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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和尤里安一起去南非世界盃,誰知,臨走前,突然接到了一個噩耗:父親病危!
這個消息就像是平地一聲雷,把顧婭炸的魂不守舍,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人生就是這樣,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一邊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一邊是苦心經營多年的愛情,天平的兩端,一樣的為難。
世界盃四年一輪,錯過了確實可惜,雖然很想去的現場,身體力行地支持他。可是最終,顧婭還是忍痛和尤里安道了別,獨自踏上回國的旅途。因為,父親就只有一個,沒了,就是永訣。
回到上海,她放下行李后,第一時間趕往醫院,無奈父親一直陷在昏迷中。
不過才大半年不見,顧易已消瘦得不成人形,可見癌細胞是多麼的猖獗,無時無刻不在侵蝕他的生理機能。
聽梅英說,顧易化療后的一段期間,病情是有些好轉的,但他以為自己已經康復,又開始沒日沒夜地忙著處理飯店的事。過度操勞,結果病症再一次被誘發出來,而這一次,上帝沒有給他死緩的機會,於是就成現在這樣了。
顧婭聽了,忍不住責怪,「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工作?」
梅英替自己辯解,「他這犟脾氣,我怎麼攔得住?而且,飯店欠了一屁股的債,這爛攤子總得有人收拾。」
「不是還有大舅舅?」
梅英眉頭一皺,道,「別提他,說到他我就來氣!」
「為什麼?」顧婭不解。兩家的關係不是一直很好,而且記得父親上次說過,家裡的三套房產也掛在了他的名下。
梅英哼了聲,卻不願直接回答,便將話題轉開了,道,「你爸才是法人,我大哥不過是給他當個幫手,就算把飯店盤出去,很多事,也需要他親自去處理。」
被她這麼一堵,顧婭頓時無語了。
***
在國內呆了一個星期,顧易終於醒了。
顧婭趕去醫院的時候,顧茜也在,是直接從機場那邊過來的。
她沒有了往日的神采飛揚,只有一雙紅腫的眼睛,見到顧婭,就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了,「姐,爸爸他……」
顧婭自己也心亂如麻,沒心思安慰她,推開妹妹,走進重症監護室。父親帶著氧氣罩,無力地躺在那裡,彷彿每一下呼吸都是那麼的費勁。
看見父親這樣,眼淚頓時模糊了雙眼,顧婭低低地叫了聲,「爸。我回來了。」
顧易雖然虛弱,但神智總算還清晰,看見女兒來了,露出一個笑容。他想伸手拉下氧氣罩,卻抬不起手,見狀,顧婭心裡更加難受。
曾經的父親是多麼意氣風發啊。
可是,現在……
她含淚,挪開氧氣罩,替他搖起了床。
「阿婭,你怎麼現在回來,畢業了嗎?」
顧婭點頭,「畢業了,我已經拿到畢業證了。」
顧易閉了閉眼睛,道,「那我就放心了。」
「爸爸,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弄成這樣?我走的時候,你不是好好的?」那個時候,他接受化療,看上去還精神奕奕。
「生這個病,怎麼可能還會好好的。我現在是在倒計時了。」
「爸!」
顧易看著兩個女兒,道,「本來想多賺點錢,讓你們這輩子衣食無憂點,現在看來是做不到了。將來的路,就靠你們自己走了。」
顧茜哭著叫了聲,「爸爸,你不要離開我們!」
顧易還想說些什麼,卻顫抖著嘴唇,半天沒說出口。
大概是看到女兒回來太高興,一口氣吊不上來,顧易又休克了過去,顧婭心急慌忙地按響了病床上方的緊急按鈕。醫生蜂擁而入,將他送去搶救,兩人進不去手術室,只好等在外面。
顧茜拉著顧婭,問,「爸爸會死嗎?」
「不要亂說!」顧婭被她問的六神無主。
這時,梅英趕來了,問,「怎麼樣?救回來了嗎?」
顧婭搖頭,「還在搶救中。」
三人在急救室里等了會兒,梅英突然對女兒道,「小茜,你過來,媽有話對你說。」
顧茜看了眼顧婭,便跟著母親走了出去。
兩人走後,就只剩下顧婭一個人,冰冷的醫院走廊,彷彿沒有盡頭,是一條通向黃泉的路。
她心裡很難受,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生命,離自己越來越遠,卻什麼也做不了。赤條條的孤獨感盤踞在心中,怎麼也趕不走,將臉埋在手裡,眼中的熱淚順著臉頰掉落。
一個人在德國闖,每次遇到困難,她都告訴自己,弱者的眼淚,強者的微笑。可是這次,她沒再去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最親的人命在旦夕,她有這發泄悲傷的權利。
正黯然神傷,這時,手機響了,接起來一聽,是尤里安。
「你爸爸還好嗎?」
「不好,剛暈過去了,現在正在搶救中,還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聽她說話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哭腔,尤里安的心也跟著亂了,安慰道,「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你爸爸一定能夠挺過來的。」
「他已經昏迷了一個星期,人非常孱弱,和我們說了兩句話,又休克過去。我怕他……」說到這裡,她哽咽了,怎麼也說不下去。
