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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婚》卷三「雲譎波詭」
●總第一百零一章●
蛋撻君作品
門窗被漏進來的風吹得作響,守在一旁的哈赤立刻悄聲過去關緊窗戶。
披風從身上滑落,強撐著身體看了大半夜,皇帝批閱奏摺有些倦,迷迷糊糊坐在龍椅睡著,此刻也醒來:「哈赤,什麼時辰了。」
「奴才在。」哈赤連忙過來,「回陛下,已經三更天了。」
皇帝疲憊地揉了揉額頭,總覺得內心不安。
寧靜了許久的夜晚,漸漸有大風作響,彷彿醞釀了一整宿的風暴,終於要拉開帷幕。
「宮裡頭……」皇帝斟酌著慢慢開口,卻又禁了聲。沒有由來的,他心底的不安隨著時間一點點蔓延開來,這種感覺太陌生又太熟悉,當初雲竹走的時候,他也有過這樣的不安……哈赤候在那兒,靜靜等他的旨意。皇帝忽然瞳孔一緊,猛地起身,哈赤連忙撿起掛在龍椅上的披風為他穿上,皇帝踱步至殿中,微微吸了口氣,低聲吩咐:「讓人把肖祈立刻帶來。」
「是,陛下。」哈赤得了旨意,便轉身朝外頭走去。可他剛打開殿門,卻發現外頭的侍衛都被換了一批,多年伴君,哈赤頓時心生不祥,知道事情有些不對。他面色平靜地扶著殿門,兩側侍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面無異色,彷彿只是開門看看外頭的天氣一般。果然,他們便聽見哈赤笑了一聲,「陛下,如您所料,外頭怕是要下暴雨了。」他說著,便慢慢關上殿門。
外頭的侍衛見狀,也沒說話,繼續守在那兒。
皇帝見哈赤走回來,便知道事情不對。
哈赤面色嚴肅,回到皇帝身邊:「陛下,外頭都不是咱們的人。」
皇帝心底一驚,但面上還是波瀾不驚。
「陛下……」哈赤見他一動不動凝視著那扇緊閉的殿門,「奴才怕九殿下那邊會有變數,如今該如何是好?」
皇帝聽了,忽然輕笑了一聲:「外頭風雲變幻,朕今夜就在此處就寢吧。」
哈赤不明所以,卻也只能聽命於他。
「是,陛下。」
皇帝眸色深沉,削薄的唇緊緊抿起,這次是他大意了,但外頭的人恐怕也不敢對他下手,現在,唯有以不變應萬變,他現在只願肖祈那兒早有準備,否則……他眼底閃過一絲極其暴戾的殺意,就算最後魚死網破,他也要連同當年的那筆賬,和皇后一點一點算清楚!
∽※∽※∽※∽
屋內燈火如豆,外頭的樹卻在風中搖曳著,透著窗欞映進來,落在桌上,像是一群張牙舞爪的鬼魔。
肖墨心神不寧,在案前坐了大半夜,心裡頭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他派出去的三個人,現在一個都沒有回來,讓他敏感地肯定,今晚定有事情發生。
冷淑儀在侍女的陪伴下推門進來,見他抬頭看著自己,便柔聲道:「殿下,時間不早了,您還是早點安寢吧。」
還沒等肖墨說話,外頭卻有一個黑衣人神色匆匆地趕來,一路捲起冷風肅殺不已。他見冷淑儀站在那兒,先是道了聲罪,然後便朝肖墨重重跪下。
黑衣人身下的地板有鮮血一點點暈開,肖墨見了,頓時臉色一變,冷淑儀直覺有大事發生,按捺住心底的不解,連忙識相地告退。
肖墨見大門被冷淑儀關上,不安一瞬間擴至最大:「杜阮呢?」
黑衣人心中血氣翻湧,仍竭力平靜:「杜大人並不在府中。」
肖墨震驚,手中緊握的筆被硬生生掐斷:「另外兩個人呢?」
「方才屬下在半路遭到伏擊,與他們失去聯繫,此刻生死不明。」
漆黑的眼眸此刻冰冷如隆冬化不開的雪:「誰的人?」
黑衣人立即磕頭謝罪:「屬下該死,對方人不多,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時間也不知是何來路。」
桌上的硯台忽然掃落在地,肖墨身上的氣息一瞬間變得狂怒冰寒!
