類和平相處。」丹青想起不久前樞和她說過的他的夢想，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其實你比誰都清楚，這根本不可能吧？」

玖蘭樞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白蘭傑索曾經說過同樣的話，想要吸血鬼和人類和平共處，最直接的方法只有殺死所有純血種，將這令人絕望的因果鎖鏈徹底斬斷，斷絕吸血鬼這一種族罪惡的根源。

多可笑，他期望中的和平，唯一實現的方法卻只有殺戮。

可是，就連這唯一的方法，他都做不到。

他所尊敬的玖蘭悠和玖蘭樹理，讓他如何下得了手殺了他們？才剛剛出生的玖蘭迦，他怎麼能為了自己的理想剝奪掉他尚且純白而乾淨的生命？

哪怕是現在，玖蘭悠和玖蘭樹理已死，玖蘭迦也變成了人類，他也無法對丹青下手。

他的妹妹，在這個世界上他最珍愛的女孩。

丹青在他眼中甚至高於自己的生命，他寧可自己死，也絕不肯傷害她分毫。

所以，他那綿延上萬年的夢想，終究也只是個笑話吧？

玖蘭樞自嘲地笑了笑，卻聽到面前的女孩輕聲道：「雖然是個很荒唐的夢想，不過如果是樞的願望的話，我願意為你實現它。」

心神劇震。

「……你說什麼？」

玖蘭樞俊秀無匹的臉龐上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大腦卻瞬間回憶起玖蘭樹理死後，丹青那詭異卻異常強大的力量。

她的話語里，蘊藏著連他這個始祖都為之膽寒的力量。

那是觸及因果鏈的至高法則。

言靈——神之言，凡所言必定為真。

「沒有騙你哦，是真的，我可以達成你的心愿。」

丹青回過頭看了一眼白蘭，男人走過來輕輕攬住她的肩膀，給她無言的支持。

丹青仔細端詳著玖蘭樞雖然滿是震驚卻依舊無損其丰神俊秀的容顏，眼底閃過一絲溫柔。

就當做是我的謝禮吧，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記在心裡。

和爸爸媽媽一樣，我也早已經把你當做真正的家人。雖然我希望真正的樞回來，可我又怎麼忍心讓你帶著遺憾離開？

這四年來，謝謝你……哥哥。

丹青握緊了白蘭的手，閉上眼，輕輕開口：「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純血種出生。」

至於現在已經存在的純血種，終有一天也會徹底消失的吧？當最後一個純血種消亡，吸血鬼與人類之間罪惡的源頭就不復存在了。

她也想一勞永逸地除掉現在所有的純血種，可是那對於她來說勢必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她還有別的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現在還不能死在這裡。

丹青兀的伸出手，死死抓住玖蘭樞的手臂，一雙眼睛攸地亮起，紅得令人心驚。

「等等！這是……血咒？！」玖蘭樞渾身一震，終於徹底失去了冷靜和沉穩，抬手就想甩開她的手，打斷女孩的施咒，「你居然想把我變成人類？！你知不知道用血咒會——」

會死。

丹青感受著體內隨著血咒大量流失的力量，望著玖蘭樞難得慌張的臉，輕輕勾起唇角。

「可是，你其實是想變成人類的吧？」丹青始終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無論他怎麼用力都不鬆手，聲音極其輕微，「擺脫純血種永遠沒有盡頭的生命和孤獨，作為一個人類在陽光下自由地微笑，才是你心底里真正的願望吧？」

玖蘭樞的動作兀的頓住：「丹青……」

既然是你的願望，我怎麼能不幫你？

「白蘭！」玖蘭樞像是突然清醒過來，猛地轉頭去看一旁的白髮男人，「快阻止她！」

你這麼愛她，一定會阻止她的吧！

她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出乎他的意料，白蘭非但沒有阻止丹青，反而上前一步按住玖蘭樞的肩，幫助丹青將他禁錮在原地。

