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退休聖騎士和鄉村魔法師
天色還未大亮,鮑利挾著一股冷風衝進了蘭斯的房間。失眠了一夜的蘭斯被鮑利從床上拎了起來,他不失禮貌,睡眼惺忪的向鮑利打招呼。
「蘭斯!我昨天的戰士等級考試,你猜怎麼著?」鮑利滿面春風,精神抖擻。
「通過了?」蘭斯打著哈欠問道。
「沒、沒過,呵呵!」鮑利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上次打的那小子,他老爸是艾哈邁憲兵隊的大官,現在每個考點都找我麻煩。」
「那你高興什麼!讓我再睡一會兒,把門關好。」蘭斯又趴下了。
「別睡了!天都亮了!今天我帶你去西城區見識見識……」鮑利坐在床上搖晃蘭斯的肩膀。
「西城區?見識過了。那個監獄挺壯觀的,從外面看。」蘭斯拗不過鮑利,只好坐了起來,倚著牆壁聽鮑利嘮叨。
「昨天我在考場遇到了肯特大人!肯特大人呀!」鮑利滿臉崇拜。
「肯特?那傢伙是誰?」
「肯特你都不知道!」鮑利大驚小怪的喊道:「聖騎士肯特呀!一個人衝進十萬獸族軍隊里殺死對方軍團長的『飛騎士』啊!」
隔壁傳來了一點動靜,雅希蕾娜似乎被鮑利吵醒了。
「小點聲!」蘭斯急道,他現在很怕見到雅希蕾娜。
鮑利不客氣的沖著牆壁喊道:「雅希蕾娜呀,我認識的女孩子里數她起床最晚!賴床的小丫頭!」
接著他興奮地對著蘭斯說道:「昨天考試,肯特大人來考場參觀,恰好輪到我上場。那幫考官,為了把我刷掉,千方百計的刁難我,我就憋著一股勁跟他們對著干。結果,肯特大人看中了我的勁頭,考完后邀我到他家裡作客!」
「因禍得福呀!」蘭斯閉著眼睛應付道:「然後呢,他要收你做徒弟嗎?」
「沒,大人沒這樣說,但我估計他有這個意思。昨天他給我指點了幾招劍術,讓我今天也過去玩。蘭斯,你陪我去,我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真正的騎士!」
「讓我想想。」蘭斯認真起來,開始盤算。
按照蘭斯和夏爾蒂娜的約定,他應該在住處等她的命令。來的多半是她本人,也可能是那個叫博梅爾的大鬍子憲兵隊長。但今天蘭斯實在不想和夏爾蒂娜見面。蘭斯不得不承認,接吻事件對自己的觸動很大,若夏爾蒂娜來到他面前,他不知該以怎樣的表情面對她。
「好吧!我陪你去看看。」
「太好了,蘭斯!保證不讓你失望!對了,讓雅希蕾娜也一起去,她整天悶在家裡,快要發霉了!」
「怎麼用這種字眼兒!」蘭斯皺了皺眉。
鮑利是個急性子,撇下蘭斯,叫著雅希蕾娜的名字跑了出去。蘭斯抓緊時間趴在床上打盹兒,才合上眼睛,就聽見隔壁傳來雅希蕾娜的尖叫聲。蘭斯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忙爬了起來,顧不上穿鞋就下了床,卻見鮑利又開門沖了進來,用後背倚住門,臉色紅得發紫。
「雅、雅希蕾娜小姐正在穿衣裳。」鮑利結結巴巴的說。
蘭斯哈哈大笑,睡意也隨之去了不少。
過了幾分鐘,雅希蕾娜紅著臉跑了進來,惡狠狠的瞪了鮑利幾眼,「色狼鮑利!」
鮑利訕訕的傻笑。
幾個人胡亂吃過早餐,叫了輛馬車,往西城區聖騎士肯特宅第進發。
坐在車裡,蘭斯屈指算了一下,手頭剩的錢,只合六個銀幣。最遲後天,必須從夏爾蒂娜那裡討點錢出來,不然連住宿費也拿不出。