他冷笑一聲,「很好。」
「主子……」黑衣人被他的威壓壓制住,根本不敢動彈。
「蘇寧海。」
「奴才在。」蘇寧海連忙低頭應道。
肖墨沒有感情地掃了他們一眼,「更衣。」
「殿下這外頭怕是要下暴雨……」蘇寧海本想阻止,但被肖墨的視線一看,陡然止住話頭:「是,殿下。」
杜阮這幾日行蹤不定,怕是按捺不住要有所行動!肖墨之前一直有種感覺,杜阮在背地裡頭籌謀著什麼,雖不知詳情,但可以肯定杜阮暗中進行的行動對他定是無害,他本欲觀望一段時間,卻沒想到他竟膽大如此,繞開他直接行動!而且,近來他所作所為,這每一件事情,竟是如此毫無底線,讓人震驚!肖墨越想,面色越是森冷無比,蘇寧海從未見過肖墨如此動怒。肖墨性子深沉,素來喜怒不動聲色,多數都是溫和如玉,此刻必定是有人觸了他逆鱗。
肖墨面無表情地徑直出去,蘇寧海不明所以,也只能立刻跟上。
天空中電閃雷鳴,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肖墨背手疾步朝天牢走去,不管發生什麼,事已至此,若是杜阮出事,他根本沒有辦法推脫的一乾二淨,所以,此刻必須立刻趕去見肖祈。
他才至半路,便看見一群太醫在士兵的護衛下匆匆朝麗正殿的方向走去。士兵均是鎧甲披身,見是肖墨,都紛紛行禮。
肖墨攔住為首的士兵,「發生何事?」
「回三皇子的話,九皇子重傷,卑職奉王爺之命,帶太醫前往麗正殿。」
王爺……是肖臨!
肖墨臉色一沉,肖祈重傷?他略知杜阮的計劃,此番看來,恐怕他是失手了,頓時不安籠罩心頭,肖墨當機立斷,「本宮與你們同往。」說著,他們一行人便匆匆朝麗正殿趕去。
肖墨才進麗正殿,便聞到殿裡頭那一股濃重的腥膻味。
月雲生身邊的幾個侍女都神色嚴峻,捧著一盆盆血水從裡頭出來。
經過肖墨身邊的時候,似乎都有些驚訝,放下銅盆,朝他見禮。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進去為九皇弟醫治。」肖墨冷冷掃了御醫們一眼,他們立刻領命,朝裡頭快步進去,肖墨見了后微微垂眸,然後讓侍女們起來回話。
「發生了什麼?」
侍女們都搖頭,面露擔憂,「奴婢們也不知道。」
肖墨心中一凝,抬腳就朝裡頭走去。
還沒看清裡頭,就聽見肖臨氣急敗壞地怒吼。
「若是九皇子有何閃失,你們通通提頭來見!」
「是是是是……」太醫們跪了一屋,面對盛怒的肖臨,此刻身子都顫抖著,面色慘白。
眾人發現肖墨進來了,都紛紛見禮。
肖墨粗粗掠了一眼四周,還沒開口就見肖臨冷笑著看向自己。
「三弟真是好計謀。」肖臨語畢,根本不給他任何面子,竟徑直轉身走向肖祈所在。
肖墨頭一回遭到這般冷遇,也有些尷尬,但很快他便將此抹過,看向月雲生。
月雲生沉默地站在那裡,覺察到肖墨的視線,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竟是極其冷淡地道:「見過三殿下。」
他的冷漠讓肖墨心中竟驀地一痛,根本沒有來由。他知曉此刻不是詢問的時刻,本想順勢寬慰幾句,卻不知為何好像無論說什麼,他在這裡都顯得格格不入,只好溫聲道:「九弟定能轉危為安,弟妹無須太過擔憂。」
「呵呵。」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肖臨極其嘲諷地笑了一聲。
