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秋天
到紐約已經快兩個月了,攝影課程進修得十分順利,伍夏還在第一次的小考中獲得了很不錯的成績,自己從一個英語白痴到今天能夠這樣自如地運用英語,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
展湘均雖然在紐約有好幾套公寓,但是伍夏還是住在了學校的宿舍里。宿舍是兩人一間,面積足夠伍夏平時的活動,和室友也相處得不錯,除了課業上的交流,偶爾還會一同去商場購物,也會相約著一起去看大師的攝影展。
這座城市的秋天很美麗,風景如畫,等到伍夏來的第三個月,這兒已經是深秋季節了,天開始轉涼,金黃色的落葉像一隻只金色蝴蝶從樹枝上飛下來,緩緩地落在地上,伍夏學校里的柏油路上落滿了這樣的金黃,她喜歡來回地走在上面,感受微風的洗禮。
女孩總是有一個習慣,雖然過了年紀,但是伍夏卻常常有這樣的錯覺,看到相似的背影就會停下腳步,記憶深處屬於那個人的背影,幾乎是一樣的髮型,僅僅是這些小小的相同之處,就能輕易地勾起她對一個人的記憶。
最近,腦袋裡出現靳初言的次數越來越多,這不是她想要的,不過已經沒必要壓抑了。那個人已經徹底的不會再與她有任何瓜葛了,而她也不必擔心再次受到傷害,如果只是這樣的想起,只是這樣單純的在腦海中浮現出他的樣子,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真的好像啊!」伍夏喃喃自語,靜靜地盯著那個站在路旁的背影,然後被望著的人,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淡淡地回過頭,時間彷彿在一瞬間靜止了——伍夏懷中緊抱的書本滑到了滿是落葉地上……那個人就這樣待在那兒,微笑地看向她。落葉從他的頭頂飄過,在空中翻轉了幾圈,最後落在了伍夏的腳邊。
靳初言踏著落葉,在伍夏的跟前停下了腳步。
「你怎麼會在這兒?藺藺呢,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幾個月前,靳初言和伍夏不斷升溫的感情令他備感欣喜,歡喜之餘,他哪裡料得到伍夏那頭竟然是抱著如此灰暗的想法,覺得自己一定會選擇蘇藺藺。
靳初言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和藺藺在一起?」
早就已經預料到的結局,又怎麼會不知道呢?更何況他已經不再往她的手機發信息了,也沒有電話,很乾脆地斷了聯繫,這不已經說明了一切嗎?
但看到靳初言的表情,伍夏頓時沒了心情,淡淡答道:「這不是明擺的事情嗎,用腳指頭都可以想到的事情,自然不用費腦就明白了。」
靳初言若有所思地望了伍夏好一會兒,才說:「你還真是明白事理……所以在那之後,你就乾脆把關於我的事統統拋到腦後,然後理所當然地和展湘均一起來紐約了?」
伍夏抬眼看他,咬著牙:「我沒有!展湘均是展湘均,我是我,現在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我有我的學業要完成,他有他的人生要開始,你憑什麼做出那樣的認定!」說完不禁又覺得自己可氣,嘴角一抿,現在和靳初言計較這些算什麼啊!
