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宮闈

第1章 宮闈

疼!好疼。

昏迷中,長孫曦輕輕轉動脖頸,卻感覺疼痛有如火燒。心下疑惑,自己不是和繼父一起墜落山崖了嗎?那應該摔得粉身碎骨才對,怎地只是脖子疼呢?又不是上弔死的。

她緩緩睜開眼,看到一片古色古香的床幃紗帳。

這是……,什麼地方?

透過紗帳中間的細小縫隙,隱隱約約,看到外面有兩個身影。

椅子上,坐著一位身量矮小的中年婦人。

旁邊站著個淡青色宮裝的少女,正在鼓著腮幫子,忿忿道:「南宮嬤嬤,你說無緣無故的,她沒事兒尋什麼死啊?大半夜的嚇死人了。」

南宮嬤嬤眼皮也不抬,沒言語。

「哎呀!莫非……」那宮女忽地輕呼,「像傳言的那樣,是長孫曦得罪了太子妃?」撇了撇嘴,「兩人原是表姐妹,一個做了太子妃,一個卻只能入宮伺候人,她心裡能舒坦才怪呢。保不齊她說了些許怨懟的話,惹得太子妃動了氣,罵了她,然後才想不開上吊……」

「啪!」,一聲脆響在屋裡炸開。

「阮六兒!」南宮嬤嬤臉色陰沉,低聲怒斥,「太子妃是何等矜貴的身份?那是你能議論的嗎?真是找死也不挑個好日子!」

阮六兒嚇得跪了下去。

長孫曦則是聽得一頭霧水,----太子妃?表姐?這都是什麼跟什麼?自己眼下到底在什麼地方?屋子裡奇奇怪怪的人又是誰?真是莫名其妙。

阮六兒抽抽搭搭的,哽咽道:「嬤嬤,我錯了,往後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扯著對方衣袖央求,「你就饒了我這一遭吧。」

南宮嬤嬤冷聲,「掌嘴!」

阮六兒先是一怔,繼而像是被對方的臉色嚇到,緩緩抬起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接著又扇了一個耳光!「啪!啪啪……」

屋子裡,清脆的耳光聲不絕於耳。

沒多會兒,阮六兒的臉便又紅又腫成了豬頭,委實不能看了。

「行了。」南宮嬤嬤冷哼打斷她,警告道:「你若是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就記好了,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否則的話,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阮六兒聲音帶出哭腔,「是,我知道了。」

「起罷。」南宮嬤嬤抬手,然後往床上看了一眼,「但願佛主保佑了。若是今夜能夠熬過去呢,算她福大命大。熬不過,那就只好給她報一個病故了。」

長孫曦聽在耳朵里,心下驚訝,她們這是在說自己?可自己根本就不認識她們啊。

心下迷迷糊糊的,但隱隱的,有了一些猜測,----此刻躺在床上的自己,只怕並非原來的自己,而是另外一個同名同姓的長孫曦。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半個時辰了。」南宮嬤嬤略微煩躁,「看樣子,她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醒了。」

「嬤嬤。」阮六兒忙道:「眼下夜已經深了,嬤嬤不必在此久候。」一臉討好之色,「今夜有我守著她便是了。」

南宮嬤嬤猶豫了片刻,嘆道:「罷了,只能先這樣了。」站了起來,「記得,今天晚上沒有任何人自盡!回頭有人問起,只說是她月事不調需要休養。」

「可她……」阮六兒遲疑道:「可她分明就是自盡啊。」

「蠢貨!」南宮嬤嬤啐了一口,「自盡?好好兒的一個人,為何自盡?是因為我教導你們太過苛刻?還是因為你私下欺負同伴?一個不小心,屎盆子就扣在自個兒頭上了。」

阮六兒低下頭,不敢再辯。

南宮嬤嬤皺著眉頭,轉身出了門。

院子里似乎圍了不少人。

遠遠的,聽到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有人問道:「嬤嬤,到底出何事?方才聽見裡面有人尖叫,嚇得人睡不著。」又有人道:「是啊,是啊!那聲音怪滲人的,聽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沒事兒。」南宮嬤嬤淡聲道:「阮女史做了一個噩夢,故而失聲尖叫。這會兒她人已經醒轉過來,喝了熱茶,緩過勁兒來了,大家都回去睡罷。」