「阿祈危在旦夕,恕衛南白無禮,三殿下和杜大人都請回吧。」月雲生連客套都不願,直接下了逐客令。
話都說成這樣,再呆在這裡,肖墨倒顯得恬不知恥。
肖墨敏感地發現,在這裡根本沒有人想見到他,唯獨一旁靜默不語的杜阮見他來了,走了過來。杜阮見了他,本欲說什麼,可肖墨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去。
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杜阮怨毒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月雲生等人,他們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一咬牙,輕哼一聲后匆匆跟上肖墨。
杜阮跟著肖墨回到書房,揮退眾人後,關上了房門。
醞釀了一夜的暴雨,終於傾盆而至。
肖墨自出了麗正殿後一言不發,此刻更是背手而立,四周的氣壓低得驚人。
強忍心中的不甘與不安,杜阮望著肖墨挺拔的背影,輕笑一聲道,「殿下何時也變得如此婦人之仁?」
肖墨卻彷彿對杜阮語氣中的挑釁毫無所覺,竟沒有回頭,聲音波瀾不驚,和外頭的狂風暴雨形成鮮明的對比,平緩得讓人覺得萬分可怕,「那個邊關圖是你泄露出去的么?」
杜阮身子一僵,下意識想解釋,話卻在喉頭哽住。
肖墨微微仰頭,雨水狠狠打在窗台上,伴隨著雷鳴襲來,那短暫的、照亮半邊天的閃電閃過,照亮此刻肖墨冷漠的側顏,「杜阮,這世間有很多事可以做,但有很多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為,那是不能觸碰的底線。」
杜阮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肖墨,他想解釋,卻發覺任何話語在此刻都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肖墨冷笑著轉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杜阮,我百越的江山哪能容他國鐵騎踐踏!」
聽了他的話,杜阮沒有說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彷彿一尊凝固的石像。
「罷了。」肖墨疲憊地輕嘆,「你走吧。」
杜阮死死盯著肖墨,唇竟被他自己硬生生咬出血來,血腥之氣瀰漫喉頭,卻絲毫掩不住此刻心底不斷上涌的寒意。
他掙扎著道:「殿下,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肖墨輕輕勾了勾唇:「若非如此,本宮豈能留你到此刻?」
杜阮踉蹌了幾步,扶著一旁的廊柱才穩住身子:「殿下……」
「走吧。」肖墨不再看他,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呢喃:「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杜阮心中痛極,一切明明都如此順利,誰料到竟會功敗垂成,讓他如何能夠甘心!