為什麼錢花得這樣快?蘭斯正想著,一陣微風掀開窗帘,把一陣茉莉香送到他身邊,那是雅希蕾娜身上的香水味道。那東西是在東區買的,足足花了蘭斯二十四個銀幣。蘭斯看看雅希蕾娜,她以為他要說些什麼,笑著響應了他的目光。蘭斯心中的憂慮立刻一掃而空,心想,這錢花得值!心下釋然。
馬車在禮天路上越過了一輛往倫伯底的囚車。蘭斯注意看了看,那囚車裡只坐了一個農民形象的人,神情委頓。車旁的長矛兵也從八個減少到四個。看來,艾哈邁的聖神教教士已經抓得差不多了。
蘭斯拉上窗帘,又開始打盹。馬車晃晃蕩盪,伴著艾哈邁小販的吆喝聲和雅希蕾娜身上清新淡雅的香氣,往西方行去。到達目的地時,蘭斯又睡著了。
聖騎士肯特的家座落在艾哈邁西區的一角,有一片大大的花園和一幢簡單明快的小樓。花園裡的植物都未經園丁修剪,一株株長得極為茂盛,枝葉交錯,頗有點混亂。但雅希蕾娜對花園的布置大為讚賞,以為盡顯自然之妙。
一個彎腰駝背的獨臂老僕人趕到外面迎接他們。老僕名叫溫格,是肯特從前帶過的老兵,現在則是肯特家裡唯一的僕人,也兼任園丁的工作。鮑利為蘭斯介紹了老人,蘭斯半睡半醒,全沒有聽到。
肯特的妻子早死,只為他留下了一個女兒。從軍隊退役之後,肯特就一直賦閑在家,過著悠閑而單調的日子,一年到頭也沒有幾個客人。實在覺得寂寞時,老騎士就到附近的戰士考試場轉轉,想從那些血氣方剛的青年身上,找到自己從前的影子。
近些年來,人類與獸族的戰爭不斷,那些有戰士天資的青年,往往在經過系統的戰士訓練之前便被扔上戰場。想靠軍功發跡的艾哈邁貴族青年們,一無所長,不能在法師塔得到他們想要的資格,又受不了神學院的枯燥,只好選擇戰士之道來充門面,久而久之,戰士訓練營變質為貴族學堂。
肯特看到這些人的花拳繡腿,每每皺眉嘆息,但舍此也無處排遣寂寞。現在他終於見到鮑利這個熱血漢子。鮑利體格雖好,但身手不夠敏捷,做戰士的資質不能說上佳,做聖騎士的弟子也完全不夠資格,可拿來與那幫不成器的紈褲子弟比卻不知好多少倍!肯特見了鮑利,如獲至寶,立刻領了回家。
肯特的女兒艾莉莎已經二十一歲,是個身材高挑的少女,容色也相當秀麗。肯特交遊甚少,在貴族圈裡沒有朋友,他雖有軍功,卻無封地,爵位不能世襲,因此艾哈邁的眾貴族無論如何也不想與肯特結親。可憐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到了這般年紀仍未出嫁,成為老騎士心中又一愁源。肯特把鮑利領進家門,看出女兒對鮑利有些好感,更加喜上眉梢,執意要把鮑利作為弟子兼女婿培養了。
其實,艾莉莎對鮑利的好感,很大成分源於鮑利的個頭。艾莉莎的身材固然絕好,個頭可有些太高,比蘭斯這種尋常身高的男性高出半頭之多。這就不是老騎士所能察知的了。
憨厚的鮑利,對自己的好運理解得遠遠不夠透徹,能得到老騎士的指點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哪還能想到別的呢?
老僕溫格把幾個人領進院子,聖騎士的女兒艾莉莎很快從小樓里迎了出來,面色十分喜悅。艾莉莎看到蘭斯的罕見美貌,吃了一驚,好好打量了一番,但接著就把視線移到了粗糙許多的鮑利身上,再不挪開。她自幼受乃父熏陶,對男性的認識,肌肉總比臉蛋重要。
蘭斯眼光毒辣,善於揣度別人的心事,只看了幾眼,便確定這小姐對鮑利有意思,觸了觸鮑利的胳膊,詭秘的一笑,讓那大漢半天摸不著頭腦。
艾莉莎把他們領進客廳,又為他們倒上幾杯綠茶,殷勤得緊。從艾莉莎口中得知,這個門可羅雀的騎士府邸今天竟來了客人,是肯特的一位故交,兩人正在樓上敘舊呢!
