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唐小燕看著車子漸近，看唐小芳扯著風箏往前走，也就沒去管她。
低頭囑咐唐建程：「你在這看著姐姐放風箏，等會姐姐累了就給你。」
唐建程點頭，撒腿跟著唐小芳跑過去。
唐小燕慢慢轉身朝車子方向走去，走到近前，車子停了下來。
姚母從車上下來，幾步走到唐小燕面前，蹲下身來熱切地看著她。她臉上露出笑容，偏偏眼裡又閃著淚光。
「你叫小燕是嗎？我……你認得我嗎？我昨天去找過你。」
唐小燕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旁邊站著不說話的姚父。
她其實很不能理解這位親生父親的想法，就算孩子從出生后十年一面都沒見過，可是明知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血脈相連，總還會有一點情緒牽動才對。
偏偏，上輩子從她跟著姚家夫妻回去，這位親生的父親就從沒有給過她一次好臉。那時候唐小燕還安慰自己，不要緊，只是太生疏了，不見姚父對哥哥也一樣嚴肅著臉嗎？
可是，姚父所有的嚴肅冷酷，在面對姚明珠時全都像冰山融化，露出燦爛的陽光。那樣和藹的父親，卻吝嗇給她這個親生女兒一點笑容。
唐小燕低下頭，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話。
這麼疼愛姚明珠的姚父，上輩子只怕也不會追究她這個親生女兒到底是怎麼死得真相了！
姚母抱著唐小燕，，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含著淚道：「想不到你長這麼大了，你……你在這裡生活的好不好？」
唐小燕微微掙脫了她的桎梏，平靜道：「我娘對我很好，而且，你們昨天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說道這裡，她頓了頓。
姚母臉上閃過喜色，道：「那你應該知道，我才是你親生的媽媽，他是你爸爸。我們才是你親生的父母，這次我們來就是接你回家的。」
姚父的眉頭皺起來，看姚母一臉喜色，偏偏讓她這麼高興的唐小燕面上毫無表情。
她既不為即將擺脫貧困的身份而興高采烈，也不為得知真相而不舍痛恨。
十歲的孩子，已經知道許多事情了。
思及此，姚父在態度上略略放軟，只是仍舊站在原地，金絲邊框的眼鏡折射出冷漠的光，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唐小燕。
「這事原本也沒想瞞著你，只是你養母情緒太激動，我們沒辦法把事情跟她說清楚，所以想來問問你的意思。
現在你知道真相，知道我們才是你親生的父母。那麼留下或是離開，我們也沒辦法強迫你，看你自己的選擇。如果你願意跟我們走，我們當然不會丟下你不管。
當然，你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對養父母肯定比跟我們有感情。如果你不捨得離開他們，我們也能給你留下一筆錢，以後每個月寄來生活費，一直到你十八歲成人，經濟方面你不需要擔心。」
姚父著重強調了後面的話。
唐小燕嘴角微微勾起，笑的很是甜美：「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
姚母點著頭，看唐小燕笑了，以為她願意和自己走。
不料，接下來就聽她道：「我不信。你們說的話我不相信，你們肯定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姚母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姚父的眉峰纏成一個疙瘩，昨天沒能，現在說了幾句話，才發現，這十歲的孩童居然這麼早熟，說話時眉宇間全是大人的神色，這是個很有主見的孩子。
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嗎？
唐小燕後退幾步，仰著脖子說話太累了。
她看著怔愣的姚母和皺眉的姚父，恍然的陌生感隨著日頭灑下來，田頭的空氣里攜裹著寧靜。
遠處有在田間澆水的村民，遠遠瞧見了這邊的情況，生怕陌生的姚家夫妻會對唐小燕做什麼，一面囑咐人去叫唐母，一面往唐小燕這邊走過來。
唐小燕盯著姚父的眼睛，慢慢說道：「你很討厭我？為什麼呢？你不是說我是你親生的女兒嗎？那為什麼會用這種態度對我？」
姚父被她冷靜的語言刺了一下，而後惱羞成怒的情緒湧上心頭。
不過，沒等他說話，姚母就搶先了。
「不是的，小燕。你爸爸從來沒見過你，他這個人認生，不好意思。等你跟我們在一起生活的久了你就知道，你爸爸還是很疼你的。」
姚母瞪了姚父一眼，急忙安撫唐小燕。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雖然事出意外，可她如今知道了對方的存在，又怎麼能不愧疚，不對她好呢？