對於伍夏這個反應,靳初言反而露出了點笑容:「哦,是這樣的嗎?既然如此……」忽然語氣突轉,微微俯下身,幾乎與伍夏零距離,聲音清冷,聽不出任何情緒,「那你又憑什麼做出那樣的認定,然後隨隨便便把我和另外一個人捆綁在一起?」
靳初言死死瞪著伍夏,眼神犀利而冷銳,像要生生地把伍夏刺穿一般。伍夏撇過頭,不敢與他對視。
「看著我!」靳初言喝出聲來,「我在問你為什麼!」
伍夏轉過頭,重新對上了靳初言那幾乎要將她碎屍萬段的凌厲目光,低聲說道:「你愛的是蘇藺藺,展湘均和她分手之後,你就可以重新和藺藺在一起了……更何況,展湘均已經告訴我了,藺藺愛的人是你……你和藺藺是真心相愛的,自然應該在一起!」
「那你呢,你愛我嗎?」靳初言自牙關冷冷咬出這幾個字,眼中精光暴漲。
面對靳初言的問題,伍夏臉上有一些迷惘,她不知道這個答案對於靳初言來說還有什麼意思,愣了一會兒才回答:「這已經不重要了!」
靳初言沒好氣地哼道:「不重要,誰說的不重要了?難不成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重要不重要是你說的算?」
靳初言現在這副發狠的樣子還真是咄咄逼人,但這話中的意思不免讓人誤會。伍夏一緊張,連著後退了一些,和靳初言拉開距離:「你,你到底,到底來這兒幹什麼?」
看著伍夏被自己嚇得臉都發了白,靳初言只覺得一陣無力,真有一股想捏死自己的衝動。但是想到伍夏竟然就這麼離開了,同行的竟然還有展湘均,心一橫,森冷說道:「你說得沒錯,我當然應該選擇和自己真正愛的女人在一起……那陣子到東山島找你、給你發信息、打電話、寄包裹……」
「夠了,別說了,我都知道了……到東山島找我、給我發信息、打電話,甚至寄包裹,都只是你在失去蘇藺藺之後想要得到一份慰藉而已……我一直都知道,也從來沒有過期望和遐想,更不會去破壞……」伍夏的腦袋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我有自知之明,你放心吧!」
靳初言聽了這話之後更加窩火,問道:「那你不聲不響來紐約又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還會去找你,所以躲開我?」
「當然不是!」伍夏頓了一下,才緩緩解釋道:「和藺藺在一起之後,你怎麼可能還會去搭理我,更別提我因為這而躲你了……來紐約是早就計劃好的,因為想要把攝影基礎學紮實一些!」
「這麼說你不是為了躲我?」靳初言的聲音里隱隱有火花爆裂開來。
覷了靳初言一眼,伍夏搖搖頭答道:「不是。」
「你個傻子!」靳初言簡直要爆走了,忍不住氣地怒道,「你說我愛的人是誰就是誰啊,你個傻貨怎麼從來都沒問過我愛的人到底是誰?我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怎麼就會為了你這樣的傻子,連蘇藺藺回來找我也立馬拒絕了呢!」
靳初言像只惡狼一般,一把拉過伍夏,他幾乎是用拖的方式把伍夏禁錮在路旁的大樹下的。他緊緊地扣住她的身子,惡狠狠地瞪著她。
剛剛的那番話伍夏還沒能好好消化,這會兒靳初言的舉動直接給了伍夏一個措手不及。她抬起頭,眼底滿是錯愕:「靳初言,你這是幹什麼?」
靳初言的聲音冷得沒有半點兒情緒:「懲罰。」
「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懲罰。」伍夏真是著急了,所有的思維都被靳初言給攪亂了,她已經很有自知之明,也沒有做什麼事情破壞他和蘇藺藺之間的感情……對,一定是這樣,他和蘇藺藺之間一定是發生了誤會,靳初言誤會是她搞了破壞。
「你是不是和藺藺之間有什麼誤會?不關我的事,我……」
再也忍不住,靳初言俯下身,用唇舌堵住伍夏的嘴。伍夏錯愕地掙扎著,靳初言扣得更緊了,緊到伍夏無法動彈半分,唇舌更加深入,深到彷彿一下就能進入靈魂的深處。伍夏再掙扎也是白費力氣,可是整個身體綳得緊緊的,閉上雙眼,不住地顫抖著。現在的她完全處在恐慌中,無法思考靳初言這樣荒唐的舉動到底是為何,更別提去感受這其中的感覺了,只是心裡有莫大的委屈湧上心頭,憑什麼,憑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難道她在靳初言的心裡只是這樣一個可以隨意對待的、沒有脾氣、沒有靈魂的布偶嗎?