「殿下,我們還沒有輸,我們還可以……」
「夠了!」肖墨冷漠地打斷杜阮的話,「蘇寧海!」
「奴才在。」
「送客!」
「是,殿下。」
蘇寧海見杜阮還想說什麼,嘆著氣沖他搖頭,壓低聲音道:「杜大人,請吧。」杜阮知道自己此刻若是再三糾纏,只會讓肖墨更加反感,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幾眼,最後也是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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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弟,你怎麼這般胡來!」
太醫為肖祈包紮完,肖臨見麗正殿裡頭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月雲生和他三人,終於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吼道。
肖祈原本緊閉的眼睛在一瞬間睜開,因為失血過多還有些蒼白的臉此刻格外諂媚:「大皇兄,淮南王爺……」
「哼。」肖臨冷冷瞅著他,任肖祈百般求饒也不為所動。
方才那哀痛欲絕的樣子早已煙消雲散,月雲生默默站在一旁,一聲不哼,饒是肖祈明裡暗裡給了無數眼色讓他幫自己求饒,但他還是不為所動,生怕被肖臨的怒氣尾卷到。
肖臨臉板著臉許久,可最後看著肖祈渾身是傷,還是心軟了,「九弟啊,為兄也是為你好,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是成家了的人,你不在乎,也該顧念一下弟妹啊!」想起方才月雲生方寸大亂的樣子,肖臨心中亦是不忍。
「是是是……」想起月雲生哀傷的目光,肖祈便愧疚萬分,當下便連連應承,餘光卻忍不住頻頻飄去月雲生那處。
知道兩人還有話要說,今夜如此大動干戈,恐怕皇帝也有所察覺,但那兒現在如何也不知情況,肖臨嘆口氣,「罷了,這事一出,估計又是天翻地覆,我先去父皇那兒回稟,你好好休息。」
「謝過皇兄。」
肖臨白了他一眼,便帶著外頭的侍衛匆匆趕去養心殿。
一時間整個大殿裡頭只剩下月雲生和肖祈。
兩人對視良久,卻默默無言。
肖祈慢慢從床上坐起,沖他招了招手。月雲生下意識快步過去扶著他,爾後遲疑片刻,在他旁邊坐下,肖祈一動不動凝視著他,輕聲問道:「如果方才被杜阮誣陷我造反,怎麼辦?」
月雲生淡然一笑:「你反,我陪你反。」
「你就不怕被天下唾棄,遺臭萬年?」
「若是,又如何呢?」月雲生失笑:「功名利祿,到頭來也不過黃土一抔,只求問心無愧。」
肖祈慨然道:「對啊,孰是孰非,真的那麼重要嗎?」說著他輕輕握住月雲生溫涼的手,「但此生有你相伴,餘生足矣。」
兩人依偎著,說了半晌話,都有些倦意。今夜這麼大動作,明日朝中恐怕又是一場惡戰。月雲生正想扶著肖祈安寢,外頭卻忽然有人聲作響,他們齊齊朝外頭望去,只見皇帝在哈赤和肖臨的攙扶下,走進殿內。
肖祈二人一驚,正想行禮,卻被皇帝抬手擋住,他看向哈赤和肖臨:「你們先到外頭候著吧,朕有話要與九皇子和九皇妃說。」
「是,陛下。」
皇帝的身體大不如前,在見到肖臨后,聽聞肖祈重傷,不顧外頭狂風暴雨,硬是深夜趕來,此刻早已疲憊不堪。月雲生見了,便想為皇帝拿件乾爽的衣服來換,再吩咐侍女弄些驅寒的湯藥來。
可他才起身,便被皇帝抬手一擋:「不急。」
月雲生只能站在一旁。
「父皇。」肖祈的氣色本就不好,可皇帝的臉色還要比他糟糕上幾分。
皇帝按著肖祈,自己在他床邊坐下,細細察看過傷口后,難掩眼底的心疼:「疼么?」
「父皇,兒臣的不礙事。」肖祈寬慰道,「倒是您,怎麼來了?」
「朕放心不下。」皇帝長嘆一聲,「此番是失策了。」
「是,萬萬想不到他們竟膽大如此。」肖祈搖頭道,「不過兒臣估摸著,此事三哥並不知情。」他說完后,下意識看了一旁的月雲生一眼。
月雲生卻波瀾不驚,面容平淡。
皇帝輕嘆:「今夜雖說暫且塵埃落地,但未來怕也是波折重重……」皇帝語重心長道,「今後朝中必將風雲變幻,你又當如何獨善其身?」