「原來是做噩夢啊。」

「嗐,我還以為出啥事兒了。」

議論聲中,打探消息的人漸漸遠去。

阮六兒關上了門,轉身回來,三步兩步走到床帳邊兒。

「都怨你這個掃把星!自己尋死覓活的,就該遠遠的死個乾淨,要死又不死透,反倒害得我挨了這一頓狠打。」咬牙切齒的,低聲道:「你等著,早晚會還給你的!」

隔著床帳,長孫曦在裡面微微皺眉。

此人真是蠻不講理。

剛才分明是她自個兒說錯了話,惹怒了南宮嬤嬤,所以才挨了打,與自己何干?她竟然全部遷怒到自己身上,這還真是,柿子專撿軟的捏呢。

「呸!」阮六兒狠狠啐了一口,聲音鄙夷,「就算你姓長孫又如何?靖國公府早就已經被抄了,連你爹娘都死了,不過是個沒人管的破落戶罷了。」

靖國公府?長孫曦屏住呼吸沒出聲兒,豎耳聆聽。

阮六兒又冷哼道:「就算有個舅舅是汾國駙馬又如何?也不想一想,要是真得駙馬心疼的,又怎麼會被送進宮做女官?又怎麼會進宮快一個月,都沒有人來看望?肯定早就被駙馬嫌棄了。」

舅舅?汾國駙馬?還有之前說到的表姐太子妃,都是……,這具身體的親人們?

阮六兒說一句,長孫曦便在心裡暗暗記一句。

如此這般,聽對方牢騷抱怨了大半宿,倒是聽出點頭緒。

原主是一個倒霉催的姑娘,家被抄了,爹娘雙亡了。雖然有一個做汾國駙馬的舅舅,但估計也不怎麼被待見。正如阮六兒所說,----若是舅舅真心疼愛外甥女的,又怎麼會送進宮做了女官?

所謂女官,不同於為帝王嬪御的秀女,亦不同於奴婢之流的宮女。參選女子皆為良民身份,並且要求識文斷字、品行清白。入選后,進入六局二十四司任職,封品階、享俸祿,從事十年可歸家,終老宮中者,由皇室予以養老送終。

因為條件優渥,故而吸引不少民間女子參選。

----但貴族女子是看不上的。

原主因為整個家族獲罪被抄,失去了國公府千金的身份,成為平民。在入選女官后,進入尚儀局的司樂司,做了一名無品級的小小女史。

前幾日,舅母汾國長公主忽然傳召。

據說是因為太子妃即將大婚,思念表妹,所以叫原主過去陪伴幾日。雖說宮人不得隨意出宮,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誰敢得罪汾國長公主和太子妃?因此司樂司樂得做一個人情,順利放了人。

今日正午,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典禮完畢。

原主被人送了回來,當時並無異常,不料夜裡忽然上吊自盡了。

至於為何自盡?無人知曉。

長孫曦目前掌握的訊息便是這些,其餘的阮六兒沒說,也就不清楚了。

因為對自身處境了解甚少,加之得罪了阮六兒,故而一直假裝昏迷,沒敢說話。那阮六兒又罵又啐的,說了半宿,似乎也說得有點累了,歪在椅子里睡了過去。長孫曦身體本來就發虛,耳畔再安靜下來,也迷迷糊糊入了夢鄉。