蘭斯喝了口綠茶,望了望忙碌的艾莉莎,不自覺的開始為她的相貌打分數。他走了會兒神,忽然發現雅希蕾娜神色不善的看著自己。
「那個盾牌很漂亮呢!」蘭斯微笑,指著艾莉莎背後牆壁上掛著的一面盾牌說。
「蘭斯!」雅希蕾娜不依不饒的說:「你喝的是我的茶!」
原來是為了這個!蘭斯恍然大悟。
「噢,那還給妳好了。」蘭斯把手中的茶杯遞給雅希蕾娜。
「我不要。」雅希蕾娜生氣的扭過了頭。
蘭斯繼續微笑,沒有洛瑪特神甫的時時教導,也沒有牧師早晚的功課,這傢伙已經越來越不像一個牧師了,還自我感覺良好。
上午的陽光透過白紗窗帘射到身上,不一會就把後背烤得暖烘烘。蘭斯覺得十分愜意,很想把昨晚的睡眠補上,開始在心裡斟酌用詞,如何能體面的在別人家裡打盹兒。就在這時,客廳的門開了,退休聖騎士肯特大步走了進來。鮑利立刻神經質的起身,猶如偷懶的哨兵,見到查崗的上司般惴惴。
蘭斯一邊打量著肯特,一邊也懶懶的站了起來。老騎士面部線條十分剛毅,神情凝重,一副刻板的老軍人形象。蘭斯覺得,這種人的臉永遠都是繃緊的。
肯特的樣子跟費爾南將軍很像,只是更老一些,莫非聖騎士都這副樣子嗎?蘭斯向老騎士欠一欠身,行了個矜持的禮。對初次見面的人,這種程度的恭敬已經足夠。
「這是我的朋友蘭斯!這是雅希蕾娜小姐,銀月城的精靈。」鮑利介紹道。
肯特微微點了點頭,用近乎兇惡的目光打量著蘭斯與雅希蕾娜。女孩很漂亮,但對肯特來說沒什麼看頭。而這個少年,容貌過於精緻,精神狀態又不好,帶著幾分倦容,更糟的是手臂、腰身太細,無疑力量很差,比鮑利差太多了。
肯特用威嚴的目光盯了鮑利一會,對他交友不慎表示不滿,弄得鮑利很不安。
蘭斯想,這老頭對我沒好感呀!這樣更好,不必考慮他對我的看法了,放鬆一下!
蘭斯高興的坐下了。這時,從肯特身後忽然鑽出一個人來,蘭斯尚未反應過來,那人已抓住了蘭斯的手,用力握著。蘭斯給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在光明法師塔有過一面之緣的鄉下老頭。
老頭顯得十分激動,臉色血紅,兩個圓圓的臉蛋不住抖動著,激動的說道:「蘭斯!是蘭斯吧!這真是命運的相遇啊!」
「對不起,您是哪位?」蘭斯對老頭毫不客氣,他認為魔法師都是些瘋子,這老頭尤其危險。
「咳!福格森先生,請您自重,這位少年是我的客人。」肯特道。
這時又走進一個人來,笑著拍了拍手。蘭斯一看,這人一身白袍,舉止頗為儒雅,正是在考場外見過的幻術師喬。
「福格森先生這次還真沒說錯,肯特大人,我也以為這是命運的相遇呢!這位蘭斯,正是我剛剛向您提起的那位奇人。」
「什麼?就是這個又矮又瘦的孩子嗎?」肯特驚訝的說,又對蘭斯細細打量一遍。
「正是,肯特大人,肌肉對一個魔法師有什麼用呢?若您信得過福格森大人的眼光,那您眼前的這個少年,便是百年罕見的魔法奇才了!」
「老瘋子的眼光不可信。」肯特搖了搖頭。
「老瘋子?」怪老頭一聽此言,勃然大怒,放下蘭斯的手向肯特走去,氣勢洶洶,「不要在我未來的徒弟面前貶損我!我可是妖術宗師!怎麼能叫我老瘋子?」
「妖術宗師福格森!」蘭斯愕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喬,在場的人中,只有喬看起來較為可信。
喬向蘭斯微微點了點頭。
「難以置信!」蘭斯驚訝的大叫。
這個彷佛剛從菜地里走出來的老頭,正是三大魔法宗師之一的福格森。福格森長年在北地遊歷,這次是為了三宗師碰頭會的事回國,順便到光明法師塔參觀集會。他已經多年未曾探訪老友肯特,這次和後輩兼好友的喬一起來,不想卻在肯特家中遇到了蘭斯。