肖祈聽罷,淡淡一笑,「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對了,父皇,夷狄戰況如何?」
皇帝連連嘆氣:「夷狄大軍勢如破竹,百越接連兩次惡戰,雖說是大勝,可到底也勞民傷財,這次恐怕不容樂觀。」
肖祈神色一沉,掙扎著朝皇帝一拜。
「阿祈,你這是做什麼!」
「父皇,請讓我去吧。」
「什麼?!」
此話一出,不僅皇帝,連旁邊的月雲生都是一驚,下意識伸手拉著他,肖祈卻沖他搖頭。皇帝沉吟片刻,「阿祈,朕方才說了,經過兩場惡戰,百越的兵力恐怕無法抵擋夷狄,如果回不來怎麼辦?」
肖祈鄭重地一字一句道:「若真是如此,兒臣當馬革裹屍還!」
皇帝神色大震,本欲再問。可是一旁的月雲生卻掙脫了肖祈的手,朝皇帝重重跪下,「陛下,請您恩准臣妾即刻前去衛國。」
皇帝聞言便知曉他有意回去借兵相助,故而沉默片刻,衛國公多年鎮守一方,麾下的確有精兵三萬,此刻用兵之際,若是能得他相助,他們的勝算便多了幾分。
見皇帝意動,月雲生磕頭再道:「請陛下恩准。」
皇帝的餘光掃過肖祈,見他眉目中透露的擔憂,便伸手親自扶起月雲生,嘆息道:「文瑾,此去衛國,時間緊迫,路途遙遠,再加上阿祈此刻重傷,你也不用親自去,朕讓肖臨去便是了。」
無論從哪方面看,肖臨自是上佳人選,月雲生也沒有堅持。
皇帝見此事暫了,便又看向肖祈:「你可想清楚了?」
肖祈堅定地點頭。
皇帝見了,長嘆一聲,竟直白地看著他問道:「那這皇位,難道你不想要了?」
肖祈一怔,萬萬沒想到皇帝是這般直言不諱。他和月雲生對視一眼,爾後大笑一聲:「父皇,兒臣敢斷言,朝中沒有人比兒臣更適合此番迎戰夷狄,況且宮中有父皇和大皇兄,兒臣有何要擔心?」
聽罷,皇帝卻沒有說話。
肖祈見他神色猶豫,溫聲道:「請父皇放心,兒臣定會凱旋而歸。」
看他一副篤定的樣子,皇帝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長長嘆氣,「罷了罷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此事明日朝中再議。」
見時候不早,眉目間眾人都有倦意,皇帝起身便準備出去,他才起身準備喊哈赤進來,便聽見肖祈忽然出聲道。
「父皇,等一等。」
他不解地停住步子,回頭,只見肖祈掙扎著從床上下來,伸手拉過月雲生就給皇帝磕頭。
「父皇,百越的疆土勢必不容他國踐踏,此刻雖是戰火連連,但百越的未來必將繁榮昌盛,國泰民安!」
皇帝愣了愣,隨後忍不住連道三個好字,「朕的好兒子,如此,朕就把未來的百越託付給你們了!」
肖祈頓了頓,「還有一事,兒臣想稟告父皇。」他話音才落,竟忽然伸手揭下月雲生的偽裝,爾後讓震驚中的月雲生和他一起朝皇帝叩頭。
皇帝見了不由大驚,「這……」但他的內心卻沒有之前料想的那般震怒,說來也是奇怪,自從肖祈從北戎歸來,到他們大婚,他一直以來,都隱隱有種道不清的感覺,許是心中暗藏多時的困惑終於被解開,他的震驚之中更多的卻是釋然。
「請父皇恕罪。」肖祈說著又是重重磕頭,身上本來包紮好的傷口卻因此在此裂開,鮮血滲了出來,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月雲生從被揭下偽裝的那一瞬起,就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愣愣地看著肖祈。此刻見他傷口出血,下意識便要幫他,可是卻被肖祈擋住。
皇帝站在那兒多久,肖祈便跪在那裡多久。正當月雲生以為皇帝要發落他的時候,皇帝卻看著他們緩緩說道:「朕的時間不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朕即便想管,卻管不了了。」
月雲生看著皇帝疲憊的容顏,眼眶不知為何竟有些發熱,他朝皇帝深深拜下:「陛下,別的文瑾無法允諾,但若阿祈出征夷狄,衛文瑾必將誓死相隨。」
皇帝看著他,本想說什麼,可是喉頭卻有些哽咽,只好重重點頭。
罷了,罷了,若這兩個孩子能生死相隨,他還能奢求什麼呢?