見到伍夏自眼角滑落的淚水,靳初言鬆了手,抵著她的額頭,輕嘆一聲:「相信我……真的有這麼難嗎?」那聲音,帶著太多的無奈,夾雜著太多深沉的無奈和痛苦。
伍夏睜開了眼睛,卻被那雙充滿絕望、無力的眼眸給徹底攫住,就這麼看著,就能清楚地感受到靳初言的痛苦和哀傷……忘記了自己的疼,她替他心疼起來。
「靳初言……」她就是這麼地沒出息,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是忍不住地想安慰他,嘆了口氣,伍夏輕聲說道,「會沒事的,有什麼誤會好好說就沒事了……藺藺她……」
靳初言一聽眼睛都跟著紅了。他終於爆發出來,雙手用力地扣住伍夏的肩膀,連聲吼道:「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願意相信我,才能讓你原諒我,忘記之前我對你做過的那些混蛋事,你告訴我啊……」靳初言越說越哀怨,「要怎樣做,才能撫平我給你造成的傷痛,要怎樣做才能消除你的不安……」說到最後,只剩低聲嘟囔的聲音,「我沒有和藺藺重新再一起,我要的人……是你!」
伍夏被靳初言的話震撼住了,只能睜大了眼驚訝地看著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展湘均一定會去找你,也一定會告訴你,他已經和藺藺分開了……」靳初言用唇摩挲著伍夏的唇,話語間雖然帶著對展湘均的怨氣,動作卻異常輕柔,「可是這不代表我就會重新和藺藺在一起啊!」
「可是你愛的……」
「你再扯一句試試?」
伍夏閉上了嘴,一雙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靳初言。看著伍夏這樣,靳初言無力地繼續嘆氣,身子微微向前傾,額頭輕輕地貼上了伍夏的額頭。
這都是他自作自受的報應,伍夏會這樣想他也是理所當然,可是恰恰正是因為如此,才讓他感受到了那種被心愛的人誤解的痛苦。而多年前,他曾經因為那些世俗的主觀因素,從未真正了解過她,各種各樣的嫌棄,不同形式的刁難,誤解什麼的更是家常便飯!
靳初言把聲音放柔了一些:「展湘均和藺藺分手之後,藺藺確實來找過我,我們甚至聊了一個晚上……聊到了我和她是怎麼認識的,聊到了彼此的第一印象,聊到了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美好的、快樂的,也聊到了我和她之間發生過的誤會,經歷過的那些不開心的事……」
從頭到尾,靳初言都是用「我和她」而不是「我們」,伍夏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平靜了內心的波動,認真地聽著靳初言的陳述。
「後來,聊到了你……我真的不是什麼好人,卻一直在藺藺面前偽裝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那天晚上我放下了偽裝,給她講了一個故事——屬於我和你,我們倆的故事……在我還是一無所有的時候,有一個很傻的女孩,她長得不漂亮,也說不上有氣質,腦袋也不是很靈光,家裡的條件也不行,唯一過得去的就是還有一點親和力,一點可以利用的價值……」
靳初言無奈地撇了一下嘴:「於是,我就這樣利用了她,然後一聲不吭地決定離開她,卻還擔心她是不是會纏著我。結果你猜怎麼著?那個大傻姑竟然很有自知之明地先我一步走了……幾年後,她帶著沉重的心情重新找上我,只是一個小忙而已,我卻給了她一個閉門羹,還狠狠地羞辱了她一番……在這之後,我還自以為了不起地認定她是為了利益才接近我女朋友的……在騎馬時遇到了意外,是她背著我不知走了多遠,把我送了回去。在這之後我還在打著她的主意,想利用她的感情,從她的身體里拿走了一半的腎……再後來,大傻姑找到了自己的夢想,有了追求,甚至有了未婚夫……我們遭遇了相同的事情,我沒能安慰她,卻還希望她痛苦,從而找到平衡……」
靳初言咬著牙,回憶起過去的種種,心臟的中央似乎就在瞬間不斷地長出尖銳的刺,密密麻麻地向四周擴散,最後包圍了整顆心臟!