蘭斯在光明法師塔的傑出表現,早已在魔法學界引起了極大的震動。福格森聽了眾人對穆里尼奧的分析──主要是喬的,深以為然,一心想要收蘭斯為徒,好壓過名聲在外的夏菲。上次錯過時機,但相隔僅僅一天,便再次與這天才少年偶遇,可見這是命運的牽引。老頭在心裡暗暗打定主意,這次絕對不能放過蘭斯。
蘭斯回憶起在法師塔中土氣老頭的種種情狀,若他是妖術宗師,他的行為確能得到解釋。可一說起魔法大師,任何人腦海中都會浮現出仙風道骨、器宇軒昂的老人形象,怎麼也無法跟眼前這個土裡土氣的鄉下老頭聯繫到一起。
福格森發現蘭斯正在看著自己,咳嗽一聲,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道:「不錯,我就是妖術宗師福格森……」
老頭搖頭晃腦,似乎想在自己名字後面加上一長串頭銜,想了一會,補充說:「……三大魔法宗師之首,當世最強的魔法師,嗯,就是我。」
蘭斯又看了看喬。
喬緩步走了過來,「不錯,這位就是三大魔法宗師之一的妖術宗師福格森。人不可貌相啊,蘭斯,福格森先生雖然其貌不揚,他的實力可是得到公認的!」
「誰其貌不揚!」福格森怒道,隨即轉向蘭斯,露出一種鄉下人特有的巴結表情,那情形,彷佛正在推銷積壓的水果,而蘭斯是一天里唯一的買主一般。
他柔聲說道:「蘭斯,蘭斯!做我的魔法學徒吧!以你的天賦,定能打敗穆里尼奧的弟子夏菲。呵呵,那樣,**師的位子就是我福格森的了!」
福格森說完呵呵直笑,笑得蘭斯不住向後躲。
「他真坦白!」肯特皺眉道。
喬也笑了,「福格森先生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
「自然,做我的學徒對你也有很大的好處!蘭斯!我會教你使用世上最強的魔法,那魔法的威力你根本無法想象。只消一揮手,一場死霧就能殺光艾哈邁全城的市民!」
肯特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喬笑著搖頭,蘭斯則駭得臉色發青。這老頭太危險了,比教典上提過的所有異端份子加在一起還要危險。
福格森看看蘭斯的臉色,誘惑他道:「怎麼,蘭斯,你不想學嗎?你不是魔法師嗎?別猶豫了!高級魔法中多半是妖術系的魔法,況且最頂級的九級奧術,若沒有法術越階的幫助,凡人是根本無法施展的,而我福格森則可以每天施展兩次!只要我願意,一個月內便可毀滅半個芬頓王國!蘭斯,你有喜歡的東西嗎?用力量去奪取是最快的途徑。你沒有仇家嗎?死亡魔法、詛咒魔法、召喚魔法,無論哪一種都可以殺人於無形,並且,處理屍體也極為簡單。妖術系的魔法,可說是所有法術中最為實用的了!與妖術相比,元素魔法只是小孩子的玩具,而幻術魔法更是無用到極點呢!」
「不學!」蘭斯斬釘截鐵的答道,他始終把自己當成一個牧師,妖術系的魔法與牧師神術相對,正是教會最為排斥的一類法術。
「你說什麼,蘭斯,」福格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旦錯過,再想找到這樣的機會可就難了。」
「他說的對,蘭斯,你還是考慮一下。」喬幫腔道。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蘭斯,拜福格森為師對魔法師而言,乃是天大的幸運,兩人的態度卻幾近低三下四的哀求。
「鮑利!跟我出去練劍!」肯特聽不下去,領著鮑利出了客廳。
艾莉莎和雅希蕾娜不聲不響的跟了出去。福格森那砍山吆喝般的破鑼嗓,哪是女孩子承受得起的?