隨後,他便讓肖臨和哈赤進來,他們見肖祈和月雲生兩人都伏在地上,一時間也看不清兩人表情,有些不解,但見皇帝沒說,也不好問,只能扶著他出去。
可他們剛出去不遠,竟看見肖墨跪在麗正殿的門口。
狂風暴雨,也不知道他跪了多久,何時來的,但這冰冷無情的雨水打在他身上,竟有些狼狽。
眾人皆是一怔,皇帝下意識問他:「你這是做什麼?」
肖墨朝皇帝深深磕頭,「父皇,夷狄戰事刻不容緩,冷將軍和淮南王皆是剛剛惡戰歸來,此番請讓兒臣去吧。」
皇帝聽罷愣住。
肖墨在雨中長跪不起。
皇帝下意識看了一眼麗正殿裡面,然後問:「為什麼?」
肖墨聽了,不由苦笑,「父皇其實什麼都知道不是嗎?」
皇帝沉默。
肖墨繼續道,「父皇,而且您明白,現在我是最好的人選。」
肖臨在一旁看著,也不知說什麼。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夷狄一戰,路途兇險,怕是很難全身而退,而肖墨……竟會主動請戰?!
皇帝一時間也難以決斷,但目前看來,若是肖墨前去,於公於私,都再好不過,於是他輕聲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明日早朝,朕自有打算。」
肖墨再次深深叩首,「兒臣在此,先謝過父皇隆恩。」
第二日的早朝,許多大臣都早早都得了信,對昨晚肖祈天牢遇刺一事議論紛紛。上朝後,見皇帝賜座,肖祈帶傷坐在那裡后,更是忍不住竊竊私語。
果然,早朝之上,由淮南王帶頭,吏部和刑部眾臣上奏,肖祈的冤情終於昭雪,而遇刺一事更是嚴令眾臣在半月內查清。皇帝如此乾淨利落的決策,想必是早有準備,臣子們本以為這驚心動魄的一夜就此便可揭過,可皇帝話鋒一轉,竟是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讓哈赤捧著一份聖旨,於眾臣之前親自念詔,冊封肖祈為百越太子!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震驚!
為首的冷千山和杜相更是面面相覷,大驚失色!
即便知道因為皇帝的身體抱恙,這太子之位,這段時日必會定下,可萬萬想不到,是如此突然,而人選竟是這樣出乎所料。
肖祈本以為皇帝早先再三叮囑他今日早朝務必出現,是想當朝讓他領軍出征夷狄,卻不曾想到竟是如此,一時間也愣住。哈赤見了,忍不住低聲提醒:「太子殿下,還不快快上前謝恩?」
看了一眼一旁的肖臨和肖墨,他們竟是淡定如常。
騷動過後,文武大臣都分列兩邊,肖祈無法,但還是鄭重地叩恩謝旨。皇帝這個旨意來得突然,故而正式的冊封典禮安排在三日之後,而跟著這道旨意的,竟是冊封肖墨為鎮北王,讓他與肖臨兵分兩路,肖臨前去衛國調兵,然後兩人再一起率領大軍,前去迎戰夷狄大軍!「三殿下!」冷千山和杜相忍不住驚呼。
肖墨不為所動,徑直向前。
「兒臣領命,定不負聖望。」
肖墨和肖臨齊齊上前一步跪下領旨。
沒想到角逐許久,朝局竟在一夜間變化如此之大,大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正當冷千山和杜相準備有所行動時,幾位老臣竟紛紛跪下,慶賀皇帝英明,太子即位,隨後他們的門生,新晉的幾位炙手可熱的臣工,還有一些朝中平常極為低調卻手握實權的臣子都紛紛效仿,賀聲連連。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肖祈輕嘆一聲後面露微笑,素來的嬉鬧之色全無,剩下的人才如夢初醒!