尤里安見她這麼傷心,忙道,「不會的,不會的,你別這麼悲觀。人的生命力比想象中的強多了,子彈打進了腦殼中,還能繼續活下去。再說,現在的醫療措施這麼發達,一定能救回來的。」
「希望如此。」顧婭抽了下鼻子,擦乾眼淚,勉強打起了精神,問,「你們比賽得怎麼樣?」
說到比賽,尤里安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聲音情不自禁得透露出興奮,「已經進入前八強了,下一輪就是四強,我們離冠軍不遠了。」
雖然是好消息,但顧婭還是開心不起來,只能帶著一絲感傷地說了一聲,「恭喜。」
和尤里安說了幾句,他去訓練了,顧婭收線。掛斷電話后不久,梅英和顧茜也回來了。
「怎麼樣?你爸出來了嗎?」
顧婭搖頭,「還沒。」
顧茜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哭過,也不知道梅英和她說了點什麼,當顧婭望向她的時候,目光有些閃避。
三人一起沉默地等著,過了十分多鐘,醫生出來了。那一刻,顧婭真害怕他說的是,對不起,我們已經儘力了。
但幸好,醫生只是說,病人搶救回來了,暫時沒事。
顧婭狂跳的心終於安穩了下來,她鬆了口氣,道,「謝謝醫生。」
跟著一起回了病房,三人陪在病房前,顧易睡著,心跳血壓還算穩定。
監護病房裡容不下這麼多人,而且,陪著也沒什麼意思。於是,梅英轉頭對顧婭道,「你也好幾天沒睡覺了,回去休息一會兒。」
顧婭搖頭,「我不回去。」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呢。你爸爸剛脫離了危險,以後有要你照顧的時間,你不好好休息,哪來的精神?好了,你先回去,今晚我和顧茜陪夜,明天你再來。」
顧婭想想覺得也對,回來一星期,日夜顛倒地陪在醫院,確實很憔悴。於是,聽梅英這麼說,也沒反對,收拾起心情,回家了。
誰知道,睡到下半夜的時候,顧茜突然打電話過來,哭著叫道,「姐姐,你快來,爸爸去世了!」
顧婭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
自己一定是在做夢,沉浸在一場噩夢中醒不過來。
「顧茜,你別開玩笑了,爸爸剛脫離危險啊。」
顧茜哽咽,「沒有說笑,爸爸真的……沒了。」
顧婭手一松,手機掉在木頭地板上,發出好大一聲動靜。
她咬了下嘴唇,會痛,不是夢!
眼淚奪眶而出,十幾年前,失去了母親,十幾年後,她又失去了父親。這不是真的吧。
魂不守舍地換好衣服,打的去了醫院,一路跑去病房。
梅英和顧茜都在病房裡,母女倆抱在一起,痛哭流涕。顧易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無聲無息。
顧婭一時不敢上前,渾渾噩噩的,就像一個夢。
聽見動靜,梅英轉頭,看見顧婭,便向她招手,道,「過來和你爸爸道個別吧。」
「爸爸,他真的……」死了這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梅英點頭,「剛才醫生已經來確認過死亡了。」
顧婭過去,握住父親冰涼而又僵硬的手,禁不住心中的哀慟,放聲大哭起來。
不管顧易前怎麼對媽媽,婚內出軌也好、小三進門帶私生女也罷,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情仇,顧婭那時年紀小,什麼也不懂,也不怎麼記得了。她只知道,顧易作為一個父親,盡到了責任,這麼多年在海外留學,如果沒有父親在經濟上的支持和精神上的鼓勵,就不會有今天的她。
以前,還有父親可以依靠,現在父親走了,從此以後,人海沉浮,就剩下她獨自一人了。
顧婭痛定思痛,不由放聲大哭,死活不讓醫院的護工推走父親。
見狀,梅英上去拉住她,道,「逝者安息,我們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過日子。」
顧婭擦著眼淚,道,「我不該回家的,這樣,爸爸走的時候,至少我還能最後見他一面。」
聽她這麼說,顧茜搖頭,「爸爸沒有醒過,他是在昏迷中停止心跳的。醫生施救了,卻回天無力。」
即便這樣,也不能讓她心裡的自責減少一點。
結束掉醫院裡的事宜后,三人喊了一輛車,回家。
可怕的一天,虐心又虐身,終於結束了。
倒在床上,顧婭輾轉難眠,閉上眼睛,彷彿還能聽見父親在廳里踱步的聲音。
睡不著,她起來發了個簡訊給尤里安:我爸爸去世了。
一秒鐘后,他的電話就過來了。
「婭婭,我的可憐蟲,我真希望此刻能夠陪在你身邊。」
聽他這麼一說,她更加傷心,當下就熱淚盈眶了。
她在電話這頭掉眼淚,他就在電話那頭安慰開解……和尤里安說了一會兒,心情終於平靜了一點。
尤里安道,「你睡吧,睡醒了就是新的一天。」
「我睡不著。一想到今天過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就沒法入睡。」
「誰說只剩下你一個人,我不是人嗎?」他想了想道,「這樣,你把手機視頻開著,我雖然不在,但也能一直陪著你、看著你,一直到你一覺睡醒。」
「你不用去訓練嗎?」
尤里安搖頭,「今天的訓練已經結束了。你放心睡吧。」
顧婭嗯了一聲,將手機夾在枕頭之間,然後躺了下來。可還是睡不著,喪父之痛,攪亂了她的心湖。
見她瞪大眼睛望著天花板,尤里安好笑地道,「怎麼,你們中國人睡覺都是睜著眼睛的嗎?」
顧婭嘆息,「我睡不著。」
「那我們就說說話。」
「說什麼?」
「說球賽吧。我們上一場是和阿爾及利亞的球隊,他們也是個很強的對手,尤其是……」
尤里安一說起足球,就眉飛色舞,滔滔不絕。顧婭對足球一知半解,所以聽了沒幾句,就有了困意,終於沉入了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