朦朧中,周遭景物忽然明亮璀璨起來。

長孫曦在夢裡不辨方向,只覺眼前屋子的裝飾甚是華麗,桃紅色的紗帳,金燦燦的赤金蛇形掛鉤,旁邊還有一掛水晶珠簾輕輕搖晃。這是……,哪兒?她正在心裡迷惑,忽然手臂猛地一緊,扭回頭看去,卻被一個高大頎長的男子擋住視線。

誰?她抬頭,想看清那人的臉。

下一瞬,身體被人狠狠推倒跌在床上,眼前畫面,迅速顛倒旋轉起來。混亂景象中,看不清楚那人的長相,只在眼裡掠過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睛,好似無盡深淵,裡面透出幽暗不明的光芒。

「救命……」長孫曦身上冷汗津津,從夢中驚醒。

心口「撲通、撲通」一陣亂跳,過了好一陣,都平緩不下來。她努力眨了眨眼,看到的仍是古色古香的屋子,以及旁邊睡得香甜的阮六兒,一切都沒有變。

原來是做了一個夢。

長孫曦喘息片刻,乾渴得厲害,覺得嗓子眼兒好似快冒煙兒,便躡手躡腳的下了床。伸手在桌子上拿了茶杯,剛要倒茶,身後忽地傳來一聲冷笑,「喲,醒了呀?」

轉回頭去,阮六兒正在冷眼盯著自己。

長孫曦擔心對方看出不妥之處,心情戒備,不自覺放下了茶盞。

沒想到,這卻惹得阮六兒疑心上火,「你這是什麼意思?想喝茶,就自己喝,難道還等著我給你倒啊?怎地,我服侍了你一回,你就拿自個兒當起主子來了。」越說越是忿忿,「可笑!我們進司樂司是做女史的,不是做娘娘的。」

長孫曦不想跟她爭吵,轉身倒了茶,自顧自的飲了起來。

她的沉默,落在阮六兒眼裡成了無聲挑釁,恨恨道:「不說話了?你又看不起人了,是不是?你搞清楚,如今你和我一樣,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好歹我還不是罪人之後,比你清白幾分呢。」大口啐道:「少跟我擺千金大小姐的款兒!」

長孫曦不言不語,轉身要上床。

「你給我站住!」阮六兒一把拉住了她,咬牙道:「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上吊自盡,弄得我歇不成不說,還被南宮嬤嬤……」大概覺得挨耳光太過丟臉,忍住沒說,改口罵道:「你這個讓人晦氣的掃把星,我跟你……,跟你沒完!」

「放手。」長孫曦蹙眉道。

「喲!你還張狂起來了。」阮六兒氣得不行,譏諷道:「你一個女史,還真拿自己當主子娘娘不成?有本事你去勾引皇上啊!」

長孫曦聽她越說越不堪,不由甩開她的手。哪知道,拉扯之間身子踉蹌,差點撞到旁邊的花架子上,「啊……」,她一句驚呼還沒說話,便聽「撲」的一聲,一枚小巧東西,從她身上掉落下來。

阮六兒當即搶先一步,飛快揀起。

什麼東西?長孫曦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楚。

「好哇!」阮六兒驚呼道:「你竟敢私藏男人的東西?」

長孫曦疑惑道:「男人的東西?」

「你還跟我裝糊塗?」阮六兒手裡捏著一枚潔白的羊脂玉佩,得意洋洋道:「這枚玉佩的款式古樸而渾厚,貴重有餘,精巧不足,不是男人用的才怪呢。」

長孫曦盯著那玉佩看了兩眼,不由微驚,----的確,那枚玉佩的款式過於寬大了些,而且甚是厚重,不像女子所用之物。

是誰的?她心下猜疑不定。

「沒話說了吧?」阮六兒臉色快意,「等天明我就出去告訴大伙兒,你是因為和野男人私下傳遞,被人始亂終棄,所以才殉情自盡的。」她嘴角微翹,勾勒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哈哈……,看你往後還怎麼做人?我的長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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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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