「你——」

玖蘭樞驚愕地睜大眼，看著白蘭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就像是看著一個怪物。

「丹青想做的事，我都會為她做到。」

「哪怕她想去死你也要幫她？！」玖蘭樞怒道，聲音近乎咆哮。

白蘭頓了頓，勾起唇角：「哪怕去了另一個世界，我也會陪著她。」

瘋子。

這兩個人全都瘋了！

玖蘭樞近乎絕望地看著紅光大盛，隨即消弭無蹤。

一顆心入墜冰窖。

晚了，已經來不及了，血咒已成。

丹青的身體軟倒下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攬進懷裡。

緊抱著自己的懷抱清淡的薔薇香令丹青不由得笑了起來：「……樞。」

隨著血咒的完成，丹青只覺得全身都沒有了力氣，連聲音都低不可聞。

玖蘭樞緩緩收緊雙臂，用近乎要將她揉進身體的力道死死地抱緊了懷裡的女孩：「……丹青……」

玖蘭樞張了張口，彷彿喪失了語言能力，說不出半個字來。

「樞，按照你的心愿，作為一個人類幸福地活下去吧。」丹青低不可聞地說道，「替我和哥哥照顧好迦，然後……」

「當你終於能夠擁抱死亡的時候，再把哥哥還給我吧……」

等你此生都不再有遺憾，滿足而幸福地離開這個世界時，真正屬於玖蘭樞的人生才會真正開始。

「……傻子。」

一向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此時無比沙啞，玖蘭樞深深地低著頭，彷彿擁抱著最珍貴的寶物，卻不得不親眼看著她遠離。

臉頰上有水滴落，喚醒了丹青逐漸模糊的意識，她抬起頭，掙扎著伸出手：「樞，你……哭了？」

玖蘭樞沒有說話，黑色的髮絲擋住了他的眼睛。

丹青輕輕笑了起來：「沒想到最後還能看到樞你的眼——」

她的話沒能說完。

玖蘭樞抬起臉，一雙墨色的眼睛取代了暗紅，如同夏夜最深沉的夜空。

丹青幾乎驚呆了，愣愣地凝視著那雙已經四年未見、和她自己一模一樣的黑色眼睛，忽然淚流滿面。

「……樞？」丹青連眨眼都不敢，生怕一眨眼，面前的這個人就會再次消失不見，女孩滿臉都是眼淚，似哭似笑，「天哪，天哪……」

她沒有遺憾了。

能在最後再見到她的雙生兄弟，這段人生已經沒有遺憾了。

她很想再和他說會兒話，告訴他自己一直都很幸福，想跟他說對不起，他不在的日子裡她忘了他……

可是她的時間已經走到了盡頭。

「丹青！丹青！」

真正的玖蘭樞目眥欲裂，聲音幾乎變了調，不停呼喊著懷裡孿生妹妹的名字，不敢相信自己醒來后，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丹青死在他懷裡！

女孩軟軟地靠在他懷裡，嘴唇微動——

「哥……」

「哥、哥哥在這裡！是哥哥！是哥哥！」玖蘭樞抱緊了她，周身的氣息狂亂到近乎瘋狂，「哥哥回來了！是我！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現在我回來了！你怎麼能就這麼離開！」

丹青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隨即徹底失去了氣息，身體碎裂成為無數斑駁的光點，消失在玖蘭樞懷裡。

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玖蘭樞整個人都在瞬間僵硬如同一尊雕像。

丹青……死了？

他費盡心力保護，寧可自己死也想要她自由快樂地活著的雙生妹妹……死了？

那他活著幹什麼？

沒有了丹青，玖蘭樞的存在意義在哪裡？！

如果丹青是為了讓他回來才死的話，那他為什麼不幹脆死在四年前！

為什麼偏偏要在四年後的今天，體會這錐心之痛！！！

「丹青！！！！！！！！！！！」

痛徹心扉的呼喊聲回蕩在空曠的庭院里，悲傷而絕望，如同失去了靈魂的野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