唐小燕搖搖頭，又有些同情地看著姚母，這個女人最致命的缺點就是，太愛她的丈夫了，為了丈夫，可以捨棄一切。
「既然是抱錯的孩子，你們又想把我認回去，為什麼只有你們兩個人來？唐家真正的女兒為什麼不帶來？總要雙方各歸其位才好吧。」
姚母的臉一時僵住了，沒想到唐小燕會提這個事情。
姚父也被唐小燕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懵了，緊接著就聽唐小燕又說道：「其實，你們根本就不打算帶我回去。對不對？畢竟血緣關係不值錢，咱們昨天才是第一次見面，雙方一點情分都沒有，你們這麼對我也是情理之中。」
「不是的，媽媽想帶你走，你是媽媽的女兒啊，媽媽怎麼會不認你呢。慶哥，你說句話！」
姚母幾乎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姚父。
而姚父則是被唐小燕毫不留情的話給戳痛了，臉色不由得沉下來。
「我念著你是個孩子，不願意苛責。只是你這個態度有哪點像是對父母長輩的樣子，不愧是窮鄉僻壤養出來的，沒規沒距！」
姚父顧著自己的體面，不願意用污穢的詞語髒了自己的嘴，於是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教訓唐小燕。
「我x你奶奶個x，趕緊哩給我滾！還來騙俺家的小孩，看我不打死你！」
聽了村裡人給的消息，生怕閨女吃虧的唐母扛著掃帚就跑過來了，臨到近前就聽到姚父這教訓人的話，不由得怒火上升，一掃帚過去就往姚父背上招呼。
姚父聽到動靜，躲閃不及，轉身的功夫那裹著灰塵的掃帚頭偏離了主觀方向，從姚父頭上一側掃了過去，掛著他眼角邊的眼鏡也啪嗒掉在了地上。
「潑婦！」
被唐母如此氣壯山河的一掃帚掃的頓失斯文的姚父氣急敗壞，又念著好男人不打女人，旁邊圍過來的村民也的確虎視眈眈的嚇壞了他，姚父幾步上了車。
一邊走一邊道：「好，我不跟村野潑婦見識，我就不該來這破地方！」
「慶哥！」
一旁的姚母早被這粗魯的場面給驚呆了，她可從沒見過這種不斯文的場面，況且剛才唐母罵的話也實在粗俗難聽，簡直像掉進了泥坑裡，令她招架不住。
「大姐，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別動手。」
姚母上前攔在唐母身前，她來這裡不是為打架的，怎麼也沒想鬧成這樣。
唐母見她這樣子，也沒再動手，只是仍舊氣勢洶洶，旁邊又有幫腔作勢的同村人，唐母挺著腰道：「跟你說話你咋聽不明白，都說了俺家跟你沒啥關係。你這個男的也忒不要臉，昨天趕你走你不走，又回來騙俺們家小孩，小心我告你去！」
說著，一把把唐小燕拉到了自己背後。她的力氣太大，唐小燕被她粗糙的手指颳得手背疼，不過她沒說話。
姚母還想緩解一下雙方的緊張氣氛，盡量放輕了自己的聲音：「大姐，咱們有話好好說。我知道你不願意接受，這件事我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小燕畢竟是我生下來的，我這個做母親的難道會害她？
你看，我們家不說全國首富，但經濟條件也足夠保證小燕衣食無憂。將來她可以上大學，甚至出國，找一份好工作，嫁一個好男人，這些是她留在農村根本不可能有的未來。大姐，我知道你心疼女兒，正因為你疼她，才更要為她想想。」
姚母這番話直戳中了唐母的軟肋，唐母嫁給唐父這十多年，最憤憤不平的就是貧窮。
懷孕那會私自跑回娘家，早產了第一個孩子，被唐父帶回來后她就被看得緊緊地，做什麼都不成，錯過了發財的機會。
現在，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兒女身上，老唐家沒有一個大學生，沒有一個吃公家糧的出息人。
她就指望著自己的兩個孩子能夠讓她揚眉吐氣。
現在，姚母把這一切攤開了擺在她面前，雙方的條件高下立見，根本用不著比較也知道，唐小燕跟著他們去城裡更容易出息。
「娘，我不走，萬一我跟著去了，他們打我不給我吃飯，你都不知道，那咋辦？」
見唐母不說話，唐小燕立刻拽住她的衣角。
「還有，他們說哩那些話我聽不懂，反正我知道，我是你閨女，他們也有他們的閨女。我這邊跟過去，他們家不就倆閨女，那他們肯定得偏心，到時候我就吃虧了。」
唐小燕說完這句，旁邊聽話的五爺爺插嘴道：「對啊，不是說抱錯小孩了？咋沒見那個小閨女過來，不會是專門過來騙人的吧？」
「我看著像，聽說最近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很多，他們倆看起來就不像好人，要不咱報警吧！」
一時間場面熱鬧起來。
這下就是姚母也沒辦法了，姚父幾下把姚母拽過去塞進了車子，就想開動離開。
然而，慣常打群架的村民又怎會讓他們這麼輕易的離開，幾個年青的留家漢子早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