「以主的名義起誓,我絕對不會拜你為師!」蘭斯鄭重答道,在他來說,這是最重的誓言。
「可惜!」福格森無比惋惜的搖頭,「蘭斯,你錯過了能改變你一生命運的機會。」
「機會這種東西,一旦錯過就不會再來了。」喬接道:「蘭斯,你應該好好想想。我們對你了解不多,但那天到過光明塔的每一個人,都生怕看到你的才華浪費。也許你對魔法師之道尚未了解。一個人能在魔法之路上走多遠,人類能在精神力的世界中走多遠,每個真正的魔法師都在求索答案。」
蘭斯不為所動。拜妖術師為老師,超過了牧師最基本的道德底線,他要是做了福格森的弟子,他尊敬的洛瑪特神甫永遠也不會原諒他,「人不能墮落兩次」正是老神甫要蘭斯牢記的一句格言。
「求我也不行!」蘭斯斬釘截鐵的說。
「不是說真的吧!」福格森大叫。
他剛剛是以退為進,見蘭斯立場堅定,可慌了神,一急,臉色紅得像炭火一樣,十分嚇人。忽然,一口氣梗在喉嚨眼兒,老頭兩眼翻白,顫巍巍的走了幾步,好像要昏倒了。
「福格森先生!福格森先生!您振作點!」喬連忙扶住他。
蘭斯感到過意不去,想施展神術為福格森治療,猶豫片刻,終究不敢。
喬把福格森扶到椅子上,他的狀況變得更差了。蘭斯驚訝的看到,他紅撲撲的圓臉蛋漸漸褪色,變成暗灰,像正在**的屍體,他瞪著眼睛,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不必為他擔心,」喬對蘭斯說:「過一會就好了。福格森先生早年為了研究某個死靈魔法,曾經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品,落下了這個病根。你別看他這個模樣,現在他的身體,可是有著超越吸血鬼的再生能力呢!」
蘭斯對福格森的瘋狂又有了進一步認識。他連自己的身體都用做實驗品,旁人的更加不會猶豫,做了他的學徒,跟小白鼠相差不多。
福格森歇了一會,病情便突然開始好轉,半分鐘過去已恢復如初,只是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了。他伸手指了指身前的水杯,喬沒有看見,蘭斯便遞了給他。
「不管怎麼說,福格森先生的獻身精神還是值得欽佩。他天資未見得有多麼優秀,就是憑著一股勤奮勁,達到了今天的成就……」
蘭斯正聽喬講話,右手忽然一緊,又被福格森抓住了。他的手爪堅硬,跟雅希蕾娜柔若無骨的素手相比,相差何止千里!蘭斯努力的縮手,他就是不肯放開。
「蘭斯,你不願拜我為師,必是對妖術魔法缺乏足夠的認識。想想也是,妖術乃是三個派別中最為精深的一系,以你小小年紀,再怎麼天資過人,閱歷畢竟有限。這樣吧,我先不勉強你認我做老師,先教給你一些妖術,由你自己來決定是否拜師,你看這樣可好?」
「不好!」蘭斯生氣的說,一個個掰開福格森的手指,福格森糾纏不清,好脾氣的他忍耐也到了極限。
「福格森先生,我看你也不要勉強他了。」喬說道,表情也有幾分失望,「蘭斯可能有他的苦衷吧!」
「不要!不要!我一定要教他魔法!要打敗穆里尼奧的學生,爭回臉面!」福格森像小孩子一樣跳著腳說:「到時候我就是**師了,做**師的弟子不算虧待了他吧?」
「怎麼,這次魔研會確定要改成學生之間的比武嗎?」喬問道。
「不是你說的嗎?」福格森道:「把魔法宗師之間的對戰改為學徒之間的比拚!」
「我從沒有說過這句話,雖然我有此猜測。」喬用指節敲了敲太陽穴,皺著眉說。
蘭斯聽了感到很詫異。他記得很清楚,那天對魔研會的分析確實是喬起的頭,結論並非喬說出口,但卻是喬暗示出來。福格森就是在那時盯上了自己吧?這件事本是一種推測,無論是否成真,喬都不必擔什麼責任,他為何要矢口否認呢?