這樣的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眼眶的淚水不禁落下:「這就是我們的故事……但是這不是我要的結局……」
伍夏抬起雙手,撫上靳初言的臉頰,看著他的眼淚,她已經無法言語……那些過去的事,在她的心底掩埋多年,她不希望自己想起,也同樣希望眼前的這個男人可以忘記。
靳初言閉上眼睛,連帶著身子都在微微地顫抖著:「我真是混蛋透了……那種恨不得殺了自己的心情……是真的!」
深深地喘息著,靳初言想要說,他想要把心底的那些話統統說出來:「兜兜轉轉這麼多年,費盡心機一點一點爬到了今天的高度,該有的都有了,該證明的也證明了,可是又能怎麼樣呢……連一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或許和藺藺在一起的時候能夠滿足我內心對女人的很多虛榮感,那種東西或許就和我努力想要證明自己是一樣……我告訴全世界,我愛藺藺,可是我真的懂愛嗎?那真的是愛嗎?」
靳初言自嘲地搖搖頭:「我只知道,當我重新可以擁有藺藺的時候,我在心裡想的人卻只有一個——就是你這個大傻姑!偽裝了那麼久,這一次我想做真實的自己,所以我把心裡真正的想法告訴了藺藺,我要的人是你,是你——伍夏!可是你呢,卻偏偏把我往外推!」
「不是的……我只是……」伍夏低聲地辯解。
靳初言才不聽她的解釋,不甘地抱怨道:「你知道有多少人為了得到我費盡心思。再看看你,就想著把我往外推,沒有我煩著你,日子是不是過得很舒心?幾個月下來,竟然一點都沒瘦,還跟著展湘均跑到美國來!」
伍夏有些氣虛地解釋道:「不是那樣的,都說了,我是早就決定要來美國進修的啊!展湘均他要來,我也沒有辦法啊,再說了,他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忙,也不是為了我來美國的!」
冷冷哼了一聲,靳初言一臉嫉妒的模樣:「我不管他是不是為你來的美國,反正我是為你來的美國!展湘均那個人可是比我城府要深,陰謀詭計多了去了。你讓這樣的人待在身邊,我怎麼放心!」
伍夏垂著眼眸,對這樣的靳初言有些不適應,緊張地開始吞吞吐吐:「你別這樣說他,我們,我們一周只不過見一面的。我,我平時學業比較忙……他,他也不是你說的那樣!」
靳初言哼聲道:「你還為他說話!」
「我不是為他說話,無論如何,我都感謝他,你別忘了,是他的鼓勵和幫助,我才有追求自己夢想的機會……」伍夏想起了遇到展湘均的那段時間,或許他的目的不是那麼美好,可是過程真真切切地給了伍夏追求夢想的勇氣。
看得出伍夏眼中一剎那的憂傷,大概是想起了之前的事,靳初言趕緊引開話題:「那就怪你,難道之前我表達得不夠明確,做得不夠明白嗎?我一直在等你一個點頭而已,你怎麼可以這樣無視我呢,竟然直接就認定了我和藺藺會在一起!你真是氣死我了!」
伍夏無奈地搖搖頭:「你還真是不講理,在那之後,你一個簡訊一通電話也沒有……我會這樣想也是很正常的事!這不能怪我,我只是成全你和藺藺……啊……痛……」
原來靳初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伍夏的唇上用力地咬了一口:「你這個大傻姑!」說完實在是不甘心,又帶著怨氣補了了一句,「你怎麼就不知道成全成全我們呢?」
「她愛你,所以最後才和展湘均分開了。我知道在你心裡,藺藺很重要,而且現在的她才是最需……」後面的話,理所當然地淹沒在靳初言的橫眉豎目之下。
「你才是最重要的,你這個大傻姑!就算現在的你,也一點兒都不需要我,但我的心裡就只有你一個人。不要再把我推給別人了,我好難受好難受,難受得都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