原來肖祈一直以來都步步為營,看似不爭,但早已埋下如此之多暗棋,更何況,他的王妃,如今的太子妃更是衛國公膝下唯一的愛女,實力強大,此次迎戰夷狄更是由衛國公鼎力相助!
皇帝見大事一定,也不由露出幾分笑意,他親自起身,走到肖祈面前,感慨道:「太子,朕把百越交給你了!」
肖祈在他面前跪下,深深磕頭后大聲應承:「兒臣遵命,請父皇放心,兒臣絕不負父皇!」
皇帝看著他,多年的夙願今日終於達成,忍不住有些老淚縱橫,他扶起肖祈后,連連拍著他的手道:「好好好,朕的好孩子,雲竹的孩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大臣這才幡然醒悟,原來皇帝從不曾忘記過當年的蕭淑妃,而這些年的冷待,其實用心良苦,是為了保護肖祈!而肖祈這些年的放浪形骸,恐怕只是為了夾縫求生,故意製造出來的假相!這些從當初的北戎一戰,便可探知一二,單憑他敢深入北戎都城,成功救出大皇子便可見一般!大皇子肖臨雖在軍中戰功赫赫,但因其被俘一事,註定不能登上帝位,否則,這定會成為為人詬病的黑點。而肖墨……看著面沉如水的他,臣工們忍不住都有些惋惜。
太子已定,而皇帝雖重用冷千山和杜相多年,但恐怕他心中對這把持朝政多年的兩位大臣,早有剷除之心,下一步怕是……
(補償各位長久的等待,後面作者話說部分均為贈送,么么噠)
作者有話要說:=======以下為贈送的部分========
「陛下!陛下!」
一個渾身是血的侍衛沖了進來,肖祈面色一凝,擋在皇帝面前。
一旁的肖臨高聲怒斥:「朝堂之上,怎能如此失態!」
那士兵像是傷極重,此刻已是強弩之末,顧不得其他:「陛下,杜阮大人帶了一萬禁軍,此刻圍宮,怕是……」話還沒說完,他便突然斷氣了。
皇帝聽后,震怒非常!百官也不由為之一震!
肖祈下意識看了一眼肖墨,肖墨顯然也很驚訝,但很快,他便平靜下來。
從人群中慢慢走出來,肖墨朝皇帝跪下,沉聲道:「請父皇把此事交給兒臣處理。」外面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臣工們朝外頭望去,只見長長的白玉階下,杜阮帶著大軍一步一步逼近,頓時亂成一團。皇帝冷笑一聲,竟繞開肖祈,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杜阮見皇帝出來了,伸手一攔,形成對峙之態。
沒想到杜阮竟敢逼宮!肖祈強撐著看向杜相和冷千山,若是他們也孤獨一擲,大開殺戒。怕是今日在場的人都會凶多吉少!