「不是我說的。那天我帶著皮克出去買零食,回來時蘭斯和雅尼的比試已經開場了,根本沒到過二樓貴賓室。」喬見兩人不相信自己,又解釋了一下。
「喬你這個人真是!即便猜的不中我也不會怪你!我親眼看到,還能是假的了?」
「不是我,你不相信就算了。」
蘭斯見福格森的注意力被喬轉移,看準機會,一溜煙的鑽出了客廳大門。福格森的叫喊聲一直追出了走廊,蘭斯關上大門,把他的聲音堵在裡面,終於鬆了口氣。
肯特家的老僕人見蘭斯出來,以為他要找鮑利,朝著小樓後面指了指。
蘭斯點了點頭,順著被雜草掩得差不多的甬道朝小樓後面走去。他擔心福格森追出來,走的極快。
小樓的後面是一個不大的練武場,四周種滿了高大的楊樹,樹底下又種了一叢蘿藤,把整個練武場包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其實,這場子外倒有兩面是倫伯底的圍牆,若蘭斯看到,又要吃驚不小。
肯特正在給鮑利指點武藝,兩個女孩聚在練武場的一角,笑嘻嘻的聊著什麼。
雅希蕾娜身上有一種奇怪的特質,無論什麼人在她身邊都不會心存戒備,輕易的敞開心扉。時間不長,艾莉莎和雅希蕾娜已結為密友了。
肯特手裡拿著一面小圓盾,要鮑利用短劍削擊盾牌。兩人不停交流著想法,肯特目光嚴厲,鮑利顯得有些不安,頻頻點頭。
蘭斯對武技幾乎一竅不通,看了一會,搞不懂兩人為何對一個簡單的動作糾纏不休,覺得很是無聊。而兩個女孩子相談甚歡,他也不想去自討沒趣。
蘭斯閑了一會,開始算他的賬目。其實,算無可算,六個銀幣,再怎麼節衣縮食兩天也花光了。在神學院的時候,蘭斯用不著錢,對貨幣沒什麼概**。而鮑利又是個粗線條,結伴當了逃兵以來,兩人手中的錢總是花得飛快,剩最後幾個銅板時才開始發愁。這次偷襲雅希蕾娜的報酬共有一百四十幾個銀幣,本以為能多撐一段日子的,不想僅僅過了一個星期就消滅乾淨。
必須打工賺錢了,可是,以蘭斯和鮑利的身手,想找到賺錢的任務並不容易。為了節約開支,首先就得換住處,回到價位低廉的破屋中去。自己和鮑利也就算了,像雅希蕾娜那樣美麗高貴的少女,卻也要陪著受苦。
蘭斯想到他們凄涼的前景,不住搖頭。不知不覺中,他的視線不自覺的移向肯特家的小樓。小樓不大,與肯特的勛爵身份相較,是十分寒酸的,但也足夠十幾個人住的。肯特、艾莉莎、溫格,再加上自己、雅希蕾娜和鮑利,六個人,綽綽有餘。
一個新的想法出現在蘭斯腦子裡。要是能住在肯特家裡,房租當然不用付,還能順便解決吃飯問題。考慮到肯特對鮑利的器重,蘭斯感到這個主意可行性很高。
蘭斯的良心微弱的抗議道:「不行!我怎麼能隨便占人家便宜呢?洛瑪特神甫總是慷慨的把主神的恩典分享給身邊的每一個人,卻從不向他們索取。我蘭斯不到那個境界,也不能反其道而行啊!」
蘭斯苦惱片刻,又說服了自己。他想,這是為了鮑利好,我們已經付不起車費了,住處又離此處很遠,兩地奔走只會耽誤鮑利的學業。肯特大人想必也不願如此吧?鮑利練劍那麼辛苦,沒有我和雅希蕾娜在身邊會寂寞的。
這個貪圖便宜的牧師打定主意,決定再撐個兩三天,若夏爾蒂娜不出現,證明她與他之間的不公平協議已經破產。那時就讓鮑利來跟肯特交涉,搬到退休騎士家合住。以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好了。
生存問題得到解答,蘭斯的情緒卻更加低落起來。他深切的感到,傳教士的夢想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或者那不是他的夢想,只是他對老神甫的一種報答。無論怎樣,一切都無法實現了吧!
牧師,也許真的要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了。
中午時分,福格森和喬向肯特道別,匆匆忙忙的離開了肯特的家,趕回了法師塔,像是有要緊事要辦。
蘭斯三人在肯特家吃過了午餐、晚餐與點心,沒吃夜宵,用肯特的錢叫了馬車,回到住所,結束了悠閑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