他想著,雖身上帶傷,還是強撐著一步一步走到皇帝身邊。
「太子。」見到肖祈外衣滲出的血色,皇帝顯然皺了皺眉。
肖祈輕輕搖頭,沖他淡然一笑。
「好好好,果然是朕的好皇兒,百越的太子,哈哈哈哈。」
皇帝與他相視一眼,爾後父子心意相通,忍不住暢快大笑。
杜阮很平靜,站在石階之下抬頭看向他們,他白色的外衣上早已是沾上血跡斑斑。
肖墨在出去之前,和冷千山以及杜相交換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出手后,便走到皇帝和肖祈面前,跪下磕頭道,「陛下、太子,此等亂臣賊子不足為懼,請讓兒臣去吧。」
皇帝低頭掃了他一眼,輕聲道:「也好,你去吧。」
肖墨領命起身,在眾人注視下,慢慢走到杜阮面前,與他還有一步之遙處停住。
「殿下。」杜阮輕喚了他一聲。
「成王敗寇,何必。」
「殿下。」杜阮聞言冷冷一笑,「帝王之路,註定一將功成萬骨枯。難道您現在就甘心臣服嗎?」
肖墨看著他,一言不發。
「殺盡你身後的人,你就能登基為帝。」
「杜阮,你就不怕史書恥笑嗎?」
「歷史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若殿下成為這百越的皇帝,又有誰敢置喙!」
肖墨聽了,忽然放聲大笑!
爾後,杜阮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失聲道:「殿下。」
大雨過後的天空晴碧萬里,陽光刺眼,映照在雪白的劍身上,耀出一陣白光。
肖墨手一收,劍身便從杜阮的腹中穿透而出,灼熱的鮮血順著劍身,一滴一滴落在白玉階上。
杜阮低頭,看著自己腹中湧出的鮮血,眼神驚訝中帶著幾分絕望。
肖墨看也不看,利落地轉身,對身後的士兵道:「來人,拿下這群逆賊!」
「是!」
杜阮身邊的人見他氣數已盡,便知再頑抗也沒有作用,便紛紛器械投降。
肖墨提著劍,準備朝皇帝走去復命。
「肖墨。」
他才邁動步子,就聽見杜阮輕聲喊道。
杜阮一手用劍撐著自己的身體,一手捂著腹部,而他的身邊早已圍了一圈兒侍衛,生怕他負隅頑抗。
肖墨沒有回頭,只是站在那兒沒動。
「吾雖有憾,但此生足矣。」
心中一顫,肖墨握劍的手猛地一緊。
「砰咚!」
杜阮終於不支倒地。
那一刻,密密實實的人群把杜阮團團圍住。
疼痛早已淹沒所有,但杜阮唇角卻是露出一個解脫的微笑。
其實來之前,他已經料到是這樣的結局。
發生了那麼多,只能用他一死,來換他一線生機。
若他反,他便反,若他不反,只要是他的選擇,無論如何,他都接受。
既然此生註定得不到,能死在他的劍下,這樣的結局似乎也不錯。
「肖墨啊……」
黑暗瞬息而至的那一瞬間,他忍不住輕念這個在心間徘徊萬次的名字。
沒想到,他杜阮一生無懼無怕,卻至死還是說不出口。
告訴他,其實他愛他。
察覺那人已去,肖墨緊閉雙眼,微微仰首,溫暖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卻抵不過此刻滿心的冰冷。
爾後,他一步一步走到皇帝面前,放下手中沾血的長劍。
「回父皇、太子,逆賊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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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雲譎波詭◎
【完】
=====本卷後記=====
這卷最初的大結局是想,讓杜阮誣陷肖祈謀反,月雲生和肖祈被迫遠走衛國,皇帝為了拖延時間假意要傳位肖墨,藉此周旋於朝堂,最後肖祈和月雲生帶兵回到長安,皇帝強撐最後一口氣在朝廷上宣布傳位肖祈后闔然長逝,隨後兩人控制了整個朝廷,肖墨自盡,杜阮瘋了,肖祈登基為帝。
可是,也不知是近來心態變了還是怎麼回事,最後呈現出來的,卻是你們見到的這樣。
一直斷斷續續地寫,最後還是決定請了假回來碼字哈哈哈,下一卷就是終卷啦,不會太長,謝謝大家一路相伴,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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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兩位大人的地雷,么么噠(づ ̄3 ̄)づ╭?~
RICE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1-0221:07:10
十三顆迷失的星星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1-0322:56:24